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灵杀手

3个月前 作者: 刚雪印
第14章 心灵杀手

明他可能在那时突然发现某条指引办案的线索……”

刚刚在例会上,张队显得很沉稳,基本以倾听为主,甚少插话,但一散会,他连中饭都顾不上,便迫不及待地拉上韩印赶往临海路,说到底他最在乎的还是与蒋青山有关的情节,想尽快找出老队长的遇害真相。

临海路,顾名思义临近海边,位于城市的最南端,依山傍海,景色秀美,是这座城市中最贵的居住区域。别墅小区主要分布在这条路的西侧,大概由几百栋联排别墅与近百栋独立别墅组成,隶属于两家房地产开发商,中间只隔着一条纵向的大马路,左手边叫万福山庄,右手边叫春天之城,韩印和张队正好一人一个社区,带着照片找保安指认。

“这个老爷子来过,还跟我唠过几句。”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万福山庄的小保安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蒋青山。

“他哪天来的?”韩印兴奋地抖着照片问。

“噢,记不清了,好像来过不止一次,还向我打听C区35号楼来着。”小保安挠挠头说。

“那栋楼什么情况?”韩印收好照片,向前凑了一步追问。

“是一栋独立的别墅,靠近小区西边的围栏,具体住的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小保安想了一下,冲小区深处指了指,“要不你去物业问问吧,就那栋小黄楼,那天那个老爷子也去物业了。”

“也好,谢了!”韩印冲小保安摆摆手,接着掏出手机拨给张队,“找到了,你过来吧,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不多时,张队赶到,二人会合后来到物业,找到小区物业经理。

物业经理自我介绍姓孙,同样表示没见过王亹雯和王亹婧,但指认出了蒋青山,称蒋青山在5月20日上午来过物业。在韩印和张队的要求下,孙经理引领二人来到C区35号的别墅前。

隔着紧锁的黑漆漆的铁栅门,二人看到,这是一栋带庭院的欧式风格的双层独立别墅,四周是白色的围墙,院子中间有一条用棕色方砖铺就的小路直通门楼;紧挨着门楼的是一个车库,白色的自动门紧闭着;小路两边稀稀拉拉的草坪足有半尺高,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修剪过;院子里还栽了两棵石榴树和一株大叶子的观赏树,枝叶上落满泥土,别墅的窗户上也被厚厚的一层灰尘覆盖……总之貌似许久没人住过了。

“这家的情况你熟悉吗?”张队问。

“不算太熟悉,只知道个大概情况。咱这社区住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有身份的人,非必要情况,作为物业方尽量不打扰住户。这家的主人算是比较好打交道的,来物业办事的时候简单聊过几次。”孙经理解释了与住户接触少的原因,然后介绍道,“业主叫刘勋,据说以前和老婆一起倒腾煤炭生意,后来老婆得癌症去世,他也不爱干了,就在家专门炒股。家里加上他总共四口人,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好像是腰椎间盘不太好,外加中风,就瘫在床上了;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女儿,没正经工作,整天在社会上瞎混;再就是一个小保姆。”

“这房子从外表看荒废有一段时间了,但门上的锁眼很干净,显然最近有人用钥匙开过门。您知道房主什么时候搬走的,最近又有谁来过吗?”韩印指了指铁栅门上的锁眼问。

“都没怎么太注意,但感觉好像有一年多没看到这家人了。”孙经理张张嘴,没出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斟酌了一下才说,“不瞒二位,咱这社区环境以及软硬件设施那是没说的,但咱北方人其实不太适合住海边别墅,受不了海上的潮气,尤其是冬天,海上的风格外大,别墅里就算开着空调和暖气也比公寓楼阴冷不少。所以一开始小区入住率还可以,但逐渐地就有人搬走了,反正有钱人不会只有这一套房子;也有冬天搬走,夏天再回来住的。总之闲置的别墅对我们来说见怪不怪,不会特别留意。”

“那这房子的物业费、水电煤气费都交了吗?”张队问道。

“上次你们那个老同志来问的时候我特意查了一下,物业费他预交了好几年的,水电煤气都是插卡的,由银行代收。”孙经理解释得很全面。

“哦,那谢谢您啦!”韩印与张队对视一眼,冲孙经理说,“您先回去吧,有事我们再找您。”

将物业经理打发走,两人碰了碰想法。

“别墅里肯定有蹊跷,不然蒋队不会这么感兴趣。时间点也对得上,他那天给我挂电话说遇到大案子,肯定就是在与物业经理了解过别墅的基本信息之后,或许他的死也跟最近住在别墅里的人有关。”张队先开口道。

“应该是这样。”听了张队的话,韩印不禁又抬头打量着别墅说,“问题是别墅里出没的人,是原来的业主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管怎样,既然有大门钥匙,起码与原业主会有些关系。”张队顿了下,稍做思索,提议说,“还是回物业调监控录像看看,物业应该也留有业主的电话,看能不能联系到业主,如果实在联系不到,那就只能向上级申请强行进入别墅内部勘查。”

“行,你先过去,我到周围转转。”韩印瞥着正从身旁经过的几个年轻女孩说。

第六节 地下藏尸

万福山庄监控设施安装得比较到位,山庄内公共区域基本都可以覆盖到,但遗憾的是录像储存时间只有七天。按正常推理分析,如果蒋青山或者张翠英是在山庄遇害的,那么凶手在这二人尸体被发现并在媒体广泛报道的情形下,肯定会选择逃之夭夭。现在已至6月中旬,蒋队尸体被发现是在6月5日,显然七天的录像应该没有与凶手有关的影像。不过慎重起见,张队还是拷贝了一份,带回去让艾小美再仔细看看。

至于C区35号楼业主刘勋,在物业登记了身份证和手机号码,顺着身份证号码调阅户口信息,显示刘勋现年48岁,有一个22岁的女儿叫刘瑶;再深入调阅户口更迭记录,查到其只有母亲健在,年龄78岁……手机号码拨打之后显示已欠费停机,艾小美细致查了一下,发现该手机号码最后一次通话记录竟然追溯到去年的1月,难道换了手机号码?

带着疑问,艾小美进一步梳理了刘勋的通话记录,发现在那段时间里与他联系比较多的有两个号码:一个实名登记在刘瑶的名字下,也就是刘勋的独生女,这个实属正常;另一个号码是一个临时卡,通话记录仅限于与刘勋之间,这就值得怀疑了,似乎号码持有人,是有预谋地与他接触,同时极力避免日后遭到追查。

随后,艾小美又分别与刘勋和刘瑶手机通话记录中的一些通话方取得联系,而那些人几乎众口一词,表示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上刘勋和刘瑶了;另外,通过身份证追查刘勋父女的财务状况,结果显示父女俩在去年2月到3月间清空了银行存款,刘勋股票账户里的资金也被全部转出取走,总计两百多万元,没有想象中那般富有。

如此问题便严重了,父女俩几乎同时停用原手机号码,又断绝与朋友之间的联系,且转移了存款,一家人就这么突然销声匿迹,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要么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要么可能遭遇不测,而这一切会与那个神秘的手机号码有关吗?

也许那个神秘的号码,来自一个女人!

韩印与张队分手后,紧走几步追上刚刚从身边经过的一群小姑娘,从她们的装扮来看,与高档社区的氛围相比稍显朴素,加之要么手里抱着年幼的孩子,要么牵着宠物狗,想必她们是保姆,可能这时候结伴去某个休闲广场乘凉。

韩印知道往往小保姆在社区里消息是比较灵通的,便从背后轻声喊住她们,几个小姑娘应声转过身,用警惕陌生人的目光打量着韩印,但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排斥的意思。这大抵跟他长得帅有关吧,一身书卷气,斯斯文文的,看着也不像坏人,用时下网络流行的帅哥分类来说,有点偏韩系美男风,但没有他们身上的娘气。

韩印亮出证件表明身份,消除了小保姆们的紧张,他扭头指向不远处刘勋的别墅,和声问道:“那座别墅里住着的人你们有谁了解吗?”见小保姆们互相瞅着不吭声,韩印又接着说:“没事,知道什么都可以说,那家不是也有个小保姆吗,你们应该认识吧?”

提到那家的小保姆,眼前的小保姆们开始有回应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大点的,羞涩地笑笑,忸怩地说:“她家的保姆挺各色的,不太愿意跟我们接触。”

“她瞧不起人,有时候在路上碰到,要么低着头,要么把脸扭到一边。我就不明白了,都是做保姆的,有啥了不起的啊!”另一个保姆噘着嘴愤愤地说。

“我觉得她很神秘,白天很少能看到她,偶尔用轮椅推着个老太太出来遛弯,也总是戴着顶帽檐很长的运动帽,差不多把大半个脸都遮着;早晨去市场买菜也比我们早,经常是我们才出门,她已经把菜买回来了,就好像故意要避开我们似的。”说这话的小保姆,也是一脸神秘兮兮的劲。

“你们真的谁都没看过她的全貌?”韩印忍不住插话问。

“没有……”小保姆们纷纷摇头,但也模棱两可地说,“感觉上是和我们年龄相仿,二十多岁的样子,再就个子相对高一点,身子很瘦。”

“你到底是问他家保姆,还是他家里人的事啊?”站在后排的矮个子保姆一直没插上话,着急地说。

“哦,你知道什么,快来说说。”听矮个小保姆的语气,似乎对刘勋有些了解,韩印赶紧让前排的人让开一点,把女孩招呼到前排来。

“我算是离那别墅比较近的,就是那儿……”矮个保姆指了指刘勋别墅前面的一栋别墅,“有一阵子我记得有一个女人经常来后面的那个叔叔家,两个人还挎着胳膊,感觉挺亲密的,可能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情人之类的吧。”矮个保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补充说:“那女的身材高挑,穿着貂绒,感觉很洋气,总是带个大墨镜,还把貂绒的兜帽扣在头上,那时是冬天倒也正常,反正是看不清脸到底长啥样。也是凭感觉,她应该不那么年轻,感觉至少四十岁了吧!”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韩印问。

“好像是前年年底的时候!”矮个保姆想了一下说。

“他家什么时候搬走的?”韩印问。

“没太注意。”矮个保姆顿了下,又稍微加快语速说,“前阵子好像又有人回来住了,晚上经常有房间是亮灯的。”

“看见什么人了吗?”韩印追着问。

“没,不过有一次看到有车开到院子中。”矮个保姆带丝歉意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要问我是什么车,这个我真说不出来,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好像是深蓝色的车,跟那个叔叔之前开的车不一样。”

“好吧,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韩印觉得矮个保姆是真的就记得这么多,便不想再难为她,接着又冲着一干小保姆礼貌致谢,“你们也是,感谢大家的配合。”

综合目前掌握的信息,围绕在别墅和刘勋身上的神秘色彩更显浓重——行踪诡秘的小保姆;刻意掩饰真容的亲密“女友”;无法追踪的手机号码;骤然失踪的一家人;低调沉寂的新住户;对别墅感兴趣并送命的刑警队前队长……这一切的隐秘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实在让人难以琢磨。别墅会不会是杀害蒋青山的第一现场呢?想要解开谜团,看来必须进到别墅中!

当日晚些时候,张队取得入户搜查的法律文件,遂第一时间带上技术科现场勘查员进入别墅。

出人意料的是,别墅内并没有像建筑外部那般被铺天盖地的灰尘笼罩,反而异常整洁,显然近段时间确有人在此逗留过,而在离开前似乎又颇费心思地做了清扫工作,不知是不是有意要消除可追查的痕迹。

别墅装修具有欧式古典风范,色系深沉讲究。欧式长方形吊顶,悬挂着富有宫廷韵味的蜡烛式水晶吊灯。墙壁贴着咖啡色的长条花纹墙纸,配以棕红色的木饰,可谓奢华中透着庄重,尊贵而又不失艺术和典雅。所有的家私都摆在它们应在的地方,墙上依然挂着貌似别墅主人的家庭合照,就好像他们从未离开一样,依然保持着自然的生活气息,可是为什么不收拾下房子外部呢?显然有人并不想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眼前的这一切只是表象,接下来就要靠现场勘查员们去揭开事情本来的面目!

几个勘查员各司其职:有负责拍照的,有负责搜集潜在指纹的,有负责寻找毛发纤维的,有负责血迹残留测试的……顾菲菲当然也不会闲着,她在客厅里转悠了一会儿,便走进南向的一间卧室,韩印随后也跟了进去。

南向卧室朝阳,空间大概有30平方米,中间放着大木床,床脚边摆着一张五六平方米的花纹地毯,家具设施相对比较简单。顾菲菲走到床边伸手压了压床垫,不出意外是硬的。房间采光好,床垫又适合老人家睡,想必这就是刘勋母亲的卧室了。

整个卧室一目了然,看起来没什么值得深入探究的,但顾菲菲似乎不这样认为。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她来回转悠着,还一直吸着鼻子,似乎有异常发现,韩印敏锐地感觉到了,开口问道:“你在闻什么?”

“这屋里的味道不对。”顾菲菲踱到床边又使劲吸了一下鼻子。

“什么味道?”杜英雄一脸不解。

“是我熟悉的味道。”顾菲菲声音沉沉地说,“尸臭!”

“尸臭!”韩印声音稍大,有些摸不着头脑,“别说臭味了,我什么味道也没闻出来啊!”

顾菲菲笑笑,突然蹲下身子,从脚下的地毯上拾起一具被踩扁了的虫子尸体,脸上现出笑容。

“这是蟑螂吗?怎么还是绿色的?”韩印凑过来又仔细看了看虫子说,“外形倒是有点像屎壳郎。”

“这确实跟屎壳郎同属于鞘翅目昆虫,但它叫铜绿金龟子。”顾菲菲纠正道,“是尸体上比较常见的昆虫,主要出现在腐败末期的尸体或者干尸上。”

“什么?不会这下面……”顾菲菲话音未落,韩印便讶异地将视线扫向脚下的地毯。

顾菲菲拉着韩印闪到地毯一侧,扬扬下巴示意将地毯掀开,韩印便将地毯卷起放到一边。果然,他们看到地毯下的地板有些异样,明显缝隙较大。韩印俯下身子,将眼睛对着缝隙费力地瞅着,冲顾菲菲方向勾了勾手,顾菲菲便适时递上手电筒。待韩印接过手电顺着缝隙照射下去的时候,赫然看到两个空洞的眼窝,一张微张的嘴巴露出狰狞的牙齿,吓得他不由得倒退几步,一个踉跄坐到地板上——韩印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一具骷髅深情对望过!

第七节 虐杀尸场

在刘勋母亲卧室的地板下,发现三具均已白骨化的尸体,头东脚西、并排摆放,两边的尸体骨骼较小,中间的看起来块头蛮大的。

别墅里原本住着四口人,如今出现三具尸体,那么幸免的人哪里去了呢?会被行凶者掳走吗?还是根本就是凶手?先前在周围工作的一些保姆曾纷纷指证,该别墅内的小保姆行事诡秘,就此来说其作案嫌疑最大,不过只凭她一己之力完成作案也不现实。韩印不由得想起那个与刘勋亲近、同样颇具神秘感的女人,会是小保姆与这个神秘的女人联手作的案吗?

当然,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首要的是完全确认三个受害人的身份,所以在结束一系列存证照片的拍摄之后,顾菲菲便护送尸体赶往支队法医科。

原本对别墅的勘查只是希望能发现与蒋青山有关的物证,但谁也未料到竟然发现三具尸骨。张队紧急召集技术科所有警员,下令要将别墅翻个底朝天,每一寸、每一平方米都不能漏过。

别墅内有十几个勘查区域:楼下有客厅加餐厅、两间卧室、厨房、杂物间、衣帽间、两个洗手间;楼上有两间卧室、一间客房、一个洗手间、一间书房和一间影像室;楼外还有车库……工作量极大,看来必须做好通宵达旦的准备了!

韩印在别墅里转悠一圈,坐到客厅中间的棕色长沙发上,侧着脑袋,眼睛空洞地望向大落地窗外。此时夕阳只剩下一条尾巴,绚烂的霞光正逐渐被海水淹没、被黑暗吞噬,直至海天归于一色,陷入漆黑夜晚,韩印收回目光的同时,心底也蓦地涌起一股莫名的苍凉。也许是这份心境的缘故,刚刚还让他觉得大气磅礴犹如宫殿般的房间,转瞬便让他感觉压抑难当,尤其对面壁炉两边立着的那两根米黄色圆柱,看着是如此碍眼,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画面!而突然他就来了灵感,脑海中又出现另一幅画面,蒋青山被捆绑在圆柱上,遭到当头一棒……

韩印一个激灵,身子迅速离开沙发,大跨步几下便来到圆柱边。果然两边的圆柱上都留有不同程度似乎是被绳索摩擦过的痕迹。他赶忙冲附近的一个勘查员招招手,然后指着两根圆柱,示意勘查员在附近区域喷洒鲁米诺试剂。大约30秒过后,他们看到了斑斑点点的蓝色荧光——是血迹残留的反应!

凌晨两点,法医解剖室里依然灯火通明,摆着尸骨的三张解剖台一字排开,顾菲菲和年轻法医戴敬曦纤瘦的身影在台前不时地晃动。经过两人长达七八个小时的连续奋战,尸检结果与各项检测数据基本出炉了,韩印和张队也在这个时候走进了解剖室。

“都什么情况?身份能确认吗?”张队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些催促的语气问。

“三具尸骨保存得都很完整,衍变状况差别不大,应系死后被直接放入地板之下,藏匿时间点相距较近。尸体呈完全白骨化,且别墅内凭普通人嗅觉已闻不到任何异味,由此推断受害人死亡均超过半年,而在其中一名受害人的骨骼上发现疑似冻伤症状,则进一步表明死亡发生在冬季;再综合小美查到的手机通话以及财务转出的时间点信息,目前可以将三名受害人的死亡时间范围,缩小至去年的1月到4月之间。除此,现场没发现任何衣物纤维,表明受害人被藏匿时是裸着全身的。”顾菲菲摘下口罩,先概括性地介绍道。

“详细结果,咱们从左向右依次来说。”戴敬曦指了指左手边的一张解剖台,接着汇报,“1号受害人,整体骨骼较小,颅骨面部较宽短,骨盆低而宽阔,耻骨联合部背侧边缘有分娩留下的骨质凹槽,应该说女性特征比较明显;耻骨联合面有明显退行性变化,出现很多凹槽和小孔,牙齿脱落和磨损情况也相当严重,下颌支后缘与下颌体下缘所构成的夹角为130度,显示受害人年龄在70岁以上。至于死亡原因,由于缺少检材,则比较难以判断,整体骨骼上未发现外力所致的伤害,但下肢有骨组织坏死迹象,且颅骨左顶骨骨缝明显裂开了,裂缝周边没有受力表现,怀疑是颅内容物冻结,体积膨胀引发的。从我和顾组长的专业角度来看,在极度低温的情况下是可以导致上面两种现象出现的,尤其还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家,也就是说我们都倾向于该受害人是被冻死的。另外,我也回忆了一下,去年年初我们这儿的确特别冷,气象记录显示气温最低时达零下15摄氏度,实属多年少见。”

“2号受害人,单从大块头的骨骼上看很明显为男性,再加上高而狭窄的骨盆、面部眉间突出、颧骨粗壮等特征,就更明显了;整个耻骨出现了骨质疏松现象,背侧缘向后扩张显著,腹侧缘有断裂缺损,加之下颌角度为120度左右,显示受害人年龄在50岁左右;受害人肋骨出现多发性骨折现象,且骨折处于不同的愈合期,表明遭受过多次暴力虐待,同时从别墅壁炉附近采集到的血迹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该受害人的,也能证明这一点;而在血迹的相关检测中,发现其血清肌酸激酶高于正常值10倍,血清肌红蛋白浓度也有升高迹象,因此我和顾组长共同认为:该受害人应系遭到长时间的虐待和体罚,诱发横纹肌溶解症,进而导致急性肾衰竭死亡的。”

“3号受害人也为女性;耻骨联合面出现骨化结节,表明其年龄在21岁至23岁之间;整个骨架全长1.63米,按照惯用身高计量法,在此基础上再加上5厘米软组织的高度,也就是1.68米左右,这是该受害人的身高;其后背脊椎有骨折现象,应系猛力踢踏所致,同时右下臂尺骨出现骨裂,通常为遭遇袭击时下意识地抬臂护头动作所致,总之该受害人也遭到过暴力虐待;其死亡原因最好判断,甲状软骨上角和舌骨大角发生内向性骨折,表明是被扼死的!”

介绍完三个受害人的整体尸检情况,戴敬曦长出一口气,冲顾菲菲点点头,顾菲菲便顺势总结道:“DNA检测结果显示:1号和2号受害人为母子关系,3号受害人则与他们无任何亲缘关系。从别墅居住人员的构成以及尸骨反映的信息初步判断,前两者应该是刘勋和他的母亲,稍后我们会通过颅相重合来确凿证明他们的身份;而后面的这位就很难说了,由于没有掌握小保姆的任何背景资料,所以无法做分析比对,不过从个头和年龄来看倒很倾向于是她,具体的恐怕只能等面貌复原之后再确定了,但需要一些时间……对了,血迹方面有重大发现,在别墅壁炉附近采集到的血迹中,没有发现与蒋青山匹配的,却有来自张翠英的血迹!”

“啊,张翠英是死在刘勋的别墅中?!”韩印和张队几乎同时惊诧道,空气凝滞了几秒,韩印又接着说,“别墅有可能是张翠英被杀的第一现场,而蒋队偏偏又对别墅非常感兴趣,看来两起案子还真是有关联的!”

“是啊,接下来可有咱们忙的了!”顾菲菲微笑一下,盯着韩印说。

“也辛苦你们俩了,别一直强撑着,轮换着休息一会儿!”韩印礼貌地冲戴敬曦微笑致意,转而视线又在顾菲菲脸上刻意多停留片刻。

顾菲菲知道这话里重点是对她的关切,心里备感欣慰。

离开法医科,差不多快要到早上了,张队提议到他办公室里眯一小会儿,好歹养养精神,天亮了还有一大摊事要干,韩印没推辞,跟他去了办公室。张队也确实有些顶不住了,屁股挨到椅子上没过半分钟,嘴里就发出呼噜声,而韩印只是放空了眼睛,大脑仍在高速运转着:

尸检结果大大出乎韩印的预料,受害人当中没有刘勋的女儿刘瑶,那第三个死者会是谁呢?真的是小保姆?还是那个同样神秘的“情人”?当然无论死的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韩印先前的推论都要重新考量。她们先前那般低调诡秘的行事风格又该如何解释呢?又或者她们本身确系犯罪同伙,但得手后发生内讧,一个惨遭灭口?

关于动机:验尸结果表明三名受害人都遭受到相当程度的虐待,而就在那段时期刘勋他们的存款全部被兑现清空了,如此看来凶手的作案动机似乎简单明了,无非就是谋财害命,通过拘禁虐待,迫使受害人说出银行存款密码等,从而卷走巨款!

关于张翠英:别墅中采集到她的血迹,说明她也曾被捆绑在壁炉边的圆柱上,并遭到长时间的拘禁和虐待,当然这后面说的在先前的法医报告中已经有体现了,但拘禁地点为刘勋的别墅,就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细想一下,两起案子何尝没有异曲同工之处呢?同样有拘禁和虐待情节,受害方同样发生财务方面的异动,也许犯罪人是同一拨人?如果这样看,张翠英出现在别墅中就不难理解了。当然,最大的疑问并不在此,而在于她的两个女儿在案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们为什么要在母亲遭到拘禁的情节上撒谎?她们又与刘勋母子的死有着何种关系?难道她们就是制造这两起谋财害命案件的凶手?姐妹俩其中的一个就是刘勋那个神秘的“情人”吗?那小保姆呢?是她们的内应?犯罪得手后被姐妹俩联手做掉了?如此,姐妹俩还真是一对少见的“黑寡妇杀手”,可是真有连自己母亲都不放过的黑寡妇吗?总之不管怎样,这姐妹俩身上都是疑点重重。

关于蒋青山:如果不考虑他到物业打听过刘勋别墅的事,真的很难将他的死与张翠英以及刘勋的案子联系在一起,尤其他到底是否在别墅中遇害也还值得商榷。包括他感兴趣的铊投毒悬案、理工大学与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冯兵,起码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都跟张翠英乃至刘勋没有半毛钱关系,那么他是怎么阴错阳差地就盯上了别墅的呢?

……

越理越乱,问号越来越多,韩印觉得还是睡会儿吧,刚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他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存在——刘瑶哪儿去了?还活着吗?凶手留她一命有何用意?从照片上看,她倒是颇有几分姿色,难道被当成性奴了?

第八节 傀儡现身

在银行方面的协助下,警方获取了刘勋的多张取款单据,上面的签名与存款单据上是一致的,意味着取款人是刘勋本人,当然这也不能证明他是心甘情愿的。可惜时间太久远,监控录像被覆盖,银行工作人员也记不清当时的情形。

别墅方面的勘查工作目前已基本结束,整体未有大的收获,除去韩印帮助发现的血迹残留,再就是在车库中提取到了两组汽车轮胎印记,品牌规格分别是米其林255/50 R19和玛吉斯225/60 R17。前者多用于大型的SUV车型,不出意外应该是刘勋本人的座驾——一辆白色路虎,车牌为明BX55966;后者品牌商多与上海通用等汽车厂商合作,规格和花纹符合上海通用出品的别克商务车所用的轮胎,而这款车深蓝色最为热销,也呼应了那位向韩印提供汽车信息的小保姆的话。路虎车估计目前已经被改头换面,而别克商务车在这座城市里又十分普遍,所以想要通过这两辆车的信息去追查嫌疑人,难度还是非常大的,但若是有了具体的嫌疑对象,它们倒是可以作为一个确认嫌疑的依据。

至于下一步的工作重点,韩印提议有必要做一些调整——蒋青山与另外两起案件,其实是有些若即若离的,证据比较空泛,尤其关键人物冯兵已经去世,查阅档案的工作至今也未有任何收效。不如把人手和精力集中投入张翠英和刘勋的案子,特别是这里面还牵涉刘瑶的踪迹和人身安全问题,所以更需要尽可能地迅速破案。那么接下来王氏姐妹必然会继续作为重点追查对象,而更重要的就是要围绕刘勋被害一案中的关键人物小保姆展开调查,虽然她可能也惨遭杀害,但更倾向于与同伙发生内讧所致。

就在刚刚,颅相重合以及颅面复原都有了结果。

前者相对简单一些,只是利用软件将刘勋的照片与在别墅地板下发现的男性尸骨的颅骨照片负片进行重叠,所得重叠照片依其能否达到解剖关系上的一致,来确定是否为同一个人。同理,他母亲的也一样。新出炉的鉴定结果显示:1号和2号尸骨确为刘勋的母亲和他本人。

颅面复原技术要复杂一些,耗费的时间也稍长,其原理在先前的办案中韩印也了解过,就本案来说:将3号受害人的颅骨进行激光扫描,在电脑中形成三维图像,按照法医学指标,测量颅骨的宽和高、眼眶内外间距、梨状孔宽和高,然后将这些数据和形态输入计算机,计算机以毫米为单位将面部分成不同区域,自动给颅骨配上皮肤;然后在一个集和国内56个民族五官特征的数据库中,选择适当的五官添在上面,再打印出照片,即完成复原。

韩印安排办案人员带上复原后疑似小保姆的照片,从两个方向去查证确认小保姆的身份——失踪报案记录和各大家政公司的登记信息。而确认身份只是第一步,接着要对小保姆的背景信息做详尽的调查,之后最为重要的是搞清楚其社会交往,这其中必然有她的作案同伙;当然,若是从中发现其与王氏姐妹的交集,那对整个案件的侦破将会是一个决定性的突破。

审讯室,横着摆放的长条桌两边,杜英雄与王氏姐妹对视而坐。

考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抓了这姐妹俩。先前没动,主要是因为老问题——犯罪动机不好判断。日前广田市警方发来消息反映,曲晓军已经回家,他失踪这段时间是因在外地打工遭遇车祸,住了两三个月医院,怕家人担心才未与家人联系。这一点当地交警部门和医院已经给予证明,而据他说自被饭店解雇后便未再与张翠英联系过。由此,先前分析的“系曲晓军引发财产争夺导致的杀人动机”便不能成立,所以警方希望通过暗中观察和摸排,找到姐妹俩真正的动机;再一个也想看看她们有无同伙,或者是否受人唆使——如果她们真参与了犯罪的话。

而现今案情变得越发错综复杂,刘勋案当中的受害人之一刘瑶尚不知去向,虽理论上案发已一年有余,刘瑶活着的希望不大,但只要未见尸首,警方都不能放弃对其争分夺秒的搜救,所以时间上也不允许继续以长线被动的姿态与王氏姐妹周旋。

“我们找到了你们母亲遇害的第一现场,在万福山庄C区35号楼,是一栋两层别墅,业主叫刘勋。”一系列常规背景信息询问后,杜英雄开始把问题引向案情核心处,冷眼盯着姐妹俩的反应。

“这个刘勋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跟我妈过不去?!”姐妹俩瞬间挺直身子,瞪着眼睛,一脸怒气,但抢着说话的还是姐姐王亹雯。

“你们真不认识刘勋?也没去过那栋别墅?”杜英雄沉稳地继续问道。

“你什么意思啊?”王亹雯紧着鼻子,嘴巴微张,语气诧异地问。紧接着妹妹王亹婧也蹙着眉头,眯起眼睛,一脸不快地说:“这个什么刘勋和别墅我们根本没听说过,你干吗这样问,是觉得我们在撒谎吗?”

“我很想相信你们,可惜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说实话!”杜英雄不动声色,步步紧逼,说,“综合你们母亲卧室和别墅现场的情况以及我们的法证报告,可以证明她死前被长时间拘禁在别墅中,并遭受残忍的虐待,可你们异口同声说母亲只是在报警前一天才失踪的,可以解释下吗?”

“这,这怎么可能?”王亹婧扬着眉毛做出惊讶状,缩了下身子,微微靠向姐姐。姐妹俩交换了一下眼神,王亹雯接着辩解说:“反正我们每天晚上回家她都在家,可能白天趁我们不在出去和曲晓军混在一起搞的吧。那曲晓军能喜欢我妈这岁数的,那就跟变态的差不多,谁知道他们都搞些什么花样?”

“忘了告诉你们,我们找到曲晓军了,也能证明案发时他不在本市!”杜英雄见招拆招道。

“那就有可能我妈在外面还有别的情人吧!”王亹婧的语气有些胡搅蛮缠,重复着姐姐苍白的辩解,“反正那段时间我妈晚上是在家的,谁知道白天她干些什么?”

杜英雄撇撇嘴,不屑地笑笑,眼神饶有深意地盯了姐妹俩一会儿,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声称你们母亲是在5月29日失踪的,是个很大的破绽?”

“我们说的是实话,还有店里的员工给我们做证,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姐妹俩身子贴得更近了,放在桌上的两只手也握在一起,互相安慰着,一副同仇敌忾的姿态。

杜英雄再笑笑,扭头朝背后的镜子瞥了一眼……

“这姐妹俩去过别墅,亲眼见过刘勋的尸体,也很清楚别墅里发生过什么!”紧邻审讯室的观察室中,隔着单向玻璃,韩印和张队关注着审讯。韩印知道杜英雄其实是看不到他们的,但还是不自觉地点点头,回应着杜英雄刚刚的回望。

“为什么这么说?”张队问。

“刚刚的问话中,英雄几次提到了‘别墅’和‘刘勋’,而姐妹俩随即做出‘厌恶’的应激反应,我相信这是她们回忆起刘勋尸体的惨状和别墅中不愉快经历的下意识反应。”韩印冲审讯室扬扬下巴,耐心地解释道,“厌恶的情绪源自‘否定’,简单点说:比如不喜欢看到某个人或者某种景象,便会下意识地眯紧眼睛;不喜欢闻某种气味,便会皱紧鼻翼;不喜欢吃某种东西,便要么用力抿嘴,要么向后咧嘴。而有些时刻,当人们感觉极度厌恶时,这几个动作可能会同时做出来,比如某个人或者某种景象让人看到或者想起时觉得异常恶心,忍不住想要呕吐……你想想刚刚的姐妹俩的表现是不是这样呢?”

“噢,还真是。”张队稍微回忆了一下,夸赞道,“专家就是专家,关注的角度跟我们简直有天壤之别!”

“你别这么说,咱们只是工作需要专注的方向不同而已。”韩印谦虚一句,接着分析,“另外英雄乍一提起别墅和刘勋时,姐妹俩有个瞬间的‘冻结反应’,细说来是属于‘拘谨性的冻结反应’,这表明问题切中了要害,姐妹俩因此感受到压力和恐惧;而随后的收缩身子和互相握手的动作,则是一种‘安慰反应’,对应的是紧张、惶恐的心理状态。总之,在母亲遇害这个事件上,王氏姐妹表现出了愤怒、惊讶、厌恶、恐惧,唯独没有悲伤的情绪,是极不正常的。”

“如此说来,无论是姐妹俩的本意还是受人唆使,她们必然参与了案子!”张队明白地接话道。

“嗯,对,这边先这样吧,英雄做得不错,咱们去看看小美有没有什么发现。”韩印沉吟一下,提议道,转身前又冲着话筒向审讯室里戴着耳机的杜英雄交代了一句,“提一下刘瑶,看看她们有什么反应……”

技术科影像室。

在王氏姐妹被讯问的同时,艾小美从她们的办公室取回电脑硬盘,加之收缴上来的二人的手机,艾小美的任务就是找出她们的同伙或者与小保姆的交集。

王氏姐妹的手机和座机一直被监听着,至今未发现可疑通话和短信;在她们的家中和办公室里也未发现其他手机和手机卡,那么这段时间她们是通过何种途径与同伙联系的呢?是通过QQ、微博或者微信,还是什么别的网络即时通信软件?艾小美为此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仔仔细细对电脑硬盘和手机存储做了“解剖”,遗憾的是结果不如人意,仍是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就只有这姐妹俩涉案吗?”艾小美很累,但也很不甘心,半个身子趴在电脑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盯向电脑显示屏,一只手摁在鼠标上盲目地乱点着,不经意地启动了视频播放软件,随即画面开始播放对王氏姐妹的监控录像。

先前介绍过,王氏姐妹平日主要在总店办公,为此杜英雄特意安排人手专门对总店附近区域进行监控录像。这么多天下来,前方的现场监控人员和技术科警员并未提出有可疑人物出现,所以艾小美先前也并未认真看过这些录像,此刻便索性以快进的方式扫几眼。当然,凭她在此方面的专业素养,并不会影响她捕捉有疑点的画面。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她赶紧按下暂停键,慢动作回放到带有那张面孔的画面,又暂停下来,并针对面孔做了技术放大。虽然那个人戴着一顶长檐运动帽,但艾小美还是认出了那张脸。为保险起见她特意从电脑中调出一张照片做比对,结果并无二致,但问题是,怎么可能是她呢?

艾小美将画面截图存档,接着继续回放,看到那个“她”从一辆本田车上下来,车号是明BL5958,艾小美又顺着车牌号调出车主信息……

一路顺藤摸瓜,收获可谓大大的,艾小美兴奋异常,正待掏出手机向韩印汇报,韩印和张队已然跨进技术科门里。本来他们一个小时前就应该来了,但半路上遇到局领导,然后被局领导拉到办公室交流案情,于是耽搁了。

“有发现?”看到艾小美神采飞扬的劲,韩印察觉到有好消息。

“是啊!你们看我找到谁啦?”艾小美得意地点点头,飞快滑动鼠标,调出先前的截图照片。

“这、这是刘瑶!”张队惊得目瞪口呆,声音都变了调。

“确实是她,竟然安然无恙,活得好好的。”刘瑶以这种方式出现,实在太出人意料,韩印一时也有些发蒙,喃喃地说,“她到饭店干什么?是去找王氏姐妹?”

“我想应该是的。我特意扩大范围,看了多日以来的监控录像,发现刘瑶已不止一次去饭店,令人生疑的是,时间点都很规律,而且异常低调,逗留的时间很短,基本是每隔两天、晚上7点由一辆本田车送来,隔个十几分钟便离开,而那个时间正好是饭店客人最多的时候,门前比较混乱,不会引起咱们监控人员的注意,所以我认为刘瑶也许就是咱们要找的犯罪同伙。可能是她担心通信设备不安全,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采取这种直接面对面的方式与王氏姐妹接头。至于本田车,开车的是个男的,脸看不清楚,车登记在一个叫宋双双的女人名下。”艾小美顿了一下,敲击几下电脑键盘,调出宋双双的身份证录入信息,指着显示屏上她的照片道,“这女人貌似也不简单,我联系了她所在辖区的街道派出所,反馈的信息显示:宋双双现年32岁,丈夫吴德禄两年前从自家楼上跳下自杀身亡,由于验尸时发现了旧的体表伤和骨骼骨折愈合痕迹,且牵涉大额人寿保险金,分局刑警一度怀疑有谋杀骗保的可能,便着手进行调查。据宋双双自己向分局刑警介绍:她丈夫曾经营一家中型房地产公司,后因投资失利导致资金链断裂,并出现大额负债,最终连累公司倒闭。当然,追债的人不会就此放过他,据说隔三岔五便有人上门讨债,还被多名债主告上法庭摊上了官司,可谓内外交困、焦头烂额,不久之后在巨大的债务压力和精神困扰下,吴德禄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出现强烈的自残和自杀倾向。为此她曾多次带他去心理医院就诊,平日也特别防范吴德禄有靠近阳台或者使用刀具等的危险举动,但终究还是没有防住。随后就着宋双双的口供,分局刑警进行了调查取证,心理医院提供夫妻二人多次的就诊记录,相关主治心理医师也出具了详细的书面诊疗记录,充分证明口供的可信度。由此分局撤销案件调查,吴德禄被定性为自杀身亡。由于生前投保的大额人寿保险已超过两年,且投保人系因患病在不能自控的情形下跳楼身亡,不属于主动剥夺自己生命的行为,所以保险公司只能认赔。而宋双双拿到赔偿款之后不久,便卖掉了房产,搬离原住所,目前去向不明。不过她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至今仍跟随奶奶生活在辖区内的另一处房产里。”

“有没有觉得故事似曾相识?”耐着性子听完小美汇报,张队紧跟着说,“如果单独拿出自杀案看,还算合乎情理,但要与咱们手上的案子放到一起比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嗯,同样有虐待拘禁的情节,同样牵涉大额财务,同样家庭成员有死有活!”韩印点点头应和道,“丈夫死了,妻子宋双双活着;父亲和奶奶死了,既是女儿又是孙女身份的刘瑶活着;母亲死了,女儿王亹雯和王亹婧活着。而最诡异的是活着的人彼此还有交集!”

“这样一比较,分局刑警起初的判断应该更接近现实,只是犯罪人太狡猾了,很好地利用了受害人自身的缺陷,不过这也得益于宋双双的配合,或者说宋双双根本就是凶手?”身在两人中间的艾小美咧咧嘴,一脸鄙夷,“宋双双又是怎么和刘瑶扯上关系的,刘瑶又是怎么成为王氏姐妹的同伙的?反正有点乱。咱接下来怎么办?”

“先发协查通报吧,让各分局和辖区派出所帮着找一下刘瑶和宋双双?”张队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韩印,“宋双双婆婆家我派人去了解一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周围再布置几个人,以防宋双双回来探望孩子。”

“一定要低调,如果发现宋双双或者刘瑶的踪迹,注意跟踪就可以了,不要急着收网。”韩印微微点头,沉着地叮嘱道,“我总觉得这些人背后还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着局面。”

“方向会不会太单一了,要是找不到她们怎么办?”张队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问道。

“这个我正要说,让英雄放了那姐妹俩,加派人手在饭店附近区域监控,也许刘瑶还会过去接头。”其实不用别人提点,韩印对局面的考量也会很周全,末了他掏出手机拨通杜英雄的电话,低声问了一句,“完事了吗?提到刘瑶,她们什么反应?”

杜英雄在电话那头回应:“感觉她们挺害怕的!”

第九节 魔王巢穴

小保姆的身份终于得以确认!

办案人员走遍了全市大大小小几十家家政公司,好不容易有人指认出小保姆的照片,该家政公司备留的身份证复印件显示,她叫高颖,今年23岁,是外市人。据该家政公司负责人反映:高颖是主动到公司应聘的,为人老实,干活手脚麻利,是经过培训上岗的。刘勋本来嫌她长得不太好看,没怎么看上她,不过听说是照顾长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其余的保姆都推辞了,只有高颖表示愿意干,刘勋也只好勉为其难地雇用了她。至于所谓的相貌不漂亮,是因为脸上有两块比较显眼的红斑。

就以上信息看,高颖进入刘勋家工作,并非是有预谋的,而且家政公司与她接触过的人,均表示她是一个本分正经的孩子,没见过她结交任何不三不四的朋友。由此分析,高颖可能只是一个受害人,与整个犯罪无关,但令办案人员始终无法释怀的,是她平日里表现出的那份神秘感!

“是派人手去高颖老家做进一步调查,还是暂时放弃这条线,集中精力追查刘瑶和宋双双的踪迹呢?”警力严重不足的当下,张队有些犹豫不决。韩印倒是觉得放弃也无妨,虽然无法断定王氏姐妹、刘瑶乃至宋双双,在整个系列案件中到底扮演着何种角色,但她们都牵涉此案是一定的,已经不需要通过高颖身上的线索将她们与案子做串联了;反过来说,如果能够搞定那几个人,高颖是否涉案自然也就明了了。

然而让二人未想到的是,并不需要他们等那么长时间,顾菲菲就已经通过对尸骨的深度检测,揭开了小保姆高颖神秘的一面。

早前,小保姆的尸检是由戴敬曦做的,那时她就发现小保姆的关节有劳损的迹象,而且骨骼有轻微的退化。由于刘勋母子的尸检在前,她本能地认为造成这种症状的原因,是与刘勋母子一样的因长时间拘禁导致的营养不良,加之高颖的死亡原因比较清晰,她便未做进一步的观察。而后,顾菲菲在复查时,也发现了骨骼和关节的变异,不过她认为以小保姆的年龄,应该不会这么快出现退化,于是她提取了骨骼检材在显微镜下观测,便发现了肉眼无法察觉的裂纹,这是结缔组织紊乱的表现,表明小保姆生前患有自身免疫性结缔组织病,进一步做狼疮性检测,结果为阳性,也就是说小保姆生前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

有此结论,小保姆高颖一系列怪异的举动,便可以解释通了:系统性红斑狼疮如果病情轻微,或者是经过治疗病情趋于稳定,是可以参加日常工作的;当然,高颖应该是对家政公司和刘勋隐瞒了病情,她要尽量避免过度劳累和被外界强光照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高颖很少在室外露面,外出总要戴着帽子,买菜也尽量选择在太阳光不强的时间段了;而她不愿意与其他小保姆交流,可能是出于患病的自卑心理,也确实因这个病的关系,她脸上出现了红斑,让人看起来不大舒服。

小保姆身上的疑点彻底解决了,而另外几个女人依然神秘。

宋双双的婆婆向办案人员哭诉,宋双双把孩子扔给老人家之后便踪影皆无,也没给过抚养费。老人家倒不计较钱的事,反正是自己的孙子,但孩子经常嚷着想妈妈,让老人家很是无奈。

宋双双的车未由本人驾驶,其目前是生是死也不好判断。韩印让小美查查汽车有无违章记录以及相关道路的监控视频,如果在监控中发现车辆踪迹,就试着拼凑出车辆经常出没的线路,好通知交警部门协助查找。

先前在对王氏姐妹的审讯中,杜英雄提到刘瑶时,姐妹俩虽摇头否认听过此名字,但她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惧意,不免让杜英雄觉得她们似乎有什么致命的把柄落在刘瑶手上,而刘瑶如果真的因此控制住这姐妹俩,那她最终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不用多想——肯定是钱!这就让杜英雄想到刘瑶如此这般规律地现身饭店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互通消息、讨论逃避警方追捕的计策,而是把饭店经营的部分收益收走。照此看,先前刘瑶或者她幕后的什么人,并不特别在意王氏姐妹被警方调查,这甚至原本就在他们的预计之内,他们依然按规矩去饭店收钱,表明他们很有信心不会被王氏姐妹出卖。当然,他们没料到警方会在暗中布控,并已经注意到刘瑶的出没,所以刘瑶再次现身的可能性应该是蛮大的!按时间规律,今晚就是收钱日,以杜英雄为首的办案人员都拭目以待!

晚上7点,本田车如约而至。像前几次一样,年轻的男人在车里留守,刘瑶头戴长檐运动帽,胳膊上挎着一只粉色皮包下车,在夜幕和来往吃客的掩护下溜进饭店。不大一会儿,她的身影又出现在饭店门口,胳膊上挎的皮包已是鼓鼓的。她紧走几步,来到本田车旁,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本田车,启动,开走。瞬时,饭店停车场乃至附近街道多辆看似私家轿车的汽车也陆续启动,同时交警指挥中心道路监控的画面被远程连接到刑警支队技术科影像室的大屏幕上,一场全方位的跟踪追击行动正在展开!

此时,晚间七点一刻左右,已过车辆出行高峰时间,但马路上还是有很多车,给追踪带来一定难度,尤其不知是习惯原因,还是有所警觉,本田车开得飞快。好在先前的布置足够周详,又有设在支队影像室的指挥中心的全盘掌控,目标始终都在跟踪视线内……

四十多分钟后,接近晚间8点,本田车驶出市区,没过多久,转入乡道。乡道两边都是农家住宅,大多是起脊瓦房,少见两三层独楼。本田车在一栋三层独楼前缓缓停下,但并未熄火,随即院前的大铁门被从里面拉开,本田车顺势驶进院内,借着朦胧的月色,能看见院里还停着两辆车,一辆是路虎,一辆是别克商务车。

此地为沙田镇,龙头村。

确认了目标具体方位,杜英雄带领一干办案人员连夜展开调查,通过当地派出所的协调,他们很快见到了龙头村的村主任。

村主任五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阅历颇深,想必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能了解个一二。听闻杜英雄提起本田车驶进的小楼,他立马打开话匣子说:“你说的那个是田为民家,是村里第一座私家楼,盖了大概有30年了吧。”

“那么早就盖得起楼,田为民家底够厚的!”杜英雄说。

“咳,啥家底啊,他爹妈走得早,全是这小子自己干出来的。”村主任叹口气,感慨地说,“田为民是村里第一个干建筑队的,那个时候还叫包工头子,手底下雇了不少人,慢慢就干大了,在城里接下好多工程。他不仅在村里盖起小楼,在城里也有好几处房产。不过那时候田为民主要住在村里这个楼里,直到患病去世,他家丫头和女婿才搬到城里。”

“那现在楼里住的谁啊?”杜英雄接着问。

“田为民的丫头和女婿啊!”村主任转了转眼球,稍微合计了一下说,“田为民就一个独生女,叫田美云;女婿是上门女婿,叫孙健。现在住楼里的还有他们的儿子孙铎,以及孙铎的对象,还有一个女的,说是田美云的干妹妹!”

“您后面说的是这两个人吗?”应着村主任的话,杜英雄拿出刘瑶和宋双双的照片让村主任指认。

“对对对,就这两个女的,年轻的是孙铎的对象,大点的那个是干妹妹。”村主任分别指着照片说。

“那他们一家怎么又回来住了?”杜英雄收起照片问。

“建筑公司黄了呗!”村主任讪笑道,想了想又说,“好像三四年前搬回来的,说是公司黄了,欠了一屁股债,别人欠她的又要不回来,城里的房子和车啥的都抵了债,没地方住,只好搬回村里。刚回来那会儿,美云还整天跟我屁股后面,求村里给她点小基建工程糊口,特别落魄。这一两年倒是缓过来了,也不知道干啥买卖,反正有点东山再起的意思。你看她家那院里停了好几辆车,小楼里里外外也重新装修过,一家老小出外都是穿金戴银、趾高气扬,再加上她家小子没人敢惹,一家人在村里算是风光无二啊!”

“她儿子干什么的?”杜英雄面露不解。

“那小子没啥正经工作,整天带着一群地痞流氓瞎混,村里打架斗殴,准少不了他们那几个人。为此我们处理过很多回,不过他也没给人造成特别大的伤害,也不能拿他怎样!”一旁的派出所所长皱着眉,一副头痛不已的样子插话说。

“是啊,又有钱,儿子又能混,田美云打扮得又妖里妖气的,整个就一电视里演的那黑社会大姐大的做派!”村长帮腔说,继而又有意想凸显个人在村里的地位,接着说,“不过她家那小子对我还不错,他们一家人见我都挺客气的。前一段时间有城里人来打探他们家的消息,我估计是以前的债主,碰面时给他提了个醒,没承想那小子还挺懂礼数,过了几天非要请我吃饭,好一顿感激我,还特别嘱咐我不要对外声张。”

“哦?”杜英雄情不自禁地惊诧一声,迅速追问道,“那城里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吗?”

“对,应该差不多是那个年纪。”村主任顿了一下,摸着脑门用力回忆着,缓缓地说,“我记得他自我介绍姓……姓蒋,对,是姓蒋!你认识他?不是要债的?”

杜英雄点头,又摇头,未明确回应,心里却暗暗兴奋:这就对上了。看来蒋队也是这一家子害死的!

“对了,孙铎是左撇子吗?”临了,杜英雄突然想起这个细节,问道。

“是,这个我有印象。我还夸他说,一般习惯用左手的人,脑袋都很聪明。”村主任不假思索地应道。

在村主任和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田美云一家的背景信息基本摸查清楚。杜英雄留下几组人手,严密监视田美云一家的动向,自己则迅速驾车赶回支队汇报。车窗外的夜晚,星星格外亮眼,也许预示着明天的曙光会特别闪耀!

听取了杜英雄的汇报,支援小组和支队方面紧急碰面,商讨应对方案。

“一起疑点重重的自杀案,还有三起谋杀案,这四起从表面上看无任何关联的案件,最终在田美云一家人身上找到了交集,这一家三口也许就是真正的凶手,动机肯定是谋财。那么他们是如何选择目标的,又是用何种方法接近受害人的呢?”

“刘勋的那个情人会不会就是田美云啊?”

“就算是这一家人干的,那也总得有一个说话算数的吧。主谋会是谁呢?”

“最令我们费解的是,除了蒋队被害一案,其余三起案子当中都有直系亲属最终听命于凶手,并不同程度参与了犯罪,田美云一家是如何做到的呢?”

“蒋队是因为暗中跟踪这一家子,才最终遭到了杀害吗?”

……

讨论会伊始,一系列疑问便迎面而来。其实地方同人都很明白,支援小组虽是由顾菲菲负责,可实际上的办案核心是韩印,所以他们疑惑的目光自然地投向了韩印。顾菲菲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便也微微侧着身子,看向一旁的他。但韩印似乎并不急于给出解答,他抬手摘下眼镜,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看似很累。少顷,他戴上眼镜,竟然以一种罕见懈怠的姿态说:“我就不多说了,说了也没用,其实各位应该很清楚,无论我给你们什么答案,都没有任何证据去佐证;而且我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恐怕也很难找到确凿的定罪证据。”

“啊!那怎么办啊?你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这大概是张队首次对支援小组,尤其是对韩印,流露出质疑的情绪。

“没证据难道就不办案了?”一名办案警员满脸愠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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