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鱼缸充气，咕噜咕噜往上冒泡的声音。
通体金黄的鱼儿甩了甩尾巴，隔着玻璃望着坐在一起眼睛瞪得比它还大的两脚兽，吐了几个泡泡，觉得这些两脚兽比它隔壁住的那个日常撞墙的小花鱼都还蠢。
“解……解约？”
李梅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望着顾小嫣，干笑两声，“小嫣你别开玩笑了。”
顾小嫣捧着茶喝了两口，“李姐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李梅看着目光平静，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的顾小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重锤敲打。
“你是不是疯了？？”
顾小嫣没理她，主要是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意义。
她看向总监，“辜负总监的一番美意了。”
说着，顾小嫣从兜里翻出一张卡，“这是违约金，总监可以现在就让人去财务部核对一样金额。”
总监低头扫过那绿色的银行卡，一瞬间想到了之前在会议室里，他面对总裁那冷淡质问时发绿的脸色。
向来稳如狗的总监有些慌了，望着顾小嫣不卑不亢的笑容，全靠多年以来练就的微笑脸皮撑着，问，“解约是艺人应有的权利，我不能反对，但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毕竟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总监想了想，笑道，“既然今天大家都来了，有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们慢慢解决。”
李梅从震惊中回过神，赶忙收敛了神色，帮着总监规劝道，“是啊，小嫣，你现在正值上升期，现在解约对你的影响可不好。公司对你这么重视，有什么难处你可以直接提，公司肯定会帮着你解决的。”
顾小嫣笑呵呵，却没松口，“总监和李姐都想多了，我现在再难也没有以前的日子难熬。”
这话说得让李梅和总监心里一紧，觉得顾小嫣果然是在秋后算账。
顾小嫣仿佛只是无心的一句感叹，一脸真诚地解释道，“能得到公司的青睐我很高兴，但是我现在的状态不太好，需要停下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李梅立马道，“你想休息一段时间，那不是很简单？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没给你接工作，你可以出去旅游，到处走走，犯不着解约呀！”
总监也笑着摆摆手，大方道，“原来是想调整调整自己的状态，这很正常，毕竟艺人平时工作很辛苦，像武影帝接下一部戏之前都需要一段时间休息，才能以完美的状态投入接下来的工作，就跟课间休息一样。你歇一段时间也正好，剧本出来后，选角也差不多了，你再回来工作就可以了，就这么说定了。”
顾小嫣见总监说着说着就把“停下来思考人生之路”偷换成“课间休息”，直接把她提出来的“解约”给歪没影了。
这一手偷换概念，玩得贼溜。
如果是没经验的姑娘，估计稀里糊涂就被忽悠过去了。
然而，坐在他面前的是顾小嫣。
顾小嫣皱皱眉，有些苦恼，像是动心了。
总监一见，顿时觉得有戏，便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都可以直接说，一切都好商量。”只要你不离开公司。
李梅继续帮腔作势，强调道，“小嫣，你看公司把S级的合同都拿出来了，这可是公司里最高级别的艺人合约，武影帝都是一样的。公司这么重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就趁着总监在场，一次性说出来，能解决的总监都会帮着解决的。”
总监点点头，适当地摆出高傲的姿态，“是这个理，别人可没这个机会。”
见李梅跟总监一唱一和，顾小嫣不由自主地笑了。
“总监和李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好歹我终于凑够了违约金，总不能白折腾一场，这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希望日后还有机会跟乐文合作，毕竟乐文可是我的老东家，是我人生中相当精彩的一笔，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乐文的日子。”
说着顾小嫣冲李梅一挑眉，“也不会忘记李姐这几年对我的照顾。”
李梅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可对上顾小嫣唇角翘起，眼里却如井水一般不起波澜的表情，她吓得一下子没了声。
总监皱皱眉，对顾小嫣的不识相，很是不满。
他坐上总监之位这么多年，哪怕是武影帝也要冲他露个笑脸，更别说像顾小嫣这样刚有些火的苗头，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小艺人，哪个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的？？
总监冷声问，一边指了指桌上诱人至极的S级合同，“你想好了？整个娱乐圈里，能拿出这么丰厚合约的公司可不多。”
顾小嫣面不改色，“是啊，这种天下掉馅饼的事情，砸到了我这么一个普通人头上，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愧不敢当。”
总监蹙眉，见顾小嫣浅笑的好看模样，竟然生出一种被戏耍了的难堪。
“既然顾小姐早就有决定了，那乐文就算是把态度摆得再低，也没用了。李梅，带顾小姐去走流程吧。”
李梅着急，“可是……”
总监干脆地打断李梅，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先在这里祝顾小姐前程似景。”
顾小嫣站起身，微点下颔，接受了总监的祝福，回道，“若真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给乐文送来花篮，感谢乐文这几年的悉心照料与栽培。”
说完，顾小嫣转身就走了。
李梅一瞥总监憋红的肥脸，不敢再看第二眼，赶紧拿了银行卡追上顾小嫣。
办公室门一关上，总监将摊开在桌上的文件夹拖回面前，上面大写的子母S十分显眼。
哪怕是影帝影后见了都会心动的合约，在顾小嫣面前竟然一文不值。
总监一摔文件夹，坚硬的外壳嘭地砸到木桌上，发出一声惊响，足以体现总监心中的怒火。
总监回想刚才他好言相劝的场景，顾小嫣虽然全程带着笑，可一直都是冷静自持，反倒是他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
既然顾小嫣早就有了决断，却装作意动的模样，不就是把他当成猴子在耍吗？
总监脸色姹紫嫣红，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要不是总裁发了话，他至于在这里看一个艺人的脸色？
真是不知好歹！！！
可是，总裁让他把顾小嫣留下，但顾小嫣直接解约了，该怎么去汇报呐？
想起总裁的冷脸，总监打了个哆嗦，对顾小嫣更是恨得牙痒痒。
他才不信顾小嫣思考人生的鬼话。
按照李梅的说法，顾小嫣肯定拿不出违约金，那肯定是找到了跳槽的下家。
看到S级合同都无动于衷，真是铁了心，那说明这下家开的条件绝对不差。
圈内能跟乐文媲美的也就DK和华娱，DK近来势弱，跟顾小嫣也没什么干系。
那就是华娱了，毕竟华娱还有个叶之宸给顾小嫣顶着呐。
总监靠在座椅上，伸展开手脚，原本阴沉的脸色渐渐舒展开。
对呀，不是还有叶之宸这个好借口在嘛？
只要跟总裁顾小嫣是跟着叶影帝跑了，他怎么可能拦得住嘛，事情没办好不就是情有可原了？
毕竟那可是叶影帝呀！
总监一瞬间心情开朗起来。
只要总裁纠不出他的大错，只要他还能坐在总监的位置上，谁来背锅又关他什么事情呐？
财务部的女职员核对好了的金额，用无比震惊的眼神盯着顾小嫣，“这是转账凭证，请你收好。”
顾小嫣将账单塞进兜里，“谢谢。”
女职员摇摇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别说她了，财务部所有人都是鸦雀无声，只有打印机“嘎吱嘎吱”作响。
等到绿灯亮起，女职员手脚麻利的将文件装订成页，盖上了公章，递给了顾小嫣。
女职员，“这个一式两份，解约艺人一份，一份公司留存。”
顾小嫣看着上面黑体加粗的“解约函”三字，接过后，冲女职员扬了扬，笑容好看了几分，“麻烦你了。”
女职员脸有些红，见顾小嫣要走，又赶紧叫住了她，在顾小嫣不解的眼神中，递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那个，其实我超喜欢你演的《烈火青春》，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顾小嫣没想到公司里竟然还有自己半个粉丝，虽然喜欢的是她演的第一部剧，但这还是让她有些小惊喜。
顾小嫣握着笔，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职员将笔记本抱在胸前，因为心有顾忌，所以将声音放得很低，悄声问道，“顾姐，我还能看到你演的戏吗？”
顾小嫣一挑眉，冲有些羞涩的姑娘眨了眨眼，两人像是完成了一场只有彼此才知道的交流，顾小嫣这才转身出门。
守在财务部门外，依旧不敢置信的李梅看着顾小嫣手里的解约函，眼珠子里都满是血丝，“顾小嫣，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大的机会？S级合同——那可是影帝影后才能享有的待遇！！！”
顾小嫣轻笑笑，甩了甩手里的解约函，慢悠悠的问，“现在我已经不是乐文的艺人，你也不是我的经纪人了，我是疯还是傻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梅一噎，被顾小嫣堵得岔了气。
顾小嫣迎着李梅恼怒的视线，扭头就走了，独留李梅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跺脚。
而财务部的女职员望着顾小嫣大步离开的背影，竟从中领会到一股洒脱之意。
就像是被拘束在原地的风，终于挣脱枷锁回到天空。
自在逍遥，意气风发，谁还能阻挡她前行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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