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决定

若他不回太华山，仙魄便不会苏醒。

若他不想修仙，便不会中了那圈套。

一切，似乎都是因这些而起的，可是，他想修仙，那只是想和她在一起，再不离开……他修仙是为了伴她永世，却没有想到，正是仙魄苏醒，他被抹去轮回记忆，在错综之中散她魂魄，再见不到。

果必有因，可是，追寻出那原因，套出前尘往事，却又和果连成了一个圈。

实在讽刺。

他在现实里杀了她一次，而在幻境里又杀了她一次。

前一次是没有感情，后一次则是满心悲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明明心碎成了粉末却还是不得不按照那发生过的故事漠然转身，这一点，更是讽刺。

风华怔忪的站在轮回镜前边，随意投向那镜像处的目光有些空洞。

脑海中那个女子还在对他笑着……

当我是妖而你是人的时候，我们不能在一起。

而现在，我仍是妖，你却原来是仙……

于是发现我们的距离又更远了一步。

又或者，距离其实一直摆在那里，只是我的观察力实在是差。

是这样吧？

还记得，说着这些的时候，她歪着头，眼神似乎纯粹干净。可仔细看，那眸底深处是满满的空寂无力。只是那时他并未察觉，而再回想起来，这一幕却像烙印般的刻在了他的心底。

那略带了几分调皮的模样实在不像以前略显淡漠的她。

站在一旁看着，风华隐约看到，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面上一直挂了淡淡的笑，和以前的每一个笑都没有不一样。可是，却唯独这次，他在她的笑里看到了绝望。

想着，傅风华手里那个小小的香囊忽然就掉了，在地上弹了一下，随即落入灰尘里。只是，对于手中香囊的忽然掉落，傅风华却只是微微低了头，看着那个香囊，不动，不捡，不反应，就那么看着它。

然后，他轻轻的笑了，微微歪歪头，继续看着那个香囊，那嘴角的弧度像极了某个停留在时光里边淡静的女子。

“素衣，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真相，其实在一开始就被你看穿，而结局之所以没有变，它的原因……”

顿了很久，直到何欢都以为他又陷入另一场怔忪里边，风华才再次开口。

他说，“原因，只是你痴，只是我傻。”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种感情，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去忽略，这叫做情劫。可是，其实光是劫之一字就很难略去了，更何况还加了情？

所以，即便是何欢为曾经的阮玖拔除了情根，他却也能在遇见她的时候又生出来，感情上本来就存在太多奇迹，所以说来也不算是太过惊奇。所以，即便是何欢为他改了命数，续了一世，该遇上的也还是要遇上，该爱上的也还是要爱上，度不过的也还是度不过。

何欢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一向洒脱的仙君反常的模样，他将那副呆愣保持了许久，久到他甚至以为他不能再醒来。可是，就是这时候，他的眼睛忽然微微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面上也浮现出几许希望。

风华转向何欢，语气有些急，“清映也曾被打得几乎要魂魄消散，但他现今好好的，是被清临救回的，那么，素衣也可以，是不是？”

何欢一顿，“他们的情况不一样，你冷静些。”

“一样的，他们明明是一样的！清映可以，素衣一定也可以，对不对？”

风华抓着何欢的肩膀，声音很低，表情却显得急躁不安。

何欢按住他的手，“你听我说……”

“不对，那么没有时间了，我要去找清临，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风华说着便反身跑去，或许真是激动难平，竟忘记了可以飞身直上天界！

“风华！”

眼见唤不住他，何欢心底一沉，望着他的背影，凝眸，站定了脚步，大声唤道……

“傅风华！”

这三个字刚一出口，他果然顿在原地。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清映能被救下是因为当时他的神魄虽散，但元神至少完好，而素衣她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元神湮灭成灰，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

他的声音极重，传到风华的耳朵里，更是如同霹雳惊雷，一下子就将他的脚步钉住。刚刚燃起的希望霎时被冰水浇灭，他现在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冷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反应，甚至没有了除了脑袋里边那阵捶打一半的钝痛以外自己其它的任何感觉。

她在散魂之前，失去无感，就是这样吗？

不对……她一定比他更加痛苦。

因为，那一记凿魔钉是他亲手钉入的。

“……就算是这样，也一定还有办法。”

他牵强的笑笑，然后找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相信几分的理由。是啊，未必相信，但是如果不这样说服自己，他恐怕真的就不会再有别的念想，只想去陪她。

那样的感觉，刚刚寻到心底是因何而空寂，却又因寻到了原因而让自己都崩塌，于是整颗心都变得死寂……他不认为别人会了解。

何欢站在原地不语，他不想对他说那些残忍的话，于是保持沉默。

那个女子为他受了那么多苦，若是叫她知道他如今为了她变得这般潦倒，是会稍有欣慰，还是依然不管不顾的为他心疼？

忽然想到当年的自己，何欢苦笑，当年的他不能选择，却希望他不要再遗憾一世。

但若是注定了要遗憾终生，那么，很多事情，虽不情愿，却也真的还是忘记更好。

很久以前，何欢劝那个女子离开他的时候，她问过，他是不是知道结局，那时候他说不知，却能猜到，定不得圆满。可能有些话真的说不得，说了，就成了真的。

繁花尽落，繁华尽没，何处情归所依？

红尘谢后，往来种种，不过是过眼烟云。

那个女子一直期待的就只是平静淡然过完此生，却没有想到，她的故事终是被他弄得复杂了。早知如此，那时他就不该招惹，即便不甘，即便难过，即便失去所有他心底珍视的快乐，却也比现在好，那样，至少她还在。

再次站在那个小山洞前，风华的身边是一座石碑，只是，那被缅怀的人好好的，立碑的却不在了。而那小山洞的结界并未被破去，他站在门口，似乎还能感觉到她走时那种决绝和不舍交杂的矛盾心情……

在那个山间走遍，风华忽然可以理解素衣为什么要离开。

在哪里都有记忆，心中之人却不在身边，若是他，他也呆不下去。

说是说呆不下去，却把每一个地方都逛遍了……

而当回到天界的时候，风华路经清临神君住处，犹豫片刻，还是进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却没有想到，竟是这么久。”

风华刚刚迈入门槛便听到清临的声音，很是轻松，微带笑意，可他却笑不出来。

望着他，风华微顿，“当年清映被那一掌击至散魂成灰，最终也还是被神君救了回来，所以，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对吧？”

清临闻言不语，可他不说话，风华却没有放弃，只是一直盯着他，眸色坚决。

风华缓声道，“魂飞魄散元神毁灭并不是完全消失，它们只是被分散成微小的碎片散落各地，我知道神君那方玉器可以收留散魂碎片，若是肯找，这是能找回来的，对吧？”

清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边没有一丝的慌乱无措，他如今这番说辞，定是已经考虑良久。

“可是，找回来又如何？老夫能收下清映，那是他本就有灵，而素衣却是成魔。”

风华垂眸，薄唇微抿。

“我负她两次，欠她无数，如今这般行为又算得上是有愧天帝，我也知道自己怕是还不了的……只是想着，若她能有个完满的来生，那该多好。”

清临眸色一变，“你是要用自己的修为换她归来？”

风华微微笑笑，面上满是无奈，刚要说话，却不防周围忽现强光，仿佛凑近了那夏日刺眼，耀得人张不开眼睛。

待得强光再次散去，风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立于眼前的天帝。

清临微微颔首，似是恭敬，而风华却是直视向天帝，不卑不亢，是无声的反抗。

他的眼睛里含了薄冰，而天帝见了，只是不动声色的微顿，一霎而过。

“所以，这是你的决定？”

天帝的声音很低，长久长居高位，自是不怒而威。

风华闻言微微颔首，有时候，不解释便是默认。

“呵……”半晌，天帝轻哧，却是冷笑，“到头来，是我最不近人情，却没有想到，你们从不是凡人吗。”

风华低眼，看着脚下薄云流动，不置可否。

天帝负手而立，轻瞥了一眼一旁的清临，可对方并未注意似的一直低着眼，神色恭敬，再看向风华，他也是低着头，虽不言语，却是态度坚决的模样。天帝不由得便一阵气闷，所以说情字误人爱字害人，这些东西……

想了很久，他终是一叹，但那一声叹代表的却是愤怒。

“既是仙君自己的决定，那孤也不便勉强，只是天界严明，恐仙君不适于此。”天帝一顿，“但仙君毕竟有功，念及于此，惩戒太重，孤也于心不忍……”

风华不动不语，只是听着，平静异常。

“仙君于今日起便下界做个散仙，受仙人五衰之罚吧。不知这一小惩，仙君可还满意？”

风华长长呼出一口气，而清临却是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贬为散仙倒还好说，但是，受天人五衰……

风华拱手躬身，“风华领命，天帝仁慈。”

天帝浅浅笑笑，面上是不动波澜，“孤虽是仁慈，但若有相助者，那孤也是不能忍的。”

风华微顿，保持着动作，就这样看着天帝缓缓步出……

殿内一时无声。

直到很久以后，风华想起这时，心情仍是平静的，甚至平静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一点波澜也没起来。也许吧，是太累了，又或者是在幻境里的时候，他的心便早被驻空，这样的话，没有情绪也很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