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2018-05-15 作者: 水墨流年
第32节

#12288;#12288;地属同一个县城。

#12288;#12288;“清源镇”向北,二十公里外,有一个名为“盖洋”的小镇。

#12288;#12288;小镇上有一个“周家村”。

#12288;#12288;在这个村庄最靠边的地方——山脚下,有一座坐西向东的低矮土房。

#12288;#12288;虽然这是一座再简单不过的土屋,但是因为其位置的独立性,就显得格外刺眼,像被这个小镇遗忘的一户人家。

#12288;#12288;其实真正使得这座土屋不容忽视的最大原因在于,其“土屋”的唯一性。

#12288;#12288;80年代,90年代,这样的土屋随处可见,可是到了20世纪,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纷纷盖起了砖房,且不论大小,条件差点的,一层,条件好点的,两层,更有甚者,居然盖到了三层。

#12288;#12288;整个小镇,已经再也找不出第二家这样的土屋了。

#12288;#12288;而这座土房,就是沈冬梅的家。

#12288;#12288;高二的那一年暑假,闲来无事的幽寒,第一次到好友家登门拜访。

#12288;#12288;那年,即便是之前冬梅曾告诉过幽寒自己的家庭情况,幽寒在心中明了的情况下,亲眼目睹了冬梅的寒舍时,内心还是升腾起一丝的心疼与心酸之意。

#12288;#12288;就像她初次见到沈冬梅的时候,她再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性情温和,一脸阳光的女孩,与这样悲惨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12288;#12288;所以,而这种心疼与心酸,甚为浓烈,就像扎进心脏的刺,难以拔除。

#12288;#12288;幽寒回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还剩最后一趟班车,开往沈冬梅所在的小镇。

#12288;#12288;班车历时一个小时,终于抵达“盖洋”镇中心位置,幽寒下车,又徒步走了近30分钟,才到达幽寒的家。

#12288;#12288;其实,说是住在镇上,却不过与小镇挨了个边。

#12288;#12288;依然是两间破败的土屋,因为其年代的久远,泥巴筑就的墙面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细纹,有几处地方仿佛经过烈火轰烤裂开了一道道宽大的缝,看着让人不觉担心。房顶上,如鱼鳞似摆放整齐的瓦片早已失去了原本银灰般的色泽,摆放也变得弯弯扭扭,也不知翻新过多少次,新的,旧的,完整的,残缺的瓦片交杂在一起,加之漫长岁月的侵蚀,早已变得斑驳不堪,仿佛泼墨般晦暗而幽黑,在瓦片与瓦片石的杂角处,还戏剧的长出了绿森森的苔藓。紧挨着土屋,还有一间用板块搭建起来的简易木棚,因为风吹雨打,有些年月,木棚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似乎随时都有倒蹋的可能,想必正是基于土屋有轰然倒蹋的可能,土屋的四个角落分别钻了个新木钉,加以防固。

#12288;#12288;幽寒站在坪地上,望着眼前座落于山脚下“独一无二”的房子,眼里蒸腾起微微的湿意。抬眼望去,屋后,是一小片山竹。冬梅曾经告诉过她,自己刚记事的时候,父亲怕山体滑坡,殃及房子,所以在屋后栽了十几株竹子,山主本不同意,但最后出于仁道主义,还是让出了一小片临屋的山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那里已是一小片翠绿。想必,如果任其发展,那片竹林已经有了森林般恢弘的气势了。

#12288;#12288;幽寒正纳闷,冬梅的母亲不是回来了么?一人女人抛家弃子十几年,突然回来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怎么也没有引起一点骚动呢?然道邻里乡亲已经淡漠至此,还是世风早已如此炎凉?

#12288;#12288;正纳闷着,屋内传来细细碎碎的话语声,幽寒侧耳聆呼,未果。

#12288;#12288;正欲上前两步,只听一声轻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麻布衣服,颤巍巍的柱着一根拐杖,缓步走了出来。见屋外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努力站稳身子,眯着眼睛瞧了老半天,才缓缓道:“你是来找谁呀?”

#12288;#12288;幽寒的第一感觉便是,奶奶比起两年前,苍老了不少,她走近了些,柔声道:“奶奶,是我,你忘了吗?两前年,我还夸我长得太帅了,根本不像女孩子。”

#12288;#12288;“哦!哦!原来是你呀!我想起来了,你是来找冬梅的吧!她在屋里,你自己进去就是了!”说着指了指最右边的那间土屋,示意幽寒进去,然后便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朝厨房走去,因为地面不平不是很平,加上奶奶的腿脚本不利索,幽寒觉得她的脚步虚浮,好像随时都会摔着。

#12288;#12288;时间是17:35,盛夏时分,这个时候还不算晚,太阳都还没有落山,但屋子里的光线却显有些黯淡,许是临山而建,光线所有遮挡,加之墙上只开了一个小小的木窗,所以光线并不充足。

#12288;#12288;屋子左边的书桌前,坐着冬梅,中间的一张小板凳子上,坐着她的母亲许丽萍,右边的轮椅上,坐着她的父亲沈忠良。

#12288;#12288;轮椅!!!幽寒只觉得胸口一滞,即便是之前学长打电话告诉过她,冬梅的父亲因为一次意外高位截肢,但亲眼看到仍觉得眩目刺痛。此时的沈忠良似乎比两年前沧桑了许多,想必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他。

#12288;#12288;幽寒心中暗叹,世事的无常,有的时候,真是人们所无法预想的。

#12288;#12288;见幽寒到来,冬梅冲她微微一笑,起身,到厨房,搬了张长板凳进来。

#12288;#12288;幽寒才刚坐下,便听到女人的冷冷的话语声,“她是谁?”,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善。

#12288;#12288;幽寒闻声抬起头,正对上女人的眉眼,心中一颤,这女人长得确实很漂亮,她的漂亮不同于母亲的气质美,是那种女人见了嫉妒,男人见了动心的那种。即便是坐着,那凹凸有致的性感身材仍彰显无遗,肤白貌美,一张脸,真是漂亮到妖艳。

#12288;#12288;女人抬头的瞬间,似乎也被幽寒这一脸的帅气所惊愣,而且这种帅气中还透着与这个年龄极不相称的淡漠。

#12288;#12288;冬梅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对于眼前,这种集美貌于一身的女人,她不屑甚至于有些微微的不耐烦,如若不是碍于她尊敬的父亲,她想自己可能会出言不逊,想了想,最后轻声淡:“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12288;#12288;幽寒惊得抬起头,看向冬梅,她脸上的疏远与轻冷,是她从未见过的。认识她两年多,她一直是平和而温柔的,即便身世同样不幸,她却从不怨天尤人。也许是因为父爱的伟大,也许是受父亲良好心境的影响,在她的身上,有种超越了这个年纪的沉稳与内敛,在她身上,你所能感受到的,永远是满满的能理,以致于,她在学样或是同学中,口碑一直不错。

#12288;#12288;何时起,她开始有了这种变化。也许,是从她父亲瘫痪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从这个女人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平静的心湖像是投下了一颗巨石,涤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12288;#12288;“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不希望,有旁人的介入。”女人一字一顿,清晰明亮。

#12288;#12288;想想自己的到来,确实是有些唐突,她甚至没有预先告诉冬梅一声,幽寒正迟疑的是否该起身,一双手轻轻的伸过来,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似要将什么力量传递于她,只是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心安了很多。

#12288;#12288;安抚好幽寒,沈冬梅故意放大姿态,向这个贫穷而落败的土屋扫视了一圈,微微转身,视线定格在这个衣着华丽的女人身上,缓缓道:“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我们这么个破庙,怎么容得下你这么一尊大佛。说是一家人,岂不玷污了你的尊贵的身份。”

#12288;#12288;女人的身子颤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与狼狈,她故作镇定,再开口时,连语气也变得沙哑撕裂:“不管如何,我是你的母亲。”

#12288;#12288;“我想你搞错了,父亲在我刚记事的时候说过,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幽寒冷笑一声,笑容里带着几分不羁与嘲弄。

#12288;#12288;女人的身子更加猛烈的颤抖,她向前一步,一双眼睛直直的射向沈忠良:“你这是在咒我死么?”

#12288;#12288;“我……我……!”沈忠良大叹一声,重重的低下头去。当年,这个女人抛家弃子,和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他痛心疾首,也确实恨透了她,但咒她,他却从未有过,那毕竟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一天天的长大,越发懂事乖巧,聪明灵利,他甚至感谢上苍,赐予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给她他。当初他之所以撒下这个谎,是因为他不想让女儿知道她的母亲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12288;#12288;不过,让沈忠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17年过去了,这个至始至终再也没有露过面的女人,居然回来了,而且还口口声声的要带走他含辛茹苦养育长大的孩子。

#12288;#12288;如果换作是之前,他是拼了命也不会同意,可是现在,他还有什么能力去阻止?他连女儿最起码的生活都保障不了!将女儿留在身边,她还要受多少苦,遭多么罪,而这个女人却能承诺给她最好的前途与未来。那么他又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手呢?

#12288;#12288;沈忠良深深的低下头去,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让人看到他眼中晶莹的泪光。

#12288;#12288;面对着男人的沉默,女人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她调转视线,直逼沈冬梅,眼里闪着一丝温柔的光:”我想,你的父亲已经告诉你,我这次来的目的。”

#12288;#12288;“当然。”冬梅挑眉,语气轻淡:“但我不会跟你走。”

#12288;#12288;“你的父亲已经答应了。”女人抬高声调,一字一字,异常清晰而响亮。

#12288;#12288;“我知道。”冬梅淡淡的道,语气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露珠,让人琢磨不透她激越的内心,她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父亲的身上,数十年来,因为长期的操劳奔波,父亲会显得比同龄人苍老一些,他的皮肤幽黑而粗糙,可是父亲的腰杆永远是笔直挺立的,他的笑容永远是温馨灿烂的。直至一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似乎改变了他的一生,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沉默,如此颓丧过。此时的他,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穿着一件洗得几欲发白的T裇,一条黑色西裤因为褪色变得斑驳不堪,宽大的裤褪里空空荡荡。他的头垂得很低,短短的几个月,鬓角处的白发似乎又增加了不少,显得格外刺眼眩目,脸上的表情亦看不见,可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父亲双肩在微微颤抖。此时的他,既像一个孩子般,脆弱无助,又像一个老人般,苍老而无力。

#12288;#12288;沈冬梅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这样的父亲,需要她的陪伴与照顾。

#12288;#12288;“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能力,来照顾你!”女人的声音再次如洪钟般响起。

#12288;#12288;幽寒心头一滞,原来,比起自己的冷漠与绝情,这个女人更胜一筹。

#12288;#12288;“我给你两个选择。”幽寒压抑住心中的熊熊烈火,她最最敬爱的父亲,岂得容忍这样的女人来污辱贱踏。他不想让父亲看见她的悲愤,或者说,她不希望将自己不良的情绪传递给父亲,可是她又必须维护父亲应有的尊严,就像小的时候,父亲用心的呵护自己一般,她调转视线,望向这个站在父亲身旁,却美貌如花的女人身上,淡淡的说道,“第一,收回刚才的话,向我父亲道歉,第二,如若不然,这里不欢你,希望你立马走出这个大门。”她手指向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不可犯冒。

#12288;#12288;女人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像被人掌捆了一样,最后变得酱紫一片。

#12288;#12288;最终,即便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在冬梅谴责的目光里,漂亮而高傲的女人,深深的弯下腰去,向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12288;#12288;女人抬头的瞬间,却听到冬梅干净利落,如泉水般清澈的话语声:“我希望你不要再费力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你走,我的父亲用尽毕生的心血来疼我爱我,我不可能弃他而不顾,我想能够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就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12288;#12288;女人的身子巨烈的颤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12288;#12288;男人将头埋得更深,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12288;#12288;这一幕,如画一般刻进幽寒的脑袋,直至多年以后,她仍然忘不了,当时,冬梅脸上的坚定与刚毅。

#12288;#12288;以至于,后来所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难以置信,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而她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12288;#12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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