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终焉之时

2021-06-14 作者: 燃烧肉松
【二十三章】终焉之时

两座吞食圣母终于还是合二为一了,冷漠的暖阳照耀在这直抵苍穹的腐败肉山上。

远处的大东方塔只在它肩旁露出个可爱的尖顶,比起这扎实的浑然巨物,大东方塔只像个脆弱可笑的玩具。

梅观汐被灼烧的肌肤正慢慢愈合,但绝望在他心中涌动。

其实吞食圣母远算不上难对付的魔种。

不腐之女、万灵妖潭,还有极其狡诈邪恶的疯僧……它们中哪一个都曾是比吞食圣母更让人头疼的怪物。

如果五十一个武仙都在此处,吞食不了恐惧的肉山恐怕会变成一个任人敲打的靶子。

他记得,从小就缺个大门牙的‘玉兔’一听到要去和吞食圣母作战,总会兴奋地见一个人,就拥抱一个。她称之为“摸鱼圣母”。因为这种又大又笨拙的魔种能让他们打很长时间,而且不用忍受额外的恐惧和疼痛。

但现在……卫道军和巡官的阵线已经崩溃,他们四散奔逃,踩过不慎跌倒的同伴身体,刚升空的士兵被吞食巨兽的长臂一抓一个准。

梅观汐想站起来,但吞食圣母血池中的腐蚀酸液让他大腿露出森森骨肉,每一个轻微的摆动都让他疼痛难忍。

武仙存在的意义便是净化一切魔种。

这是我的使命,我不得不战斗。

他几乎是用白骨支撑住身体的重量,脚底撑在地面碎砖的凹槽中。匕首未被酸液侵蚀,依然闪耀如新。

好刀,他想。

锋芒乍现,两个吞食人的头颅滚到地上,黏液浸满了砖瓦的每一条缝隙。

吞食人注意到他,浪潮顿时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他的动作大不如之前,三个吞食人咬上了梅观汐。那一刻,比起疼痛,他更多感到无边无际的疲惫。他任凭自己陷进被啃食的苦楚之海,越来越多吞食人覆压住梅观汐,他生生倒了下去。

几束刺眼的白光在吞食人死灰色肌肤后顿现,高能粒子与空气摩擦的震爆声尾随冲击波悍然而来。

盖在梅观汐身上的吞食人小山像蒲公英般向后飞散,花坛上的绿叶和紫色花穗同吞食圣母的烂肉、黑色黏液一同爆散。

是黑枪!梅观汐看过白铃队的采访,强大的粒子束武器正是黑枪的特色。

巨型光柱消失了,云层中间留下一块湛蓝色的空洞。

吞食圣母蠕动着,看上去极度痛苦。而它的肉山正中,三个血窟窿占了表面总大小的三分之一。每一个空洞都将它直直贯穿,腐肉正以缓慢的速度愈合。

一些可爱的粉色机械像糖果机出故障似的,哗啦啦跳到地面上。

几乎就在它们触地的瞬间,物理形变也迅速进行着。等它们控制好姿势,已经变成了半人高的节肢型机器人。

与机械警尉那些笨拙的老东西不同,这些机器人动作迅速,武装强大。天可汗大街立刻变成了吞食人的屠宰场。

梅观汐身上的两只怪物被拖走,然后压力式钢锤把它们一拳爆了头。

少年惊讶地看向天空,在吞食巨兽海葵般的长臂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其中穿梭,游刃有余躲避着千百条恶心的触手。

影子拖着金纹牡丹的红披风,雕饰华丽的箱子挂在他腰间,粒子尾焰在空中划出复杂的套圈型尾迹,可谓是抢尽了风头。

是花扇那狗东西。

梅观汐忿忿地想,要我去,我不会绕那么多华而不实的圈圈,净给敌人留机会。

花扇转眼消失在高楼之中,在他身后,无数粒子雷接连炸开。如迪斯科光球般的耀眼光芒穿透了吞食巨兽坚硬的黑鬃毛。

光球急速旋转,光刺随之交错纵横,一条条软绵绵的触手断落、堆积在地上。

吞食圣母变得虚弱不堪,它的蠕动渐渐平缓。

熠熠金光从梅观汐后方照来,五十来个神策禁军排着整齐的偃月列阵飞过。

阳光从西边投下它的光辉,神策禁军那神气的向阳钢明光铠充分吸收了所有耀眼的光线,再以十倍的亮度从它们胸前和背后的金属圆护上反射出去。

整个被金光笼罩的天可汗大街上,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在环伺的高楼间显得格外脆弱。

但她经过之处,魔种都同时停止了攻击,呆愣在原地。

灵注意到了半跪在地的梅观汐,而少年正痴痴地看着她。灵忽然低下头,更加快步往前走去。

你们这群逢场作戏的演员还有什么可害羞的?梅观汐想,演戏,装作自己无所不能,不就是你们的能力吗?

灵停在了吞噬圣母的山脚前。她一身麻布白袍,而吞噬圣母此时疲态尽显。

它的肉山几乎停止愈合,人头大的黑色毛孔伴随呼吸似的蠕动,一张一弛,安静凝视着眼前的白袍女孩。

灵慢慢伸出手,露出白袍底下的手臂。

不对,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手掌后面就是手臂。

梅观汐眯着眼睛,凝神望去。

灵没有手腕。她的手掌就像悬空一般,但掌底并不是一块冷冰冰的肌肉横截面,而是手腕粗细的缕缕黑烟。

就是这东西代替了她的肌肉,骨骼和神经?像是连接傀儡人偶关节常用的软木条,真是个怪胎。梅观汐居然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

她掌心对准吞噬圣母,静静站在原地。

威风凛凛的神策禁军降落到地面,吞食人被他们和桃骨的机器人风卷残云般解决个一干二净。

黑色粘液溅射到他们玄黑如死水的LeD面罩上,或许面罩里的战士只会闻到经过特别处理后加上了香氛的甘甜空气。

震动传来,整条街都在震动。

吞噬圣母竟然溶解了,崩塌了,它几十米高的肉块正如碎石滑坡一般滚落而下。

灵收起双手,她手腕的黑烟透明了几分,看上去累极了。

一个戴着巫师帽的灰色身影一闪而过,骑着飞行扫帚,一把从雪崩的肉块中抓住灵飞走。

吞噬圣母……竟然崩塌了?

这是什么能力?如果说前几人的能力多多少少能被归功于火力,技术。那这个白袍少女的特异功能则连梅观汐也无法解释。

至少他与这么多魔种打过交道,从没见哪次魔种能如碎片般自我崩解。武仙卫往往会用笨办法,把被大幅削弱的魔种一把火烧净才了事。

剩下的就是收尾工作。

其他区的警尉和巡官大多被抽调来收拾战场,驻扎在泾河的卫道军派出军医们来救治伤员。

来来往往面色疲惫的人互相搀扶着,在警戒线外,一双双浑浊的眼瞳朝里伺望,拼命寻找着自己失踪的亲人。有的人从满地被血浆覆盖的残骸中找到了熟悉的信物,于是捶地大哭起来。

梅观汐一身的活体金属也已经破破烂烂的,人们都忙个不停,没人注意这是欧陆雇佣兵的装备。

噩梦终于结束了。

梅观汐起身离开。

繁华的主大道如今只剩一片狼藉,吞噬圣母的腐臭味正慢慢消散。梅观汐知道,它最终会变成一大滩黑色粉末。

再晚几个小时,就没人知道它曾有多么宏大,它只能伴随那些粉末,存在于每个醉酒混混的故事里。

而有谁记得我呢?

不会有人记得我,

但这不重要了。

武仙存在的意义就是净化一切魔种。

梅观汐径直绕过人群,穿过混凝土的断壁残垣,进入了一条安静,没怎么被混乱影响的机械钟巷子。

复古的机械钟和近永动水钟不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除此之外,巷子里安静冷清。只有

梅观汐脚边的玻璃碎片提醒他,混乱还不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看着脚下的玻璃碎片。

哎,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把我忘了。

强烈的酥麻感从他背的一点迅速蔓延,直到麻痹了他的大脑。

他向后倒去。

最后一眼,他看到那个尖尖的巫师帽,和顶端冒出滋滋电光的飞天扫帚。

他沉沉倒在地上。

泥尘在他眼前起了层模糊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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