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七额头上的伤疤又变了颜色,赵六姑心里明白,这孩子肯定是又看到了什么。但这不足为奇了,因为刚才赵六姑就已经亲身经历了一场奇异的事情。当然这也再一次证实了,小七的确天生有阴阳眼,可以看到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小七的额头有点热,不过听淑芳说这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赵六姑把小七放在炕上,刚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他就醒了,眨着小眼睛看着赵六姑,又看了看淑芳,没有吭声,但他看上去有些委屈,想必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难以自拔。
赵六姑看了看躺在炕上的刘老二,他仍旧昏迷不醒,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还显得有些发紫,呼吸相比前几天,以明显的变得微弱。赵六姑刚才已经得到了神仙的指点,给刘老二烧替身招魂的事儿刻不容缓,但她并没有向淑芳多说些什么,而是嘱咐他看好家里的孩子和刘老二,自己转身走出院子,直奔包画匠的家。
包画匠的手艺是祖传的,从小的时候便跟着他爹学作画匠活,今年五六十岁,这一辈子都老实本分,少言寡语。可到了他这辈子,山上没了土匪,山下没什么大的疫情,刘家镇人口就这么点,很少有人死,他这做画匠的自然活计就少,靠这手艺很难吃得上饭了,他们家的田地又少,所以日子过的十分清苦。包画匠这一辈子遭了这么多的苦难,所以虽然他的年纪并没有赵六姑大,但看上去却显得格外的苍老。
赵六姑来到他们家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的一个木墩上,用镰刀一下下的削竹篾,竹篾是做画匠活的必备材料,想必是最近有了活计。看到赵六姑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哎呦,是刘姐姐啊,怎么有空儿到我这破烂的院子里来啊,快上屋坐,上屋坐……”
赵六姑没上屋,就站在院子里,对包画匠说,
“包画匠啊,今天我来是有事相求,想找你帮我扎个纸人……”
“啊?扎纸人?难道刘姐姐你是……是要烧替身?”
当画匠的,当然对这些东西都懂一些,家里没有丧事要办的时候来扎纸人的,多半是用来烧替身招魂的。
所谓“烧替身”就是找画匠扎个纸人,用黄裱纸写上丢了魂之人的生辰八字,贴在纸人的身上,然后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到十字路口把这个纸人烧了。纸人被烧了后到了阴间,会替换回那被鬼魅抓走的灵魂,灵魂才能回到肉体,丢了魂的人才能好起来。
赵六姑点了点头,
“是啊,你也知道,自从前几天我们家着了那一把火,我们家老二就一直昏迷不醒,我寻思着给他烧烧替身,招招魂……”
“哦哦,这事儿好办,刘姐姐你啥时候要……”
“越快越好,我们家老二已经在炕上躺了快十天了,我怕日子耽搁久了……哎……”
包画匠点了点头,
“刘姐姐,我这就下手,抓紧扎,估摸着天一落黑就能完事儿,您老就放心吧……”
包画匠这人为人老实靠谱,从来不吹牛扯淡,所以他说能干完的活计,赵六姑自然心里就有了底。于是她往前凑了凑,嘱咐包画匠道,
“包画匠啊,这纸人有点说到,要扎三尺三寸高,红衣绿裤,腰扎黑飘带,一手平伸一手下垂,左眼闭右眼睁……你可别忘了,千万要按我说的扎啊……”
听赵六姑这么一说,虽然包画匠有点纳闷,但还说没有多问,冲着赵六姑点了点头。
纸人的事安排好了,赵六姑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家里,她要盘算着,按照刚才那个宋先生指点的,找个半夜里来烧替身的人选。她清楚的记得宋先生说,烧替身的人五行忌水、木,生肖宜猪犬,虽然刘家镇上上下下的只有百余口子人,但赵六姑知道生辰八字和生肖的,却并不多,思索了一阵子一时间没想起合适的人选。
于是她想到了老郑,她是保安队的,出了自己的儿子刘老二之外,这保安队也就老郑能说了算了。保安队里有一本册子,清清楚楚的记录着东西两街每一个人的生日时辰。赵六姑打算让老郑来帮这个忙,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听说要烧替身给刘老二招魂,老郑自然不能耽搁,于是他便撒腿如飞的跑回了村部的保安队,不大一会儿就跑了回来,手里拿来的那本册子。
淑芳在院子里放上了一张桌子,老郑和赵六姑坐在桌子前,从头到尾的一页页的翻着那本册子。这本册子年头已经很多了,看上去有些老旧,上面记录了这么多年以来刘家镇每一个人的生日时辰。当然也有不少早已经故去,可活在世上的人却一个都不落。
说来也奇怪了,赵六姑和老郑忙忙活活的翻了一整个中午,几乎把刘家镇这百十来号人的生日时辰都看了个遍,赵六姑掐指挨个算了算,虽然有的人不是水命和木命,那他们既不属猪,又不属狗。而有几个属猪或者属狗的,他们的命理又与宋先生指点的相克。这让赵六姑感到十分的困惑,原本烧替身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这些年来也经常会给别人指点着烧替身招魂,可眼下轮到了自己的家,翻遍了百余人的生日时辰,竟然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赵六姑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难道这就是天命?是老天注定老二躲不过此一劫?注定我命里失独老年丧子?
想到自己的老实巴交的儿子,又想到自己那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孙子小七,在看看眼前忙前忙后的照顾着整个家的老二那没过门的媳妇淑芳,赵六姑的心里便更加的难过,若是老二真的就此一命归西,这个家也就完了。自己这大半辈子来没少帮人家解救苦难,原以为这是在积了阴德,可没想到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福报。
老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六姑,实在不行就我去,我从小就火力旺命硬的很,您老也说过我阳气足,啥属猪属狗的,你别管啥水木命,今天晚上我去就得了,找个十字路口利利索索的把替身烧了,把我二哥丢的魂找回来!”
老郑当然是好心,他和老二的感情之深,别说是个烧替身的小事,就算是赴汤蹈火,他肯定也不会缩头的。虽然这一番话说得赵六姑心里十分的感动,但烧替身这种事不能意气用事,天命不可违,赵六姑也只好摇头叹息。
淑芳在一旁一边干活,一边听着老任和赵六姑的谈话,她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桌子前,对赵六姑说,
“干娘,我是属狗的,不过我没算过命,不知道自己是啥命,不如您老给我看看,看我能不能去烧这个替身?”
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给赵六姑提了个醒,刚才只顾的事情紧急一阵忙乱,完全没想到家里还有淑芳。她还没过门,还算不上是刘家镇的人,所以这本册子上自然没有她的生日时辰。
其实在前阵子王兰花来赵六姑的家里,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曾带来了淑芳的生辰八字,当时赵六姑也给简单的掐算了一下,她和老二的八字十分的匹配,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不过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赵六姑心烦意乱,一时间没想起来。
赵六姑一下子拉住了舒芳的手,
“哎呀,孩子,我差点把你忘了,不用说,干娘记得你的生日时辰,也记得你是属狗的,你正合适,你正合适啊……”
听赵六姑这么一说,淑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也是自打前几天刘老二出事以来赵六姑第一次看到淑芳笑,可她转念一想却又摇了摇头,对淑芳说,
“孩子,你的意思干娘都懂?可你知不知道,烧替身这种事儿是挺吓人的,烧替身的时候会连通阴阳,吸引游魂野鬼,你就不怕……特别是你,你之前……”
赵六姑说到这儿停住了,其实他是想说,淑芳之前嫁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多年,严格的来说,她现在是个寡妇,三更半夜的一个寡妇去十字路口烧替身更容易引起鬼魅缠身,一个不小心,对哪只冤魂失了礼,都会引来麻烦。
到院子里有外人,所以这番话赵六姑只说了一半。不过淑芳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对赵六姑说,
“娘,我都说过了,虽然我和老二还没过门,但我生是刘家的人,死是老二的鬼,不就是烧个替身吗?我不怕,发生啥事儿我都不怕。只要老二能好过来,就算让我去死,我也都愿意……”
淑芳的这一番话出口,跟前听到的人都不禁低下了头,流下了眼泪,心里暗自赞叹,这女子果然是有情有义,若是老二能顺利的缓醒过来,和淑芳成亲娶她为妻,那也是老二修来的福分。
赵六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冲着淑芳点了点头,
“好,好,好闺女,我们家老二上辈子做了善事积了德,这才能碰上你这么好心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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