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逊将所有女尸清点出来,发现一共有把八十具之多。有的尸体是刚死没多久,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尸体已经成了骷髅架子。许逊让旌阳县百姓来辨认,有二十具看得清五官样貌的女尸被认领,有四十具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难以辨认,还有二十看得清面目五官的女尸没人搭理,看来不是旌阳县本地人。渔民冯家的女儿和卖豆腐的陈西施不在其中。
一时间,满城都是父母伤心女儿之死的哭声。
许逊一一调查走访,发现最早失踪的尸体是八年前,最晚失踪的是两个月前。八年前女儿失踪不报案尚可理解,因为当时是贾县令当官。而两个月前女儿失踪的居然也不报案,许逊伤心断肠,认为仍然有许多百姓对他这个县令不信任。
有几个年长的百姓来到县衙,说无人认领的尸体可能是隔壁德阳县的女子,建议许逊联系德阳县县令。捕头张也想去瞧瞧卫青鲤。许逊早就打算去德阳县一访,只是诸事缠身,未能成行。他在出发之前,再次在公堂之上提审蒋颖。许逊担心蒋颖的同伙打探到县衙的动作,因此没有公开审理。
捕头张以及二十个捕快拿着水火棍站在蒋颖旁边,一旦蒋颖说谎,那就大棍子伺候。
许逊高坐公堂,问道:“蒋颖,尔等在我旌阳县坟地埋下女尸八十有三,犯下滔天大罪,令人发指。本县问你,你是何方人士?与你一起埋尸体的同伙又是何方人士?尸体从何而来?是否为尔等所杀?为何要将尸体埋在我县?速速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蒋颖跪在公堂之上,说:“回老爷的话。小人蒋颖,乃是许昌人士,祖上皆为修建陵墓的工人。我爷爷曾经给魏武帝修建陵墓,后来不知所踪。我爹爹承袭祖业,继续当修建陵墓公的工人,给太祖皇帝修建陵墓,前些年也消失了踪迹。”
许逊心想:“魏武帝便是曹操,他当年惯于盗墓用来补充军费。年老时害怕别人也挖他的坟墓,便修了疑冢七十二,修建疑冢的人可能都被灭了口。太祖皇帝乃是当今皇帝的父亲,晋文帝司马昭,他也在陵墓上耗费不少心思。这蒋颖的祖父与父亲可能都死在陵墓当中给皇帝陪葬了。”
蒋颖继续说:“如今皇帝陛下给自己修建陵墓,当地衙门又来召集人马进山,我不敢再做这个行当,便从许昌老家逃出,四处流窜,到处找饭吃。路过旌阳县时听说有人招工干活,不是修陵墓,而是挖坑埋东西,因为都是深夜时分在坟地挖坑,报名的人不多。我为了吃饭,便报名参加。他们见我胆子大,就录用了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跟着他人一起出来挖坑。我只管挖坑,别的事情从来不多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大人,我实在不知道他们让我埋的是尸体啊。”
许逊一拍惊堂木,喝道:“放肆!公堂之上还敢撒谎。那些尸体当中,部分尸体正在腐烂,恶臭难闻,你难道没发现?”
蒋颖辩解道:“我闻到了臭味,但是不敢看,也不敢问,怕招惹祸端。”
许逊问道:“那些雇佣你们的挖坑埋女尸的人是谁?你们平常在哪见面?如何联络?”
蒋颖说:“我只知道他们自称是汝南王的人,至于联络方式和联络地点我都不知道,我都是跟着老大混。老大祖上也是修建陵墓的,和我一样,害怕死得莫名其妙因而出逃。旌阳县背靠高山和大河,阴气重,方便埋尸,万一被人发现,逃走也方便,因此我们选在这里埋尸。”
许逊暗想,又是汝南王,这些埋尸的人真的是汝南王的人,还是冒充者?是不是他们买走了冯小姐和陈西施?许逊又盘问一番,打探到更多的细节。原来“汝南王”安排了许多人处理尸体,蒋颖这群人尽职尽责地挖坑埋尸,有的人随便往山上一扔,成为野狼野狗的食物,有的人往女尸身上绑石头扔在湖里。
“汝南王”在埋尸的同时,还四处挑选美貌女子,去王府选妃。许逊怀疑被选中送去王府的女子被“汝南王”折磨致死,然后抛尸。可是汝南王是手握实权的大王爷,连丞相贾充都不放在眼里,许逊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奈他何?况且这“汝南王”究竟是不是真的汝阳王尚未可知。一般的百姓犯案,许逊不怕得罪任何人,也要将其绳之以法。但是碰到王爷……
许逊又问蒋颖:“你如何和你家老大联络?你若是能助我找到埋尸的主谋,便可将功赎罪。”
蒋颖叹道:“他们肯定吓跑了,不会再来旌阳县。以前我们都是约定在天黑时分,到城西坟地集合,现在他们定然不会再来了。”
许逊安排几个人到坟地附近蹲守,将蒋颖收押进大牢,然后带着捕头张一起去德阳县,拜访德阳县彭县令。一来请彭县令通知德阳县的百姓去认领尸体,二来许逊本身是当事国手,可以给彭公子看病,顺便帮助捕头张探望一下卫青鲤。
捕头张见许逊考虑得如此周到,极为感激。
当日吃完午饭,许逊便和捕头张一起前往德阳县。两个县只隔着一条河,渡河即到。
二人来到德阳县县衙,见两个衙役站在大门口,松松垮垮,毫无精神,与旌阳县县衙的衙役比起来,如同云泥之别。许逊走到衙役身前,自报家门。
衙役见许逊气度,不敢怠慢,说:“许大人,真是不巧。我家彭大人家中出了事故,这几日都不在衙门,您想找我家彭大人的话,得去他家。”
许逊问道:“你家彭大人不是住在县衙么?”
衙役说:“不是,办理紧急的案件时才住在县衙,平常都住在他自家的彭府大院。我找个人给您带路。”衙役冲着远处一个卖包子的老板喊道:“老刘,你带这位许多大人去彭大人家,快。”
老刘慌慌张张过来带路。
路上,许逊问道:“老刘,彭大人家中出了什么事?”
老刘愁眉苦脸地说:“我等百姓,怎么敢打听官老爷的家事?您到了就知道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许逊来到彭府,发现彭府挂着白灯笼,进进出出的人都披麻戴孝。许逊小声说:“看来彭公子冲喜失败,还是死了。”
捕头张十分愤怒,说:“那卫青鲤岂不是刚刚进门就守活寡?”
许逊说:“打探一番再说。先去买点花圈。”
两人进屋登记,唱礼者高呼:“有客到!旌阳县县令许大人!”
许逊瞧见上座上坐着一个容颜憔悴的老者,虽然正在哭泣,却仍然散发着阵阵官威,这就是彭大人了。许逊过去寒暄,口称节哀顺变,然后给死者上香。
彭大人强忍悲痛,命人招呼许逊。
许逊与彭大人一番交流得知,彭公子在成亲当晚,在婚床上吐血而亡。彭家人不认为是卫青鲤冲喜失败,而认为卫青鲤是个克夫的扫把星,把彭公子克死了,因此对卫青鲤横加指责。卫青鲤不堪羞辱,竟然偷偷上吊自杀。彭家人随随便便用草席卷了卫青鲤扔到河里去了,专心处理自家儿子的丧事。
捕头张气得睚眦欲裂,大声骂道:“你们这群畜生!活该你儿子死得早!”
许逊微微出神,没料到捕头张如此冲动。
彭县令脸色一变,冷声道:“这位壮士,我儿与你有何冤仇,竟然如此羞辱?我命你给我儿磕三个响头认错,否则,你休想走出这个大门。”彭县令又看着许逊,问:“许大人,这是你的属下么?为何如此缺乏管教?”
许逊说道:“啊,他喝醉了。莫怪莫怪。”
捕头张很快冷静下来,察觉到自己的莽撞连累了许逊,于是口气转软,说:“对不起。是我不对,因卫青鲤是我的好朋友。”他真的磕了三个头。又说:“你儿子得了重病,应该来找名医治病才是,为何找卫青鲤来冲喜?岂不是害了卫青鲤一家?”
彭县冷道:“我出了钱出了彩礼,卫青鲤的父母满心欢喜地把女儿送过来,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害了他们?卫青鲤自己想不开自杀,与我们等何干?”
捕头张眼中喷火,心中杀意陡升,打算趁着风高夜黑的时候来宰了彭县令为清理报仇。
许逊轻轻咳嗽一声,又扯了扯捕头张的衣角,对彭县令说:“令公子遭遇不幸,我深表遗憾。只是还有件大事要与你商量……”
彭县令问:“何事?”
许逊便把女尸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彭县令表示等过了头七,就去处理认领女尸一事。许逊又问:“在下斗胆,敢问彭大人把卫青鲤的尸体扔到何处?卫青鲤是他的挚交,他想厚葬。”
彭县令心中不快,说:“卫青鲤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如何处理尸体,不烦二位操心。”
许逊笑道:“卖我个面子,如何?”
彭县令琢磨片刻,说:“好,许大人由此一言,我不敢不从。来人,带许大人去找卫青鲤的尸体。”
一个小厮应声而出,带着许逊和捕头张去河边找尸体,然而河水浩荡,早就把尸体冲走了。捕头张跪在河岸边,嚎啕大哭。
小厮欲言又止,最终鼓起勇气,说:“二位莫哭,小人实话实说吧,少奶奶并没有死。我少奶奶虽然上吊气绝,但是把她抬到河边的过程中,她又有气了。她不敢回家老爷家,也不敢回娘家。我们几个也是穷苦人出身,十分同情少奶奶,打算帮她一把。她说想回旌阳县找一个姓张的捕头,我们便打算送她回旌阳。”
捕头张听闻,热泪盈眶,喃喃自语道:“青鲤……”
小厮又说:“中途碰到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他们拦住我们,自称是汝南王府的人,再给王爷挑选王妃。他们见少奶奶长相英气,想接她去王府。少奶奶不肯,我们也不愿意,谁知那几个用强,把我们揍了一顿,抢走了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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