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斗殴

2018-04-15 作者: 孔二狗
第13章:斗殴

黄老邪,毕竟是当地小资男人的鼻祖,他当时很可能在他家门前的树上挖了个洞,对着那个洞吐露了他心中的秘密,然后用泥土把他的秘密封在了树里,永远。

“如果我不是一个作家,那我就是一个荡女。”杜拉斯曾经这样说。毛琴则恰恰相反,如果毛琴不是一个荡女,那她将是个作家、左岸派的电影人、诗人。是的,其实骨子里,毛琴是个极其浪漫的人。“发生一次爱情远比上四十五次床更重要,更有意义。”杜拉斯还曾这样说。毛琴懂这个道理。

破鞋往往都是感性的,毛琴更是如此。无论艺术家还是诗人,都需要毛琴这份感性与童真。

“都道是,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在黄老邪心中,不可能有人能够取代毛琴的地位。毛琴和黄老邪之间,毫无疑问,的确是爱情。

五年后,又一阵沙尘暴刮进黄老邪的眼睛时,毛琴和黄老邪又邂逅了,漫天的黄沙中,他们又相遇了。当然,这得益于巴黎夜总会的暂时性停业。

据说,毛琴和黄老邪再次重逢的那一夜,他们喝了很多酒。十年后,曾经有一个叫刀郎的新疆帅哥唱了一首歌,歌名叫《冲动的惩罚》,这首歌,应该就是专门为黄老邪和毛琴所作。歌词是这样的:“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我也不会相信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爱得那么干脆……”

二狗每次去K 歌,都不忘首先点这首歌。这不仅仅因为二狗对这首悱恻缠绵、凄胜柳永哀似纳兰的字字珠玑辞藻华美的歌词的热爱,更是对黄老邪和毛琴这份始自搞破鞋的爱情的深情祭奠。

毕竟,黄老邪当时要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流言与飞语。

“黄老破鞋,你真的要和毛琴结婚?”

“叫我黄哥,谢谢。”

“黄哥,你真的要和毛琴结婚?你知道……”

“我知道。”黄老邪打断了对方的话,“爱一个人,不是爱她的过去,而是,现在。”黄老邪,永远,那么坚定。

黄老邪结婚那天,高朋满座,在座的人很多都是黄老邪的连襟。为了连襟之谊,他们还集体起立,共同干了一杯。据说,当天站起来黑压压的一片,起码有200 人。

江湖中,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关于毛琴的新故事。毛琴和黄老邪一起,携手专攻色情业。

过了好久,小北京、富贵、范进三人才从小模特家中回来。据说,在和范进一起出去的几个小时中,小北京也接受了范进这个人。范进这人,真的不坏。

“把张岳他们叫过来,咱们一起吃顿饭吧!也都认识认识范进。”赵红兵说。当晚,赵红兵的几个兄弟费四、小纪等人都来了;张岳带着富贵、蒋门神、马三等人来了;李四也带着王宇和刚伤愈的王亮来了。

这又是一次改变当地黑道格局的盛会。

当张岳等人发现当地的混子正由古典流氓向拜金流氓转型时,他们要与时俱进。

“开个赌场吧!”席间,费四说。

“好!”小纪说。

“呵呵,真要开赌场啊?”赵红兵还以为费四在开玩笑。

“不算赌场,就是开个局,租两间不错的房子,给愿意赌博的人凑个局。咱们也不参与赌博,就抽水,不撑船。”费四说。

“费四这想法不错,整呗,反正费四你朋友多。”小纪说。

林语堂曾经这样评价过国人:中华民族是世界上赌性最重的一个民族,经常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去赌上一把,反正是50% 的机会;即使输了,20 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所以,中国人杀身成仁的特别多。而且国外也有研究机构研究表明,华人对赌博的热衷程度远远超过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民族,这是因为华人有嗜赌的血统。

而且,二狗还要加上一句,只要没输得倾家荡产的爱赌博的国人都认为自己是赌神。恨不得在别人给他照相时都要拦住,说一声:“我从不拍照。”

“你去弄赌局,你看范进怎么样?要不让他去帮你吧!”赵红兵说。“兄弟,那以后要多辛苦你了。”费四用他那只仅仅能端起酒杯的手端起酒杯,敬了范进一杯。赵红兵的各位兄弟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对任何人都有必要的尊重。范进的确曾经是小北京和富贵的仇家,但是既然能一笑泯恩仇,以后就是兄弟。

二狗认为:无论是朋友之间、同事之间、男女之间,都需要必要的尊重;就算不尊重,也不能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即使是再真挚的友谊和再坚定的爱情,也经受不住几次对自尊心的伤害。

“能跟四爷干活儿,是我的荣幸。”范进一口干了杯中酒。当时热播《戏说乾隆》,有满族血统的费四被大家戏称为“四爷”,和乾隆一个名字。这个绰号一直流传至今。

从那天起,范进就带着几个兄弟跟了费四。

“现在这社会不一样喽。”小纪感慨。

“是。”赵红兵说。

接着,小北京总结了当今社会混子的变迁现象,并且,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度剖析。

现象有四:

1. 以前是小弟给大哥赚钱,现在是大哥要带小弟赚钱。以前是小弟抠皮子养大哥,现在是大哥找事儿给小弟干。

2. 以前混社会的混子都以混出名气为终极目标,现在多数的混子都把混出名气当成过程,以名气赚钱才是终极目标。

3. 以前的混子都是以义为先,现在的混子只是标榜义气,而实际上却未必真的是以义气为先。

4. 现在那些17 ~ 22 岁的孩子比较可怕,懵懂的年纪睁着懵懂的眼睛去看这个巨变中的社会,道德观价值观全部扭曲。以前像刘海柱这样的大混子混了大半辈子也没杀过一个人,现在的孩子混上半年即使不死不残也要被判重伤害入狱了。

透过以上现象可以发现以下本质:社会的经济基础和结构正在发生巨变,全国人民每个月工资都是几十块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开始有了贫富差距,只要有钱,是不是吃国库粮已经不再重要。所以混子们个个都削尖脑袋想去赚钱,但有能力赚钱的混子却少之又少,混子们普遍没有生财之路。越缺钱的人越想赚钱,在努力赚钱的过程中,他们抛却了古典流氓所具有的优点。

小北京总结完黑道的宏观变迁后,赵红兵发言总结分析竞争对手。赵红兵分析的方式和方法比较独特,二狗暂且把它称为“红兵黑社会分析矩阵”。赵红兵并没有采用“矩阵”这个术语,但是赵红兵的分析方法的确就是矩阵式的分析。虽然目前在全球顶级名校的MBA 教材中,都没有将“红兵黑社会分析矩阵”纳入教材中去教学生们如何分析黑社会,但这不代表赵红兵的分析理论不通用,只不过是因为赵红兵一向比较低调。

在这个矩阵中,纵坐标是对手的实力,由下至上逐次升高。比如李老棍子,就在最上方;比如已经被赵红兵和张岳打得彻底没了动静的二虎和三虎子,就在比较靠下的位置。同样,在评价对手实力的时候,也要把财务情况、凶悍程度、小弟数量等多个因素加权评分。

横坐标是和赵红兵等人冤仇的程度,由左至右逐次升高。比如赵山河,仇最大,就在最右边;比如菜刀队,没什么大仇,就在最左边。在评价仇的大小时也采取了多项指标加权评分的方式。

这样,这个矩阵的模型就形成了,有了理论依据。

在这个矩阵的对角线右上方的,就是仇最大而且对手实力最强的,这样的人必须率先灭掉,必须报仇,否则在社会上就没法混了。排在矩阵对角线右上方的是赵山河。赵山河,肯定是张岳负责。

在这个矩阵对角线右下方的,是仇很大但是对手实力一般的,这样的人可以考虑择机灭掉,并不着急。排在矩阵对角线右下方的是东波、二虎和三虎子。东波由李四灭掉,二虎和三虎子是大家集体的仇人,以后无论惹着谁,都坚决将其灭掉。

在这个矩阵对角线左上方的,是实力很强但仇不是很大的,这样的人可拉可围,能不冲突就不冲突;如果真的结仇,那么他就自动进入对角线的右上方,是必须灭掉的。排在对角线左上方的是李老棍子。自从赵红兵出狱后,李老棍子和赵红兵见过几次,但是都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善茬,俩人谁都不愿轻举妄动。每次一见面,还彼此点点头,表示认识。毕竟五六年已经过去了,仇怨在心中也消得差不多了。而且那段时间,李老棍子还经常来赵红兵的饭店吃饭,没少照顾赵红兵的生意。像李老棍子这样的人,旧怨消得差不多了,能没有新怨就尽量不结仇。

在这个矩阵对角线左下方的,是实力不强而且也没什么仇的,这样的人只要不答理就足够了,比如菜刀队。

酒桌上,赵红兵观点鲜明、言简意赅地阐明了他的观点。大家纷纷赞同。

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下午加一晚上。到了10 点多,张岳说:“去巴黎夜总会吧,那里现在是咱们自己家的后园子了,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好。”大家都说。

赵红兵等人分析了当前的形式又确定了对竞争对手的策略,个个都喝得五迷三道,去了巴黎夜总会。

进了巴黎夜总会后,他们在烟雾缭绕的镁光灯下、嘈杂的音乐声中看到了一个神定气闲的年轻女子——小梅,宋老板曾经的小三。

二狗曾经看到有人这样评价“足球皇帝”贝肯鲍尔:即使当他身着短袖短裤,浑身泥泞地在足球场上踢足球时,那优雅的气度也会让人感觉他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在踢球。

小梅就是这么一个优雅的人。即使曾经做过宋老板的小三,即使是在如此嘈杂混乱的夜场,小梅看起来仍然像是个穿着旗袍参加上流社会晚宴的淑女。她走路的姿势倨傲而高贵,像一只天鹅。恰如庄子所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他们都不了解小梅当初的苦衷。

“富贵,你回来了?”嘈杂的音乐声中,小梅用不大的声音对富贵说。

“嗯,这几位你不认识,都是我哥哥。你好好地给他们安排个地方坐下,上最好的酒。”富贵指着身后的赵红兵和张岳说。“嗯!”小梅笑吟吟地把赵红兵等人带到二楼,还朝张岳笑了笑。赵红兵虽然思想越来越成熟,但记忆力却越来越差,这是酒精重度侵蚀的后果——他又忘了小梅是谁。“刚才和富贵说话的那姑娘是谁啊?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赵红兵这脑子是彻底完了。

“红兵,那不就是那天张岳婚礼时交给你一封信的那个姑娘吗?富贵不就是因为她和东波打了起来吗?你现在怎么跟半个弱智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小纪嘲笑赵红兵。小纪和赵红兵从小就认识,整日互相挖苦。

“哎,对,就是她!张岳,那天那封信就是她给你的!”赵红兵才想起来小梅是谁,转头对张岳说。

“哦,哦……我知道。”张岳有点儿要顾左右而言他的架势。

“她那信里是什么内容啊?”小纪继续八卦。

“没什么……”张岳说,“哎,你看,下面又打起来了。”张岳终于找到了个借口。

张岳当时虽然没有说小梅给他写信的内容,但是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小梅那封信的梗概——

小梅从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张岳,尽管张岳并不认识她。她对张岳发怒时的样子一直以来都是特别着迷,她认为张岳才是真正的男人。后来张岳到她家去找宋老板,她对张岳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那天在她家,张岳也并没有为难她。她认为,这个男人,不但在需要展现男人勇气的时候凶悍绝伦,而且在其他的场合又能表现得足够绅士。后来,她听说张岳要结婚了,就想看看张岳的老婆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且想让张岳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女孩子在默默地喜欢他,祝福他。所以她就去参加了婚礼。

在婚礼上,小梅认识了富贵。在富贵为了她拿起烟灰缸砸东波的那一刹那,小梅从富贵的脸上似乎又看到了张岳那似曾相识的表情。她肯定是得不到张岳了,但富贵就是个小一号的张岳。没有张岳,富贵也不错。她在婚礼结束后,跟富贵要了传呼。很快,他们就在一起了。那时候的宋老板早已经不再在市区出现了,和小梅的关系也早已告终了。

后来有人说:“其实小梅喜欢的并不是富贵,而是张岳。她和富贵在一起,是想和张岳离得近一点儿。”

二狗倒不这样认为,二狗觉得或许开始小梅和富贵在一起有张岳的原因,但是到了后来,肯定就是他们二人间纯粹且真挚的爱了。

富贵打架扎人很在行,但经营夜总会却不是很在行。所以夜总会刚开始营业时,一直是小梅在打理。

“现在这些小孩子打架还真是敢下手啊!”赵红兵沿着张岳手指的方向看去,感叹了一句。

的确,舞池里十来个混战在一起的年轻人个个手持利刃互相追砍,一副不砍死一两个人绝不罢休的架势。舞池里的人早就散开了,躲得远远地看热闹。有两三个人杀得兴起,踩着小圆桌追来追去,踩翻桌子无数。

“张岳,他们这么打,你得帮富贵管管吧。成天这样打架,这还有法儿经营下去吗?”赵红兵说。

“没事,让他们打去吧。他们愿意打,别人也愿意看热闹。等他们打完,简单收拾一下,十分钟后,这里肯定继续歌舞升平。明天让蒋门神找今天晚上在这里闹事的人赔钱,就结了。”张岳跷着二郎腿,在二楼上优哉游哉地看热闹。

“成天这么打架,谁还敢来这里玩儿?”赵红兵说。

“呵呵,越打架来玩儿的人就越多。富贵不是说了嘛,光昨天晚上,这里就躺下了五个,你看今天这里人少吗?架照打,舞照跳。营业第三天,这里就扎死了一个。人刚抬走,大家又该蹦迪蹦迪,该喝酒喝酒了。”张岳说。

“现在这些人,都他妈的疯了。”赵红兵说了一句。

“你收拾几个在这里闹事的,看谁还敢在这里闹事!”费四说。

“没用,来这里肯定都不是喝第一顿酒了,基本都是第二顿酒甚至第三顿酒。喝成这样天王老子他们也不怕了,还能怕我?我要是去,说不定他们连我都敢捅。等到第二天,我们去找他们赔钱的时候,他们又该找人跟我或者富贵说情了。人家找了和我关系不错的人说情又愿意赔钱,你说我收拾他干啥?”看着这些整日厮杀的醉鬼,张岳也有点儿无可奈何。

“他们是为了什么打架呢?”赵红兵很是不解。

“你20 岁出头的时候成天打架又是为什么呢?你那时候打架可比他们还狠。”小纪笑笑说。

“……呵呵,也是啊!”赵红兵想了想,的确,他20 岁出头的时候成天打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二狗对1993 年的巴黎夜总会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该夜总会入口处贴着一张大幅顾客须知:本夜总会禁止携带砍刀、军刺及匕首等凶器入内,一经发现,立即交由公安机关处理。

这是二狗见过的最具幽默感的顾客须知。二狗去过中国各地夜场无数,只见过顾客须知上写着“禁止自带酒水”的,没见过“禁止携带砍刀”的。这颇有点儿去年看到某校校规中有“禁止

但是这告示显然一点儿用都没有。二狗当年在那里经常看见,很多看似并未携带任何凶器的人,在斗殴一开始就抽出一把特大号砍刀,这把砍刀在斗殴之前究竟被他藏在何处,对二狗来说至今还是个谜。

当年,当地大型娱乐场所并不多,巴黎夜总会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夜场。这里,被那些以“待业青年”为主体的混子们当成了扬名立万的场所,在这里打上几场胜仗,如果很幸运地没被抓进去,多少都会有点儿名气。

每天晚上9 点过后,巴黎夜总会就成了全市各路混子聚集的场所。曾有人评价说:“巴黎夜总会每天都在斗殴,有点儿像华山论剑,都想争天下第一,看到最后谁厉害。”

二狗认为:这些混子当年在巴黎夜总会根本就不是华山论剑,而是华山论“贱”。

真的华山论剑,就算是王重阳打伤了欧阳锋,欧阳锋肯定不会跟王重阳要医药费,而且衙门也不会把王重阳抓进临安大牢。而当年那些在巴黎夜总会华山论“贱”的混子们,不但要被人追讨医药费,担心被警察抓,而且还要赔夜总会的损失。他们多数身无分文,去夜总会喝顿酒的钱都是几个人凑出来的,打架过后赔偿的钱多数是向父母要;父母如果不给,他们就去偷和抢。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殴斗中都没能成名,有的赔了钱,有的进了监狱,有的落下了残疾,还有的直接没了命,留下每日以泪洗面的老父母。

这不是贱是什么?

他们就是在比谁更贱。

当然,在这些人中也有真的成名了的人物,那就是曾经和晓波打过架的丁小虎。

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难以理解,一个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怎么能在那么混乱的夜总会中屡战屡胜?十几岁的孩子和二十几岁的人打,怎么可能打得过?

二狗第一次见到丁小虎的时候,他在拿着一把野营用的开了刃的大号开山刀,聚精会神地刮着指甲中的灰垢,边刮边吹着,悠闲得很。

几年以后,二狗在《古惑仔》中看到了用大拇指挖耳朵的陈浩南,当时一起看录像的同学普遍表示,陈浩南这个动作酷毙了。二狗当时想:他们是没见过丁小虎用开山刀刮自己的手指甲,如果看了丁小虎的那个架势,他们肯定再也不会觉得陈浩南的那个动作很痞很酷很帅。

丁小虎当时还有个绰号叫半疯,丁半疯。二狗和他多年接触下来,不大同意这个绰号——他打起架来根本不是半疯,是全疯。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爱连续作战,无论和谁发生了冲突,他一定会战斗到底,直到把对方彻底打服为止。这也就铸就了他的标签:经常一打架就是一通宵,从晚上一直打到第二天天亮。这样的事儿,二狗知道他起码干过四五次。

二狗听说过上网上通宵的,听说过喝酒喝通宵的,还听说过唱歌唱通宵的,但是二狗认识打架能打一通宵的,仅丁小虎一例。

现在举个丁小虎打架打通宵的例子:

2002 年夏某晚八点半,丁小虎等四人和某社会大哥在饭店内发生冲突,恶战一场,丁小虎惨胜。丁小虎为了面子,留在饭店内不走,就等着该社会大哥寻仇;同时,丁小虎也给朋友和兄弟打了电话,吹了哨子。

晚九点半,该社会大哥带二十余人手持砍刀杀向该饭店,丁小虎的朋友们却还没到几个。丁小虎说:要打出去打。出去饭店以后,好汉不吃眼前亏,丁小虎等人胡乱应付了几下转头就跑。注意,这不是逃跑,属于战略撤退。当然,在撤退的过程中,丁小虎等人不免会被砍几刀。

晚十一点,背后被砍了几刀的丁小虎带着十几个人终于在这位社会大哥开的某个歌厅找到了他。丁小虎等人将不包括这位社会大哥在内的三人砍进医院,这位社会大哥仓皇逃窜,歌厅被丁小虎砸烂。

零点三十分,正在当地著名的烧烤一条街露天吃烧烤喝啤酒庆祝胜利的光着膀子的丁小虎忽然一声惨叫,他被那位社会大哥从背后结结实实地砍了一刀。丁小虎和一起吃饭的几个朋友下意识地抄起坐着的塑料凳子挡了几下大砍刀,转瞬间塑料凳子被砍碎。丁小虎手腕再中一刀,再次率队战略撤退。

凌晨两点,恶战由冷兵器作战升级为热兵器作战。丁小虎拿着一把仿六四手枪(也就是江湖人称“化隆造”的枪支),在该社会大哥开的另一家歌厅内找到了他。丁小虎没想到的是,和这位社会大哥在一起的,还有小纪。“老虎,都是朋友,来,握握手,这事儿算了。”小纪就是这位社会大哥找来谈和的。“这手我握不了。”丁小虎说完转头走了。

凌晨三点半,丁小虎又接到了赵红兵的电话。“老虎啊,小纪现在和我在一起喝酒呢,听说你和人家打起来了,还不依不饶?”赵红兵的意思是让丁小虎别再打了。“红兵大哥,这架不能不打……”丁小虎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呵呵,那你实在要打也可以,别动枪了。听小纪说你是拿了枪去的,你动枪出了事儿我可帮不了。”赵红兵说。

凌晨四点五十,丁小虎带着两个兄弟再次去了那家歌厅,终于把那位社会大哥给砍了,据说那位社会大哥的小臂都被砍得耷拉了。

据丁小虎说,他砍完那位社会大哥出门时,天亮了,卖油条的出摊了,扫大街的上马路了,打太极的老头老太也出来了。

这时,丁小虎才想起,自己的手腕还没包扎呢,被砍伤的地方还没缝针呢。迎着朝阳,丁小虎去了医院。

虽然丁小虎的勇猛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赵红兵及费四等人,但是丁小虎的战术和赵红兵等人完全不一样。赵红兵和张岳等人在20 岁出头的时候,和人打架无论是优势还是劣势都从来不跑,总是以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和对方死战到底。丁小虎则是从来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跑,跑了召集人马再战;再打不过再跑,再召集人马再战,直到把对方打服为止。

所以,20 世纪80 年代,赵红兵、李四等人打完一架要么是输了,要么是赢了,总归是要有一方重伤才罢手,经常打一架就停了。丁小虎则不同,打打跑跑,跑跑打打,经常一打架就是一通宵。

那天赵红兵等人在巴黎夜总会喝酒时,在一楼舞池里打架的那些年轻人里就有丁小虎。

“看见没,那个拿着卡簧踩着桌子追着人家捅的,就叫丁小虎。”王宇说。

“哦,他就是啊,就是和晓波打架的那个?”赵红兵问。

“嗯,对,就是那个大个子的。”

“这小子有点儿当年四爷的意思,呵呵。”张岳对费四笑着说。

“扯淡,四爷长得那么砢碜,怎么能跟那孩子比?”小纪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战,赵红兵、张岳、李四等人终于彻底收拾了北郊的混子,名声达到了出道以来的最高值,毫无争议地成为全市黑道第一团伙。除了已经基本和解的李老棍子外,再无任何一个团伙可与他们抗衡。

名,就成在这狼烟四起的北郊钢窗厂院内。

张岳和赵红兵等人说着话,看得却是清楚,丁小虎等四五个人明显占了上风,双方的战斗力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两分钟后对方开始溃败,一个接一个地逃出了夜总会。

“你家有的是钱,让你在外面这样打,是吗?”打架结束后,小梅莺莺燕燕地走了过来。

“是他们先惹我的,是我弄坏的东西,我赔你不就结了?”丁小虎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告诉小梅,让那孩子快走,赔钱什么的明天再说。他留在这里,一会儿非再打起来不可。”张岳对富贵说。张岳是老江湖,凭着嗅觉就知道这事儿肯定没完。

据说此战中,丁小虎鼻子被钢管砸破,虽然伤得不怎么重,但是鲜血横流,很是狼狈。大家都认为,他鼻梁被砸了一钢管却没砸断简直就是个奇迹。

“你快走吧,这里的账,明天再算。”小梅说。

“我说了弄坏东西我赔,你凭什么让我走?”丁小虎说。丁小虎从没在女人面前跌过份儿。

“过一会儿他们找人来了,你想跑都跑不了。”

“你问问去,我怕过谁?”丁小虎说完就去了洗手间洗脸上的血。

丁小虎小时候住在西郊,14 岁的时候才搬进市区。他小时候所在的西郊,绝对是流氓高产地,盛产流氓。不但高产,而且质量过硬,堪称当地黑社会成员的摇篮。李老棍子、张浩然、老五、黄老邪等老混子均来自于西郊,张岳小时候也住在西郊。就算到了今天,如果说当地最有名的黑社会头子有10 个人的话,那么来自于西郊那个黑社会摇篮的流氓起码有4 个。荷兰有球星加工厂阿贾克斯,这里有流氓加工厂西郊。从西郊走出来的混子个个心黑手毒,在人数相近的前提下,市区里的混子通常不是西郊流氓的对手。大家都说,“城西黄老邪”就是因为比别人早一步来了市区而且跟了李老棍子才有了相当的名气。如果黄老邪不进市区而是留在西郊,早就被西郊的流氓打得后半生不能自理了。日后由于丁小虎的关系,二狗认识了很多来自于河西的流氓。大家对黄老邪的评价,二狗很是认同。

写到这里,二狗想起了分析不同人群相似性和差异性的一种基本分析方法——先验分类。所谓先验分类就是根据收入、职业、年龄、所在区域等人口统计特征进行分析,从而判断某一群体所表现出来的一些共性。为了能更好地阐述当地混子的构成情况及特征,二狗认为以区域判断最为合理。根据区域,二狗把当地的混子分为五类。

西郊流氓:西郊是农业区,家中大多从事第一产业,混子们多数无正当职业,民风最是彪悍,全市由斗殴引起的命案超过一半都是西郊流氓干的。20 世纪90 年代,市区的流氓都已不偷不摸不抢了,但是西郊流氓还在干,不够与时俱进。他们来市区需要乘公交车,从市区开往西郊的那路公交车,当地的市民只要是脑子没被驴踢过就绝对不会上,上了车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出。他们来市区,通常是从小就在一起玩的三五个人,却普遍敢和市区内十来个人的流氓团伙火拼,而且胜出的多数都是西郊的流氓。这个流氓生产线,生产出来的最新一代优质产品就是丁小虎。

东波所在区流氓:其实这个区流氓人数并不多,而且可以说至今也没有黑社会组织。但是他们比较团结,每当和外人发生了冲突,连老人和小孩都会抄家伙出来帮忙。所以,虽然该区流氓不多,但是外人仍然不敢轻易去惹。代表人物是东波,东波可以说是该区的败类,黑社会他肯定算不上,他只能算是流氓。即使他是败类,如果他被欺负了,手下的人也会一拥而上帮忙的。

东郊和城北的流氓:这两个区域以国营大中型工厂为主,属于第二产业。他们通常是以某个工厂宿舍集中区为单位,每个工厂宿舍都会有一个比较有向心力的流氓团伙,人数或多或少。20 世纪90 年代,这个区域的待业青年最多,终日无事可做,折腾得最欢,全市在90 年代险些让他们闹翻了天。代表人物就是二虎和陈卫东,他们俩是当地两家最大的国营工厂宿舍区的头目,在本厂的混子中说一不二,是绝对的领袖,吼一嗓子至少能叫出来50 个小兄弟,但是他们在市区就未必能呼风唤雨了。

铁南的流氓:这个区域的流氓始终不成气候,打架最衰。二狗认为,他们之所以打架衰,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普遍富足,就算是20 世纪90 年代全东北的青年都在待业,作为铁路职工家属的铁南子弟们多数也有工作;即使没工作,家里的父母也有相对较高的收入。生活富足的人打架通常要衰一些。通常情况下,他们不大敢来市区折腾。当年被张岳一记刮刀破了相的路伟是其代表人物,碰上不要命的撒丫子就跑。

市区的流氓:市区的流氓最大的特点就是敢惹事、穿得好、敢泡妞、爱凑热闹,但如果说打起架来,可能和西郊的流氓有一定差距。在外面敢惹事的通常家境都不错,要么是某局局长的儿子,要么是大款的儿子。菜刀队就是市区流氓的代表,敢惹事但是还挺怕事。所以说,市区出了几个像赵红兵、张岳、李四这样敢惹事又不怕事的混子,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很快就成名了。

那天,和丁小虎在一起的,就是几个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西郊流氓。别看人少,战斗力可真是一点儿不差。丁小虎从洗手间洗完脸回来的时候,夜总会里又歌舞升平了,好像刚才的斗殴根本没发生过。“现在的人还真是不怕崩一身血。”赵红兵看着一楼那些又开始群魔乱舞的人说。“呵呵,我就说吧!”张岳说。正在这时,“吭!”一声闷响。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赵红兵等人都吓了一大跳,齐声喊出了都习惯性地踹翻椅子蹲在了地上,最敏感的张岳还从包里掏出了枪。

这些老江湖都听出来了,刚才那动静是枪响。

蹲在了地上的赵红兵等人向楼下枪响的地方望去,他们看见了袁老三,菜刀队的袁老三。

赵红兵和小北京俩人一看是菜刀队,都乐了:敢情这菜刀队不玩菜刀改玩枪了,菜刀队变洋枪队了。

赵红兵等人赶紧站起,拖过刚被踢倒的椅子坐了上去,确定没危险了。江湖大哥,总要注意一下形象。在舞池里群魔乱舞的青年男女们大多没听过枪响,普遍不怎么怕,没什么反应;倒是吓到了赵红兵这样的老江湖,他们都以为是张岳或者李四的哪个仇家搞暗杀来了呢。

“张岳,你把你那东西收起来,吓人不?”赵红兵说。

“打死人了吗?”张岳边收枪边向下望去。

“没死,那一枪打顶棚上了,估计是想鸣枪示警。”小北京说。

据说,菜刀队的人自从被小北京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后十分郁闷,他们开始觉得,如果拼冷兵器拼拳脚,他们差得实在太远,得动点儿真家伙了。菜刀队这些小子家里都有点儿来头,袁老三居然弄到个合法持有猎枪的枪证,拿着把双管猎枪“持证上岗”了。

而且还听说,袁老三等人还咨询过很多人关于赵红兵、张岳、李四等人成名的事。

“赵红兵怎么成名的?”

“崩了二虎又扎了李老棍子,你说他能不出名?人家现在开饭店,有钱,朋友多。”

“张岳怎么出名的?”

“杀了张浩然,又差点儿捅死勾疯子,当然就成名了。再说,人家天天包里装把枪,手下猛将如云,纯土匪。”

“李四怎么成名的?”

“废了二虎,崩了老五,后来又拿烟灰缸砸烂了老五的嘴,出名了。现在开游戏厅,你看谁敢去他那儿闹事,这人净玩儿阴的。”

菜刀队的人听到以上答案,很满意。他们分析后认为,想成名必须要像赵红兵等人一样开两枪,再干点儿大事。

据说那天,菜刀队的几个人显然都喝了点儿酒,是在酒桌上被人叫来找丁小虎寻仇的。但是即使他们喝了酒,也没拿枪直接对着人轰的胆子,居然第一枪是朝天上开了一枪。估计是警匪片看多了,把自己当警察了,还鸣枪示警。

“你不是挺牛逼吗?你再牛逼啊!”袁老三把枪顶对准了丁小虎的头。

“我牛逼习惯了!来,你崩啊,朝这里崩!”丁小虎不愧是西郊混子生产线上最新下线的优质产品,根本就不怕袁老三咋呼,反而把头顶在了枪管上。

“大哥,要不你也崩我一枪呗?”丁小虎身后的几个西郊混子,个个也不是善茬,都在激袁老三。没人再蹦迪了,都远远地站着看热闹,都希望这一枪快点儿打响。看热闹的人就怕不热闹。“别他妈的以为我不敢。我整死你也不用偿命,你知道不?”袁老三说得还挺牛逼。“来吧,朝这儿!”这时,一楼战局风云突变,原因是小梅加入了。

“别打了,走吧。”小梅拉了拉袁老三的胳膊。小梅看这局面实在是太尴尬,想把双方拉开。毕竟,小梅不愿意有人在她这里开枪,如果真的伤了人,明天她还要再被刑警带去问话。

“滚!”醉酒的袁老三看都没看她是谁,一抬胳膊就把娇弱的小梅推倒在地。丁小虎趁袁老三分神的一刹那,抓起双管猎枪的枪管向上一抬,一脚踹在了袁老三的小肚子上。丁小虎这一下想夺枪,却没想到袁老三根本不撒手。西郊混子们旋即和菜刀队混战在了一起。丁小虎后来对二狗说:他夺枪这一下,琢磨着无论如何袁老三也该把枪搂响了,但是实在没想到即使这样,袁老三还是不开枪。

看来,赵红兵在“红兵黑社会矩阵”中将菜刀队列在左下方的判断完全正确,他们是忒不成气候了,混战在了一起居然还不开枪。二狗认为,就算是给他们每人发个洲际导弹也没事,反正他们一样不敢用。

小梅倒地后双方即混战在了一起,可怜小梅一个女子,竟然在这群酣斗

中的混子中间,再也站不起来。

小北京见状,率先从二楼直接跳到一楼的沙发上,几步就加入了战团。小北京最见不得女人受欺负,尤其是小梅还得算是张岳的朋友。借着点酒儿劲,小北京打架的瘾又上来了。

小北京当时手里抓着一个他三天前刚买的大哥大,据说他这部是全市第十台。当时的大哥大那是相当贵重。为什么说是贵重呢?因为它又贵又重,贵就不用说了,重也是相当的重。赵红兵当时拿过这个大哥大一掂量,第一反应就是:“这玩意儿和板砖一样重,打架肯定正好。”小北京听到,马上对赵红兵投以赞许的目光。小北京买的时候,说是赵红兵手有残疾打电话不方便,专为赵红兵买的,但买了以后倒是一直自己用。反正赵红兵和小北京每天都在一起,究竟是谁拿着倒无所谓。

冲入战圈的小北京,拿着这个和板砖一样重的大哥大手机第一下就砸在了袁老三的后脑上,随手拉起了一直躺在地上的小梅。小北京虽然24 岁以后已经很少打架了,但是身手依旧出色,一下就把袁老三砸倒了,根本没用第二下。“”刚刚小肚子被丁小虎踢了好几脚的袁老三,倒地后半躺着抱着双管猎枪朝小北京怒吼。

剧痛中的袁老三双眼喷火,看样子马上就要扣动扳机。

看到袁老三这个样子,小北京心里也有点儿没底,摸不准袁老三究竟敢不敢真的把枪搂响。毕竟他和袁老三的距离不到两米,这么近距离被打中,肯定非死即残。

情急智生,小北京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武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小北京使用出了他人生中最贵重的武器——大哥大。

小北京居然把手中的大哥大朝袁老三甩砸了过去。

随着飞出去的大哥大,小北京也扑向了半躺在地的袁老三,一只手按住袁老三的枪管,另一只手按住了袁老三抓枪的手。几乎是同时,又多出了一只手扳过了袁老三的胳膊,赵红兵的。小北京跳下楼后,赵红兵也跟着跳了下来,只比小北京慢了一两秒。“都他妈的别动了!”喊话的是张岳,手里拿着一支仿六四,指着西郊的混子们和菜刀队说。

“我表哥回来了,你知道我表哥是谁吗?”

“嗯,你表哥是谁呀?”张岳之所以问这一句,是因为他在江湖上认识的人很多,如果他是朋友的表弟,那张岳怎么也得放他一马。

“我表哥,赵山河。”

“有赵山河没我!有我没赵山河!”张岳说。

“电话给你,你现在就给你表哥打电话,让他过来!”张岳说。

“你打他传呼吧!告诉他,张岳在这里等着他!”马三捡起刚被小北京扔出去的大哥大,细心地吹了吹,对菜刀队的人说。

“打就打!”菜刀队的人拿起电话,给赵山河打了个传呼。

“你这破枪,我没收了。”小北京对袁老三说。袁老三两次栽在小北京手里,完全没脾气。

“范进,拿去玩儿打野兔子去。”小北京顺手把枪给了范进。

“这东西得有枪证吧!”范进对小北京说。

“让你拿去玩你就拿去玩。”费四笑着说。

“你们都上来!”富贵指了指菜刀队和丁小虎他们。

富贵带着他们上了楼上的大包房。富贵等人前脚刚上楼,楼下没到一分钟就又歌舞升平了。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