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偶遇

2019-03-07 作者: 匪军三千
第五章 偶遇

秦骧第二日清晨早早就从驿馆出来,在驿馆对面的茶楼里草草吃过早饭,便直奔凉州军府而去。

凉州军府衙门位于凉州城东北角的榆林里,与凉州都督府隔了一条街。座西朝东,占地五十亩。气势恢宏。

军府衙门的门口蹲有两尊黑曜岩狮子,四名仪卫对开站着,目不斜视。铜钉黑漆的中门紧紧关闭,只留下左右两个角门开放。整个军府衙门的屋顶皆是用铁瓦铺就,远远就让人感到一股肃穆萧杀之气。

现在时候还早,衙门里的吏员还没开始正式办工。偏堂里只有秦骧一人在等候。诺大的偏堂此时显得更加空旷。

蔡单是凉州军府里的户曹吏,年近四十。此刻蔡单正端坐案前,案上满是卷宗文牍。由于昨晚让自己的婆娘折腾了一宿,两眼到现在还挂着黑眼圈,本想来衙门补觉的蔡单对站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军官颇为恼火,一心要给这个不识趣的家伙找点喳。秦骧在军中多年,看人的本事可谓了得,在递上军部文牍的时候,在里面夹了块银锞子。

蔡单接过文牍的时候,那银锞子顺势就滑到了蔡单的手中。蔡单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三四钱重,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蔡单收了为难秦骧的心思,很快就帮秦骧把事办妥。

秦骧从军府衙门出来后,已经是晌午时分。秦骧在街边的炊饼档前买了两张葱油大饼,凑合着算是一餐。想来自己也是闲来无事。便随着人流,欣赏起凉州的人文风情来。

秦骧自幼在固山营中长大,平日里眼里多见的是营中的彪悍军汉。来到雍州后,除了草原的蛮子,更是连生人都难得看到一只。军营的生活枯燥无比,军汉们操练之余,平时的消遣便是聚在一起喝酒赌博,或者说一些猥琐的段子。有些胆大的,便在夜里偷偷溜出去,找城里的窑姐肉搏一番。第二天再回来吹嘘,对昨夜的娘们品头论足,那兴头比上阵杀蛮子还高。

而其他军汉则向其投过巴望的目光,满是羡慕嫉妒恨。

秦骧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在山野里长大的秦骧哪曾见过这般繁华景象。一路上,秦骧也不买东西,只是不住地左右张望,对凉州城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遇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都看几眼。有时候还嘿嘿傻笑几声,活脱脱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事实也确是如此)。当秦骧把手里的两张大饼啃完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秦骧看到天色不早,便准备打道回去。这时,秦骧苦笑不得地发现,自己迷路了。其实秦骧的记性极好,一局繁琐的围棋手谈秦骧只需看上一眼,将其彻底打乱后秦骧很快就能将其复原。在固山营,秦骧担任的是斥侯。经常离营百里外出打探。只是秦骧初入凉州,一路上只顾着看沿途风景,把回去的路忘了个一干二净。秦骧苦笑,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回迷路。说出来肯定是个笑话。

秦骧记得,驿馆离西城的城墙不远。一出门就可以看到西城那巍峨的城楼。秦骧按照军中的经验,向太阳西斜的方向走去。其实,凉州城中有专门出租的马车。只需多几个钱,秦骧就可以回去。可惜,秦骧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玩意儿。

不一会儿,秦骧就发现此法不通。凉州城不比那雍州旷野,城中的巷道密如蛛网。进入其中很快就会迷失方向。只是秦骧现在连回到原地都做不到。面前着凉州城的狭街陋巷,秦骧进退为难。这时,秦骧的心反而放开来,大不了在外面凑合一宿,秦骧在雍州的荒野外可没少这样干。

秦骧沿着狭窄的巷道静静地走着,这时已日近黄昏。凉州城到处炊烟袅袅,市井人家的妇人们都在张罗着做饭,空气中弥漫着从灶膛里传出的饭菜香味。孩子们还在外面追逐玩闹。耳边不时传来男主人催促着自己婆娘赶紧开饭的声音。秦骧对于这种市井人家的平淡生活,一时间不由得有点神往。然而对于自己,这种寻常的生活或许不过是一种奢望摆了。

不过从何处传来了阵阵埙声,幽沉悲怆,重重地击在秦骧的心坎之上。秦骧记得,他的赵叔是极喜欢吹埙的,常在闲暇的午后黄昏,跑到营后的低岗之上,和着那万道霞光,孤独低鸣。那时候的秦骧是赵叔的小跟屁虫,整日吊在赵饭头的后面。赵饭头吹埙,他就在旁边支着小手发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秦骧过得最开心的时光,除了每日痛彻骨髓的绞痛,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只是,这种日子再也不会回来。

秦骧不知不觉循着埙声响处走处,回想着和自己赵叔在一起的那一段时光。往日的种种片段不停地在脑里回放。秦骧怅然若失。

循着埙声,秦骧来到簸箕巷里的这间乐器作坊前。作坊里一个人也没有,里面颇为凌乱,那些乐器乱七八糟地放着。秦骧走进作坊,只见靠墙的架子上疏疏落落地摆放着十几个陶埙,大小不一,造型各异。陶埙的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不晓得多久没被人打扫过了。

秦骧细细地打量着架子上摆放的各种陶埙。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秦骧转个身来,只见作坊的里间行出两人。居前的老人看样子是这里的主人,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脸上皱纹遍布,一把花白的胡子罩在胸前,身上的玄色长袍下摆满是污渍。至于跟在老人身后的公子年纪不大,身上的装束一眼望去就知道价值不菲。这两人正是李商羊和温相。

秦骧当下就拱手行了一礼,对两人唱了个肥诺。然后向温相问道:“不知道店家这陶埙可否作价出售?”

温相眼神玩味:“不知道这位军爷相中了哪一个?至于价钱嘛。军爷你说它值多少,那陶埙就值多少。”

啊,还有这样卖东西的?秦骧不由得一阵头大。秦骧根本不知道这陶埙到底应该是什么价钱。若然给少了又怕诓了老人。秦骧一时左右为难。

思来想去,秦骧选好一对黑色的六孔子母埙,把自己身上带的两吊半钱全都掏了出来。恭敬地递给老人:“不知道这钱够了没有?”

温相接过铜钱,看也不看。随手就把两吊半钱拢入袖中。眯着眼望着面前的秦骧:“够了,够了,这对子母埙原本作价半吊钱,放在这里很久都没卖出去。说起来,军爷还多给了不少。”

秦骧闻言不由得大恨,眼前的老儿忒地可恶。只是不好意思拉下面子,惟有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道:“这多余的就当小爷我赏给你老人家喝酒了。”也不嫌脏,就把那对满是灰尘的子母埙收进怀里。然后向两人告辞离开。

没走几步,秦骧又折了回来,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劳烦店家则个,在下初入凉州,对这里的道路不是很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出去?”

李商羊闻言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声音脆生生的。秦骧心下暗想:这公子该不会是刘爷口中的龙阳罢。其实龙阳的意思秦骧也不大清楚,以为这是在形容男人很娘的样子。

温相笑着说:“无妨,老夫我正要出去。大家一起顺便吧。”也不关店门,就领着秦骧和李商羊沿着巷道行去。

路上,温相笑着问秦骧:“老夫温相,军爷能来鄙店,也是一场缘分,不知军爷那里高就。”

秦骧还在为多给的两吊钱肉疼,只是不好拂了老人的面子。便老老实实地回答:“秦川秦骧,刚晋身陪戎校尉,还没授实职。”

这时李商羊也对秦骧来了兴趣,问秦骧:“你也会吹埙吗?”

秦骧也不隐瞒:“小时候家里的长辈教过,不过已经多年没碰过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吹。”

李商羊对秦骧的回答颇为失望,再没向其询问的兴趣。

三人在巷道里左兜右转了一阵才出了巷道,这时秦骧才发现,原来这簸箕巷离驿馆是如此之近,秦骧远远就望到了那巍峨的西城门楼,甚至连驿馆门前树立的那根旗杆都隐约可见。

秦骧与温相二人别过,径直向驿馆走去。离开的时候,秦骧觉得身后那老人的目光极为怪异,仿佛要把要把自己的身体看透。秦骧自己的感觉一向极准,心里不由得对老人暗生警惕。

﹍﹍﹍﹍﹍﹍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凉州依然不失白天的热闹。沿街的商铺纷纷在门前挂上气死风灯。柳条巷一带的酒楼更是一片灯火通明。此时,柳条巷有名的小藩楼里,温相师徒正在二楼的雅间悠闲品茗。

温相在雅间里悠闲地品着茶,南晋的雀舌果然名不虚传,入口清醇,齿颊留香。正在闭目细细品味的温相突然开口问自己的学生:“你对刚才的年轻人有何看法?”

“啊?”正望着窗外万家灯火怔怔出神的李商羊回过神来,想起那在簸箕巷里买埙的年轻校尉。实在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老实,淳朴,还有点小家子气。”

“小气是有的。看得出那年轻人手头并不宽裕。至于老实,淳朴,则毫不沾边。那年轻人看是老实巴交,极易相处。实则心思慎密,拒人于千里之外,貌似淳朴憨厚,心境善良。其实杀气深重,出手狠辣。”温相睁开眼,缓缓说道。

“老师您是这样看出来的?”老师与那年轻校尉不过寥寥数面,就得出这样一番惊人结论。李商羊对此充满疑惑。

“那年轻人两目藏锋,身上的浓重杀气非久经战阵,杀伐果断之辈是养不出来的,与人接触,时时保持尺半距离以利于拔刃,走路时步伐一致,落地无声,一呼一吸间牵动周身气机,如弩上牵机,引而不发。而且,那年轻人这样做并不是针对我们师徒两人,只不过是习惯使然。这就很能说明问题。”温相幽幽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李商羊吃了一惊,想不到那年轻人居然是如此深藏不露。当即忧心忡忡:“既然那人如此厉害,为何屈居一小小校尉,难道另有目的不成。”

“也不能这样说,那年轻人心性虽高,但修为却是一般。大概是黄品中阶,至多是黄品上阶修为。而且那年轻人也不是炼气士。”温相已经活了三个甲子有余,阅人无数,那双眼睛观人看物可谓是歹毒无比。

方今天下,武夫分为天,地,玄,黄四品,每品又分为三阶。一般军中营将一级的武官都有玄品修为,黄品修为放在军中,的确毫不起眼。

只是温相还有一点没有说出,在与秦骧的接触中,他的心中竟然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诡异。在温相漫长的岁月中,很少有人能带给他这种感觉。温相试着用望气术观察秦骧,但一无所获。

秦骧并不知道温相师徒两人在小藩楼里关于自己的一番对答。此刻,他正坐在驿馆的屋脊上,对着清幽的月光,独自吹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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