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才三荒子走的时候,小声叨咕的那句话,丁桂兰也听的清清楚楚,但见刘老二急了,便赶紧拉住他,其实是不想让他再跟三荒子计较。那就是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无赖,跟他说不出个道理来,更何况这事不能声张出去。
“桂兰姐,他要是再跟你耍流氓,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见刘老二余怒未消,丁桂兰把他拉到一旁,赶紧岔过话题,
“老二啊,正好看见你,我问你个事儿……”
“啊?桂兰姐,啥事儿?你问吧”
“昨天,赶着马车去你家,找六姑看病的那个人……不知道去哪了,你在街上来来回回的,看见他的人影了没?”
昨天那人去找赵六姑的时候,正是刘老二接待的,索性问问他,看他是否知道那两个人的踪影。可刘老二听了,却皱了皱眉头,脸上一副茫然的样子,
“桂兰姐,啥马车的呀,我娘都没了一个多月了,谁来找我娘啊,你说的是啥呀,我咋听不明白?”
这下子丁桂兰彻底的懵了,昨天小七突然之间不记得一整天的事情,男孩以为他是因为突然的抽搐而昏迷所以没缓过劲儿来,可没想到就连刘老二也不记得张铁军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二啊,就是那个叫张铁军的,赶着马车,车上躺着他媳妇,说是得了怪病找赵六姑给看看……”
“张铁军?啥张铁军,没有啊……”
把刘老二说得一脸茫然,上下打量丁桂兰,
“桂兰姐,你……这是咋了,咋神神叨叨的啊……是不是……是不是感冒发烧了呀……”
说着,刘老二抬起右手,原本是打算摸摸丁桂兰的额头,可犹豫了一下,毕竟男女有别这并不合适,只好把手又放下。
“那昨天下午,我带着小七到家里去翻赵六姑留下的红旗的木箱子,找罗盘还带走两本书的事儿你总该记得吧……”
“啊?找罗盘?你俩啥时候去的?是不是昨天下午我去保安队办事的时候你俩去的?我咋不记得呢?哪有什么红漆木箱子了呀,我娘三七的时候,那箱子都带到她的墓前焚化了呀……”
的确有这样的规矩,人死之后,她生前的一些衣服和用品,都要在三七的时候,随着扎制好的纸人纸马在坟前一同焚化掉,就这样阴间的人才能把这些东西带走。
可昨天丁桂兰清楚的记得,他和小七一起去翻动的那个箱子,当时淑芳还满脸的不乐意,抱着肩膀在屋门口冷嘲热讽,怎么只隔了一夜,刘老二连这都不记得了,仿佛一切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到底是咋回事?难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不成?可他刚才离开家的时候,清楚的看到小七又趴在炕上,翻动那本从那木箱子里拿出来的书?手里还把玩着那个青铜的罗盘,那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此时,丁桂兰的心里已经一片凌乱,不过他看刘老二的表情也能明白,刘老二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再跟他继续说下去,恐怕也于事无补。索性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
“哎哟哟,可能是我没睡醒,昨晚做的梦……那啥,那你先忙着,我到李文利家买点东西去……”
看着丁桂兰奇奇怪怪的样子,刘老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索性摇了摇头,回家去了。
丁桂兰一路心事重重,始终琢磨着这件诡异的事情,不知不觉的到了李文利的杂货店,迈步进屋的时候才发现,破天荒的李文学竟然在家里。
李文学自打疯癫以来,一天到晚的南山北坡的乱走,很少看见他老老实实的像今天这样呆在杂货店里。杂货店的屋门口有一个大号的水缸,大水缸里一直空着,什么都没装。而李文学手里拎着水桶,正稀里哗啦的往水缸里倒水。见丁桂兰来了,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做声,转身又出去到院子里的水井旁去打水了。
“桂兰妹子啊,你这是要买点啥啊……”
李文利迎了出来,一如既往的满脸笑容。其实他对丁桂兰一直心存好感,尤其是除了那件丑事之后。尽管村子里很多人不知道,但李文利心里清楚,自己的媳妇李红香,正是跟丁桂兰的男人陈富贵有了私情,才遭了天谴双双死去。如此说来,自己和丁桂兰都是命运悲惨之人,总有点儿惺惺相惜之意。
听他这么一问,丁桂兰这才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哦,给我来两包洋火,再来包蜡烛……”
李文利转身去里面的柜台拿蜡烛和洋火递给了丁桂兰,丁桂兰付了钱转身走出屋去,正看见李文学拎着满满的一桶水又往屋子里走来。他突然想起昨天张铁军曾经跟他说过,赶着马车找赵六姑家的时候,是李文学给他指的路,如此说来,李文学肯定见过张铁军。
于是她站在门口没走,看着李文学把水桶里的水倒进了那个大水缸又拎着空水桶走出来的时候,伸手拦住他,把他拉到一边,
“文学呀,我问你个事儿,昨天那个赶着马车的人你还记得不?车上拉着个人,是他的媳妇儿,还跟你打听赵六姑家来着……”
丁桂兰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恐怕这疯疯癫癫的李文学听不懂。李文学拍了拍脑袋上下打量了打量丁桂兰,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却突然嘿嘿的笑了。
“嘿嘿嘿,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
这段日子以来,李文学嘴里经常叨念这句话,丁桂兰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见他又这样嘿嘿的笑,想必还是在疯疯癫癫之中,根本没听清楚刚才自己的问题,于是丁桂兰耐着性子,抓着李文学的胳膊又问了一遍。
这次李文学不叨念那句话了,而是犹豫了一下,对丁桂兰说,
“你是说……是说赶马车的?……”
见他终于接了话茬,丁桂兰十分的兴奋,连忙趁热打铁的问道,
“对对,就是那个赶马车的,还给你打听赵六姑家来着……”
丁桂兰的话音刚落,李文学就突然伸手指了指她身后,在她的耳边大喊了一声,
“不就在你身后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着实把丁桂兰吓了一跳,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心脏突然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下意识的转过身,顺着李文学手指的方向朝后面看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后还是那条街路,没有任何的异样……
可此刻的李文学,却当啷的一声把手里的水桶扔到一边,哈哈大笑着手舞足蹈起来。
“哈哈哈……”
“文学呀,你这是干啥的?又疯疯癫癫的给你桂兰姐添乱不是!”
李文利听见了外面的声音,知道又是自己的弟弟李文学犯了疯病,便出来冲他吆喝了两句。李文学撇了撇嘴,收住笑容,捡起地上的水桶,又去打水了。
李文利连忙走出屋来,跟丁桂兰赔不是,可丁桂兰却摆了摆手,表示这没有什么不必在意,然后赶紧快步的离开了李文利的杂货店,往自己的家里走去。
一路上,丁桂兰绞尽脑汁也想不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但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儿并不简单,虽然李文学是个疯子,但在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确记得那个赶着马车跟她问路的张铁军。那么如此说来,这事儿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幻觉,而是真实的发生过。可至于小七和刘老二为何一同都不记得这件事,其中必有蹊跷。
丁桂兰心事重重的走回家,进了院门之后发现小七正蹲在院子里玩耍,他玩的特别认真,丁桂兰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小七都没有发现。
丁桂兰索性站到他的身后,看他在玩什么。直接躺在地上,用一些小石子摆了一个圆圈,圆圈的中心正放着那个青铜的罗盘。他的左手里拿着那本《金锁玉关》,时不常的翻动两下,找到一些花里胡哨的图,皱着眉头仔细的琢磨,然后把地上的那些石头,来回的调整位置,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看他玩的如此认真丁桂兰并没有打扰他,而是转身进了屋子,找了一件衣服拿到外面给小七披上。小七这才知道丁桂兰回来了,仰起头看了看他,又低头去玩耍。
丁桂兰进了屋子,坐到了炕边上,伸手拉过的烟笸箩,从里面拿出那个铜的烟袋锅儿,装了一袋烟,用洋火点着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
这个烟袋锅就是赵六姑的,六姑去世之后,丁桂兰跟刘老二要了这个烟袋锅留作纪念。其实原来丁桂兰不抽烟,但那些日子,心里特别的思念赵六姑,难过的时候便拿起这个烟袋锅,觉得赵六姑生前的样子装上旱烟,抽上两口。
烟丝有些辣,十分的呛人,丁桂兰刚抽了两口,便咳嗽了起来。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无意间一回头,看到炕上还有一本书。这本书和小七手里的一样,有些老旧,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但与那边不同的是,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
丁桂兰伸手拿起那本书,随便的翻了两页,这才惊讶的发现,这本书上一个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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