【第五章】大唐千年-顾灵溪-2

2021-06-14 作者: 燃烧肉松
【第五章】大唐千年-顾灵溪-2

“唐历651年,大唐舰队进入红海,首次和拜占庭的使者正式接触。而后,西夷在听闻海外诸洲的丰富资源后,屡次侵扰我大唐贸易地。大唐历775年,我天朝舰队终于在地中海一劳永逸地打垮了西夷,为大唐换回四百年的和平。”

“哼,一群海盗。”顾灵溪发出轻蔑的冷哼声,这些欧陆人,除了给世界制造麻烦外,什么也做不到。

“当大唐舰队的幢影穿过里翁湾的薄雾,与朝阳一同出现在地平线的边缘时,法兰克海岸的居民都大惊失色,以为是从深渊而来的利维坦。大唐的士兵在土伦登陆,第一批踏上欧罗巴大陆的是重装铁浮屠,为数八千人。而后是玄甲军,一万三千人,身着中装黑袍黑甲,在正午阳光下散射出死亡的光线。而后是大唐劲弩兵和威风凛凛的装甲骑兵。那些领主手下劳作一生的农夫农妇,见者无不肝裂胆颤,奔走相告神兵天降。此役中,唐军出其不意的登陆为逐个击破欧罗巴联军创造了条件。后在直布陀罗、马赛、土伦等地设置大秦都护府。”

“大唐历1058年,武向阳发明粒子离散机,取之不尽的燃料源加在了每一艘轮船,每一辆轿子,最后是每一件日用品上。大发现的时代开始了,对粒子的重新塑造让向阳钢这样坚固轻便的材料得以广泛应用。当‘嫦娥’号粒子火箭冲破云霄,粒子引擎的幽蓝色尾焰映在并州那尊高223米的武向阳雕像时,世界才过去了一百年。”

“大唐历1178年,西夷诸国联合倭人昆仑,意图颠覆天朝。此时向阳钢已经成熟,大唐掌握着粒子技术。第一次百国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大唐新式的武器让西夷等国毫无还手之力。大唐历1189年,拜占庭皇帝米海尔十六世妄领欧陆联军卷土重来,第二次百国战争开始。由于粒子推进技术的外泄,大唐很快在漫长的战线上回身乏术,战事逐渐不利。”

“终于四年后,裂变式粒子炮研发成功,这种毁灭性的力量迅速让摇摆国臣服于圣朝。而决定性的乌尔法之役中,大唐和罗刹联军借助粒子炮大败欧陆联军,其能量之强甚至蒸发了幼发拉底河的一整条支流。”

“此战之后,西夷诸国挨个儿宣布臣服于天朝威仪,又立马陷入欧陆的互相仇杀中,神权在那时被极大强化,让欧陆一度陷入黑暗时代,欧洲人将那段日子称为‘百年极夜’,至今也没有和大唐叫板的实力。”

他深深陶醉在大唐往日的荣耀中,每个人说起那段历史都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样的骄傲让现在大唐的乞丐,都对外邦人的施舍嗤之以鼻。

老人的脸阴沉下来,“但近年来,欧陆的崛起之势看似不可挡,急速的科技爆炸如果持续下去,超越大唐只是时间问题。中亚和拜占庭在几十年前搁置了领土争端,中亚诸国有的已经很久不来朝贡了。波斯这个大唐的宿敌,也趁着魔种侵袭时在西域边境趁火打劫,两国的冲突最终演变成了惨烈的战争。”

崛起?呵,不过是用些简单的人力劳动,开了些血汗工厂罢了,居然还被人们称为‘世界的工业心脏’。可欧陆就是靠着这些低端的活路积攒了第一桶金。一想到这里,顾灵溪脸上就不自觉流露出鄙夷。

“我们的衰落,像一条河流,石头挡住中间,它也会从旁边奔流。”白寅无奈地补充道。忽而,他又抬起头来,“但短期内,大唐有两个优势,他们势必无法超越。”

“粒子技术?”当三百年前,武向阳以一人之力,将粒子技术研究得彻彻底底时,就注定了往后数百年,工部的科学家除了对这位天才的知识遗产咿呀学语外,已经没有任何自我探究的必要了。所有记载和资料都显示,武向阳是个千年不遇的奇才。在这项技术上,与其说外夷无法超过大唐,倒不如说所有人都无法超越武向阳。不论邦内,还是邦外,不论前人,甚至可能没有来者。

“不错,还有一点——人。”老人继续补充道,“于是,我们的科学家想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结合方式,将人与粒子技术的结合。”

“他们就成为了武仙?”

“他们先成了朝廷的希望,后来成了街头巷尾那些阴谋家、卖报童和野史写手的故事。”

顾灵溪沉默良久。她的疑问丝毫没有减少,像冰层先裂开了一道口,洪水却从中决堤而出。武仙的原理,武仙计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如何发展到最后如此黯淡的结局?

顾灵溪突然感觉轻松了一点,既然朝廷知情,或许她不必背负出卖救命恩人的罪名了,她大胆提了个她认为最好的可能。“也就是说,朝廷其实什么都知道。那是不是朝廷编了段故事,为了让这些武仙有自己的生活呢?这些……小报里说,死了百余个的禁军,其实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吧?”

“不,这段故事不是编的,它在官方的记录是——羽衣案。”白寅回答得很干脆。

“剩下的武仙全部被逐出军队了吗?”

“不,他们应该都死了才对。”老人补充道,“一个也不该留。”

顾灵溪垂下眼皮,一种复杂的情绪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如果确认了她救命恩人的非法存在,那这个少年即使不被她拿去写功劳簿,也会被别人当成立功的肥肉。在她来找白寅之前,这个从小混迹夏坊的女孩已经理清了利害——这样一个宝藏,如果被初入官场的新秀双手奉上,对她前程的助力不言而喻,但道德的不安感仍在少女的每个细胞中作乱。

“你来问老朽,想必你已经有办法了吧。”白寅用拂尘轻轻扫了扫女孩的额头,光从老人身后将他照亮,显出他瘦小佝偻的影子。

“学生大致有一二想法。”顾灵溪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没有接着说下去。

顾灵溪抬头,迎上老人笑眯眯的注视。“你已经想好了,但不打算去做。”

女孩默然,水灵灵的眼睛中光线跃动。白寅点点头,让顾灵溪跟着自己,开始绕着后院环形的小花园散步。正午的阳光本应毒辣,粒子屏将高温隔离在了头上八米开外的透明玻璃上,花园内十分凉爽。

走了一会,老人缓缓开口:“老朽这一辈子哟,别看老夫只是个文官,也打了一辈子仗,我们每个人都在打——这一生,就是一场和时间的持久战,但这场战争,永远只有一个赢家……现在啊,老夫这场的,也快出胜负了。剩下的,要你们自己走了。”

这句话带来的酸楚感在顾灵溪体内炸开。她的老师和她见过的很多官都不一样,一年到头来,老人的主要活动除了教书,就是在他的袖珍花园里捣鼓种菜种花。

顾灵溪曾听几个很多年前就入朝为官的同窗回来探望恩师时说过,白郎中曾有个十分和睦的妻子,他们小时被寄养在白寅家里,还见过师母。

河东白氏闻名已久,光是白家在河东的家业就养活了三家当地的信托基金。师母却并非名门望族。据闻两人是从小书院认识的,白寅在大院里的私塾,隔壁是师母的县书院。或许是买糖葫芦豌豆黄儿,或许是某个春天的风筝节,总之两人就在那时认识了。

不出意外地,两人的婚姻被白寅家族反对,夫妇俩于是干脆搬去乡间,开设书院,教书育人弥补家用。后来正值白寅才名远播,两人又靠着自己的打拼来了夏坊,在东夏坊购置了一处用循环废料搭的宅院。

那里是长安的工业心脏,两人那时的学生也常常一身刺鼻的化学气味,衣服上要么是黏糊糊的染料,要么是钢铁和泥土的杂尘。生活渐渐在那里安顿了下来,夫妇两人丝毫不嫌弃这些工人的孩子。他们会趁粒子酸雾稍稍消弭的时候为学生洗掉脏兮兮的衣服,在下雨天前再匆匆收回来。

有个脸色黝黑的同窗前辈还充满感激地说,除了科举的考试内容,白寅会教学生们怎么在大片被酸性垃圾腐蚀的土壤上种出植物。

“那时候可穷哇!也就是爹娘怕他们娃被拍花子摸走了,图个安心才喊去白郎中这儿来。那片烂地种不出个鸟菜来,娃们都饿得不行。但哪个娃也没好意思说,知道人白郎中家大业大,能收俺们这些娃就不错了,谁还厚着脸皮又吃又喝的?”

那个像石头般硬朗的黑汉子说到这眼眶泛红,“但白郎中一眼就看出来了,当时大夏天,他和师母带着俺们这些娃,一人手里分一小撮转基因种子。在他的小院子里教我们播种,哪里有泥土,就种在哪。后来,俺们去废弃工业地开荒,去垃圾场开荒,还清理了一条污染的河流……侍郎靠着这样的辛苦养活了这么些娃,他们个个又肯干,又爱学,白侍郎讲课有意思的紧,哪个娃不爱听?”

但是后来的故事,顾灵溪却从没听人说起。白寅收她为门生时,已经不在夏坊教课了,顾灵溪也从没见过师母。

通风口的气流轻轻扯了白寅的素色衣角,白寅发出一声悠远的叹息,“你有百年难遇的天资,孩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必须有一个这样百年难遇的人生。”

“嗯,恩师……”

“科举也好,入仕也罢,不管商人还是隐士,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顾灵溪稍稍有些吃惊,此时的白寅和那个课堂上大声疾呼让他们学习改变人生的严师判若两人。

“学习,只是让你有了选择的权力。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你是谁?”锐利的光从白寅眼中淡漠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老牛看向牛犊的慈爱。“你是一个善人,一个帮百姓脱离苦海的人?还是一个毒辣的权力奴隶,一个为了走到那一步不惜代价的人?”

“我想做前一种。”这是女孩从很久前就确认的答案,她的夏坊出身对她造成了过分的重力。太多令人窒息的故事每天都降临在夏坊,她很清楚,如果不能把苦难从这些人身上驱走,不论顶着什么样的头衔,她的身份都毫无意义。

一丝赞许爬上白寅老而疲惫的脸,“那就去做吧。”

“这次,不管是哪一种人,都要把武仙的消息如实告知朝廷。但你记住,你是为了百姓的安全,才将武仙抓捕归案。这既非为了官荣,也非为了富贵。”

“学生记住了。”为了黎民,这是对初入仕途的年轻人最浪漫的字眼了。顾灵溪很激动,她甚至感受到热血在她体内嘶鸣狂奔。

找到共鸣的愉快气氛随着天阙城独有的香氛味在师徒间传递,白寅相信他这个机敏的学生一定有一套完备的计划了。距离顾灵溪正午时来到这里,过了只一个小时,还有充足的时间让女孩去实施她的想法。回到泡了茶的屋内,顾灵溪没有等着新茶泡好,而是郑重地向白寅告别。少女脸上的坚定和果断,让老人有些惊诧,当顾灵溪转身准备离去时,白寅叫住了她。

“明日此时继续来这里,我有人给你引见。”

顾灵溪道了谢,老人看着她,不安和老态在他眉毛中间蔓延。

“并不是三十个武仙,也并不是百余个禁卫……”老者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个故事的结尾,是四个武仙,和第二天破晓后,地上躺着的三百多个禁卫的尸体。”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