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只手遮天

2018-04-15 作者: 孔二狗
第9章:只手遮天

“咣”的一声响,工人们一下肃静了,满脸愕然地看着怒气冲冲的沈公子。

“都给我下地干活儿去!”沈公子难得失态地大吼大叫一次。

工人们没人答话。

有些人想下地穿鞋,但是看看旁边纹丝不动的工友,又停下来了。几十双眼睛盯着沈公子。

“看什么看?下地干活去!听见没?”沈公子说。

“申老板,我们都生病了,流感!”沉默的工人中有人发言了,说话这人是个三角眼,一看就是难惹的主儿。

“好,你有流感是吧?你发烧是吧?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要是查不出来有病,你知道什么后果吗?”沈公子极少恐吓谁,但是那天他的确火大了。一向骄傲自负的沈公子忽然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而且愚弄他的是这群看似老实的工人,沈公子实在受不了了。

“我病得下不去地了,去不了医院了,咋办?”这三角眼用一种近似嘲弄的目光看着沈公子。

沈公子气得笑了。

“好,你下不来地是吧?我找人背你去医院!”

沈公子再没跟他废话,转身出了工棚,马上就给丁小虎打了个电话:“小虎,多带俩兄弟过来!这里有工人病得走不动路了,你们背他们去医院。”

沈公子算是明白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把沈公子和赵红兵都当傻逼了。

半小时不到,丁小虎带着二十多号人过来了。

“小虎,问问他们去,谁下不来地?谁下不来地你和你的兄弟们把谁背医院去!”沈公子说。

丁小虎带着西郊这群战斗力极强的混子就进了工棚。

沈公子蹲在外面抽烟,看着蓝天白云想事儿,没进去。

沈公子刚把烟点着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几声大喊大叫,一听就是丁小虎的嗓门。然后工棚里一通叮当乱响,再加上鬼哭狼嚎。

沈公子还是蹲在工棚门外,安安静静地抽烟,一动没动。

当沈公子快把这根烟抽完的时候,以那个三角眼为首的六七个工人满脸是血跑了出来。

“你们是黑社会!没有王法了?我们告你们去!”三角眼等人边跑边喊。

沈公子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看着他们眨巴了几下,然后笑笑,蹲着一动没动,在地上捻灭了烟头。

两小时后,劳动局的人来了,找沈公子谈话。

在丁小虎知道劳动局的人找沈公子谈话以后,丁小虎带着人二话没说叫了出租车就去了劳动局,在劳动局的办公室里又削了三角眼等人一顿。

事儿是越弄越大了。

赵红兵正向工地赶的时候,接到了张岳被枪击的电话。赵红兵给沈公子打电话让沈公子去医院时,沈公子又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

丁小虎等人这下被扔进去了,沈公子也得协助调查。如果不是公安局的领导当年总在沈公子的饭店吃饭,和沈公子混得挺熟的话,沈公子也得进去,而且还得被当成主谋审。

赵红兵在这边想着给张岳报仇的事儿。

沈公子在那边愁去看守所捞人和工程的事儿。

他俩的事儿又都是共同的事儿。换了谁,谁还能睡得着啊。

意外一个接一个,老古被崩了,而且他那俩手下生死不知。赵红兵和沈公子又到了张岳的病房。

“马三要是打死了人,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打死了人他就跑呗,去广州找四儿去。”张岳说得轻松。

“少给四儿找麻烦了。马三本事不小啊,隔一天就抓到了老古,还把丫给崩了。”沈公子认识马三多年,真不知道马三还有这本事。

“沈公子,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我烦的人天天来看我,我这么想你,你他妈的就是不来。”张岳说。

“我倒是想来,可是人家公安局不放我出来。”

“咋了?到底咋回事儿?”

“几个工人闹事儿,小虎过去收拾了他们一顿。现在可好,小虎他们被抓起来了,那些工人都在医院躺着。说是要住上个三五年院,讹死我们。”

“还有人敢讹你呢?”在一边听着的蒋门神怒了。

蒋门神这犟驴轻易不佩服谁,但是一旦佩服谁那真是死心塌地。他除了张岳就佩服沈公子,每次沈公子一说有事儿,蒋门神总是第一个跳出来要帮忙。要是沈公子拒绝他帮忙,他一定挺伤心,认为沈公子瞧不起他。

“把人打了,人家报了官,那你说怎么办?”沈公子说。

“沈公子,你就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住院就行。”

“市三医院。”沈公子说。

赵红兵示意沈公子别说,可沈公子嘴快。

“行了,你就等着吧。”蒋门神系好了衬衣的扣就站了起来。“走!抄家伙走!”蒋门神召集兄弟们出门了。家伙和人都是现成的,蒋门神带着人就是在这儿保护张岳呢。

沈公子和赵红兵都伸手要拦蒋门神。

躺在床上的张岳乐了。

“红兵、沈公子,你俩白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儿都摆不平。对付那些大混子你们都挺有办法,怎么对付这几个民工你们就没主意了?你就让蒋门神去吧,他肯定能把这事儿办妥!”

据说蒋门神当时带了人直奔了第三人民医院。

三角眼等六七人遭受了两天以来第三次毒打,具体过程二狗不表,但是蒋门神在削完他们以后有几句经典台词二狗必须要复述一下。

“你们还讹吗?”

“不讹了。”

“你们还感冒发烧吗?”

“不感冒发烧了。”

“今天是谁打的你们?”

“没人打我们。”

“那我们走了你们再继续去报官怎么办?”

“肯定不报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嗯,你们想去报就报,我不怕。反正等你们报了官以后我们肯定有兄弟去接你家孩子放学去,没孩子的我们还有兄弟送你们家老人去医院看病去!你们就在这儿放心地养伤吧。”

说完,蒋门神潇洒地走了。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颠扑不破的真理。

当沈公子听到蒋门神回来后复述的那句“接你家孩子放学去”以后,沈公子乐了:“老蒋,你真卑鄙!你真龌龊!”

“但真管用。”张岳接过了话茬儿。

在马三崩了老古以后两天,张岳就得到了消息,老古手下的大海和黑子一个都没死。

这下好了,马三也不用跑路了。毕竟,先开枪打张岳的是老古的人,带着枪到处找张岳的也是老古。老古他总不能报案去。

体育生就是有体育生的优势,一个被打穿了肺叶抢救了过来,另一个被砍了二十多刀活了下来。写到这里,二狗忽然发现一件极其有趣的事儿:当地流氓团伙间连续的刀枪拼杀、大规模的械斗,简直除了手榴弹外其他所有轻型武器都用上了,却很少真的打死人,反而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打架下手没轻没重,动辄就出人命。大规模的枪战、械斗中都不死的各个团伙的大哥活下来的概率却又很小。这更加有趣,这些大哥要么毁在鼠辈手里,要么以一种极其意外的方式死亡。

想起这些,二狗不能不欷歔不已。

三天后,老古找人来说情了,说辞大概的意思是:都是在社会上玩儿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老古并没有派人去开枪打张岳,是手下的几个小兄弟没控制住。如今,老古也被崩了,当时开枪的两个小兄弟也差点没被打死,这仇也了得差不多了。大巴的事儿,愿意卖给省城的九哥,合60万一台,保本儿不亏就行了。

老古割了自己的肉喂了张岳吃。

现在的张岳和十年前的张岳不大一样。十年前的张岳,有人敢向他开一枪,只要活着,他非崩人家十枪不可;现在的张岳,毕竟老婆孩子都有了,仇报了,气出得差不多了,面子也找回来了,九哥的事儿也办妥了,他也就不深究了。

张岳只跟说客撂了一句:这事儿就算结了,但是老古以后别在我面前得瑟,否则我非干死他。

这一切,自张岳受伤后一直留在当地的省城的九哥都看在眼里。

李武这人混社会的能力相当强,他有混社会的天赋,不但在当地和赵红兵、张岳等人混在了一起称兄道弟,而且和省城的多个大哥都有联系。在认识李武之初,九哥以为李武是当地最有实力的江湖大哥之一。后来发现李武虽然有点实力,但他显然做不到呼风唤雨的地步,张岳才是当地江湖一哥。

在陪张岳住院的这几天里,九哥又发现张岳在大事上对赵红兵言听计从,赵红兵俨然还是张岳的大哥。九哥算明白了:无论是张岳、李武还是赵红兵,单独拿出来一个都未必能把全市的混子都归拢了,或许张岳有这实力,但也没验证过。这哥儿几个虽然各自为政,但是出事儿以后总是绑在一起,几个团伙力量加在一起,那肯定能归拢全市的大小混子。

尽管张岳的武力如此强大,手下一个已经不怎么联系的小弟马三,就敢于带人在闹市中开枪归拢了老古。但张岳在九哥眼中,距离真正的江湖大哥还有一定的差距,还欠火候。这火候,肯定和武力无关。因为九哥在老古服软后的一次饭局中,曾经对他很赏识的张岳和赵红兵说过一句话:社会,不是你们这样混的。

那社会是怎么混的?九哥是怎么混的?

九哥这人的身世颇为神秘,据传是省城一个高官的小儿子。二狗曾见过九哥一次,九哥其貌不扬,塌鼻子、小眼睛、薄嘴唇,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两道浓眉。普通人的眉毛都是顺着长,很柔软,而九哥的眉毛却是立着长的,根根直立。九哥穿得也很朴素,说得难听点,又瘦又驼背的九哥老远看有点像只老猴子。但是就这其貌不扬的老猴子的智商不是一般的高,在省城黑白两道都搞得定,从后来见诸报端的省城黑社会大哥到省里、市里的领导,都和他称兄道弟,交情匪浅。

而且更为传奇的是:九哥这人从小到大根本就没跟任何人动过一次手!

同样是江湖大哥,张岳、赵红兵等人有了今天的名气,他们自己都数不清跟人家打了多少架,开了多少枪,名气是一架一架地磕出来的。九哥从小到大就没跟人打过架,但人家就是省城最有名的江湖大哥之一,看出差距来了没?

据说省城黑道里流传一句话:“要不是活腻歪了,就别跟九哥玩儿脑子。”

九哥的智商和影响力通过这句话可略见一斑。

他这句经典的“社会,不是你们这样混的”是经过二狗升华过的,二狗仿了周星驰的台词:“球,不是这样踢的。”尽管九哥没这样说,但是九哥的确表达了这层意思。

据说那顿饭,参加的有赵红兵、张岳、李武、马三四人。张岳伤得不重,入院十来天就一瘸一拐地出去得瑟了。

“马三,九哥敬你一杯。你是条汉子!有胆量!”

“谢谢九哥!”马三站起来干了。

看到省城的九哥夸奖自己的兄弟,张岳面有悦色。

“李武是我小兄弟,我就不跟他客气了。我最高兴的是通过李武认识了红兵、张岳你们哥儿俩。你们俩是这里的名人,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老哥!”

赵红兵不卑不亢地和九哥喝了一杯。张岳更有得色。

“张岳,以你们的火力和胆子,拿到省城也肯定很快就戳出去。但是,恐怕……”

“恐怕怎么?”听到前半句,张岳挺高兴,他想知道九哥的后半句是什么。

“恐怕很容易就被当典型给抓起来了,弄不好就崩了。”

张岳没说话。

“据我所知,你们哥俩儿在里面也没少受罪吧?”

“嗯……”累计在监狱里待了8年出头的赵红兵点头了。

“你老哥我就不知道省城的看守所门朝哪边开!”九哥说。九哥确实不是在吹牛,他连看守所都没进过,更别提监狱了。

赵红兵和张岳都有点惊讶了。尤其是张岳,有事儿没事儿就在看守所待上两三个礼拜。

“如果你不能做到黑白两道都混得开,那你干脆就别混社会。这样下去,早晚得折!”

“你们兄弟狠是狠,绝对够狠,但是你们那是在玩儿命,不是在混社会!你们兄弟都有几条命可以玩儿?”九哥又补充了一句。

听完这席话,赵红兵他们都明白了,九哥和当时的赵红兵、张岳等人的确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物。人家九哥那叫黑社会,在经济发展程度相对较高的省城已经具备一定的规模。而此时的赵红兵和张岳,无非还只是心狠手辣的混子,或许能靠名气和手段赚一些钱,但他们遇上事儿不是跑路就是坐牢,跟人家九哥根本没法比!

“红兵你刚才不是说你有几个小兄弟因为打了几个民工关到了看守所吗?你等着,我打个电话!”

九哥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了最多一分钟。

“红兵,你那几个小兄弟一会儿就放出来了!”打完电话,九哥说。

“谢谢九哥!”

赵红兵、张岳终于也有了奋斗目标了,也有了偶像式的人物了。谁呀?九哥呀!

二狗跟那些江湖中的女人都不是很熟,所以很难写出什么火花。但二狗对一对姐妹印象却极其深刻,在接下来的故事中,这对姐妹花也是重要人物。

九哥请李武、张岳、赵红兵、马三吃饭以后,这几个人都有很大的感触,都觉得,自己混了这十来年,真是白混了。将来,必须要像九哥那样战斗。

但光这样想不行啊,赵红兵那工程快该交工了,可是如期交工现在看来已经基本不可能了。别琢磨怎么混社会了,还是先把手头的活儿干好吧。赵红兵挺愁,他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别的建筑队帮忙干完剩下的活,只能让胡队长继续带着人干,只能拖延了,没别的办法了。

且说在这工程交工的前几天,沈公子到当地的一家比较高档的饭店吃饭,在买单时赫然发现九宝莲灯正在和两个女孩子在那儿吃饭聊天呢。

九宝莲灯在崩老古的时候从马三那儿拿了三万块钱,手头有了点钱,正请他从上初中时就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吃饭呢。这俩女孩子是姐儿俩,表姐表妹,九宝莲灯喜欢的是表妹,这天请吃饭,九宝莲灯把她表姐也请来了。

据说这女孩子根本就不喜欢九宝莲灯,主要原因就是九宝莲灯脸上有疤瘌,而且家里太穷。嫌贫爱富这习惯人人都有,这妞也不例外。即使最近这段时间九宝莲灯拿自己的命换来了点钱,这妞对九宝莲灯也是带答不理。但这天碍于面子,还是和九宝莲灯一起出来吃饭了。

沈公子和九宝莲灯谈不上什么交情,仅仅几面之缘。偶尔沈公子开车从马三的游戏厅前路过,会停下来跟马三聊上几句,就这样,沈公子和九宝莲灯勉强算认识。

沈公子买完单,走到九宝莲灯旁边,从后面拍了九宝莲灯一下。

“丫干吗呢?泡妞呢?”沈公子脸上总是习惯性的坏笑。

沈公子本来想打个招呼就走,可是九宝莲灯一看见沈公子主动来跟他说话特别激动,他这人本来就特爱激动。

“申哥,坐下,坐下吃!”马三是九宝莲灯的大哥,马三的大哥张岳和沈公子是铁哥们儿。九宝莲灯虽然只比沈公子小十来岁,但是要比沈公子低两辈。

“刚吃完,不耽误你泡妞了。”沈公子脸上文了燕子以后有个习惯,每当坏笑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去摸摸脸上的燕子。

“不行,今天你必须坐下吃。”九宝莲灯连拉带拽,把沈公子按在了椅子上。

沈公子无奈,只好坐下来吃了。两男两女坐在那儿聊了起来。

沈公子本来就刚吃完,一点儿都不饿,坐在那儿端着一听雪碧就开始贫。沈公子这贫嘴功夫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丝毫弱化,反倒有日渐增强的趋势。据他老婆兰兰当时反映,沈公子那时候每天回家后都对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上一个小时,一句词都不重复,还总能把兰兰说得忍俊不禁,沈公子美其名曰胎教。但兰兰说:要是个儿子还成,要是个姑娘学成他那嘴,那还能嫁得出去吗?

三十岁出头的沈公子显然比二十多岁时更具魅力,一副满清落魄贵族的派,略显倨傲的表情,腰杆笔直,再加上他那油嘴滑舌,实在是忒受女人欢迎了。虽然他长相不如赵红兵甚至不如张岳,而且脸上还破了相,但是即使是赵红兵、张岳、沈公子他们三个和一群女孩子吃饭,这一群女孩子的眼睛肯定全朝着沈公子一个人瞄。

沈公子贫归贫,但从来不和除兰兰以外的任何女人过多接触,挺专一。

九宝莲灯把沈公子留下来吃饭实在是忒失策了。沈公子往那儿一坐,这俩姑娘全盯着沈公子看,听沈公子说话,时不时地被沈公子逗得大笑,根本就没人看九宝莲灯了。

这一顿饭吃完,就听沈公子一个人在那儿说了。沈公子就有这本事,就算十个八个的 30多岁老爷们儿,沈公子也能一个人把一桌人给聊晕了,更何况他面前是俩涉世未深的 20刚出头的姑娘。据说这一顿饭吃完,沈公子那一听雪碧还没喝完呢——嘴光顾着说了,没空喝。

这姐俩中的表姐对沈公子一见倾心,临走时,要了沈公子的电话。沈公子碍于面子给她留了电话。

从此,沈公子几乎每天都会接到一个电话:“申哥,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

“啊?过两天吧。我老婆要生了,工地这边事儿也多。”喜欢沈公子的姑娘不少,沈公子早就学会了这一套含糊其辞的推脱方式。再过一段时间沈公子该说了:我孩子刚生下来,我得伺候我老婆孩子。反正沈公子想躲谁肯定有借口。

在吃那顿饭大概5天以后,沈公子领着丁小虎和大耳朵正在工地上催工,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申哥,你媳妇儿还没生呢?”

“是啊,说不定哪天,就最近了。”

“你是不是不想请我吃饭啊?”

“啊……这不是最近没空嘛,等我空出来,我马上请!”沈公子总是给女孩子留几分面子。

“我就不信你真连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

“真没有……”

这时,沈公子瞄了一眼身边的丁小虎,忽然灵机一动。

“哎,这样吧,我最近的确是没空。我让我兄弟代表我请你吃饭,好不?”

“你兄弟谁啊?”

“丁小虎,认识不?帅哥,你不信打听打听去,我兄弟那长相,绝对帅哥!”丁小虎鼻直口方大眼睛,一米八几的大个儿,长得确实挺精神。

“我又不认识他!”

“谁和谁从一开始就认识啊?他管我叫哥,是我兄弟,没事儿,他先代表我请你吃,等我忙完以后再请你吃!”

“说话算话啊!”

“放心吧!明天就先叫丁小虎和你吃饭去。”

沈公子放下电话,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小虎啊,你申哥我知道你没女朋友,你看,我给你介绍一个!”沈公子说得很认真。

“真的呀?太谢谢申哥了!”丁小虎打了好几年架,一直没女朋友呢,一听到沈公子给他介绍女朋友,特激动。

“嗯,你明天去,好好和人家聊。挺好的姑娘,我见过。”

“你见过,长得咋样?”丁小虎急切地问。

“这样说吧,那姑娘长得跟歌星似的!”沈公子说得挺真诚。

“真像歌星啊?”丁小虎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嗯,不但她像,她妹妹也像,有个什么组合来着?现在挺火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什么组合?”

“想不起来了,但真像。”

“真的呀?”

“真的!你到时候给她打电话约地方的时候,你让她把她妹妹也带上,你看中哪个就要哪个。”

“申哥……”丁小虎激动死了。

“拿着,这是 2000块钱,请她俩吃饭。吃完饭你直接把她俩带去开房吧!”

沈公子说完转头一脸坏笑,拉开车门上车了。

丁小虎就差没朝天空高喊一声:哈,哈,哈,老天你真是开眼啊!

谁说只有少女才善于怀春?丁小虎怀起春来更猛!在请那姐儿俩吃饭前,丁小虎不但去理了个发买了套新衣服,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所有的朋友,把大耳朵等人弄得特眼馋。

“你整完了以后把她电话号也告诉我啊!”大耳朵说。

“不给,不给。”丁小虎扬扬得意。丁小虎又想起件事儿。

“够用吗?”大耳朵问。

“难说,难说。”

当晚,心潮澎湃的丁小虎成功地约到了姐妹二人吃饭……

丁小虎一见这姐儿俩,呆了、愣了。

不是因为这姐儿俩太好看了,是她们长得实在忒砢碜了。

她们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鹰钩鼻,薄嘴唇,小眼睛,细眉毛,又黑又瘦。

丁小虎胸中那“通”“通”乱撞的小鹿消停了,彻底消停了。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六点吃饭,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程略去不谈。丁小虎咬着牙赔着笑把这顿饭吃完。毕竟,这俩姑娘是沈公子的朋友。

晚上十点整,丁小虎终于在沈公子家小区门口等到了沈公子。丁小虎要跟沈公子拼了。

“申哥,下车!”

站在车外的丁小虎怒视沈公子不语。

“是不是那俩姑娘都没看中你啊?”

丁小虎继续不语。

“你一个也没办?”

“申哥,你不是说那俩姑娘长得像歌星吗?”丁小虎咬牙切齿地问了这一句。

“是啊,不像吗?”

“有她俩那长相的歌星吗?”

“有啊,不是有个什么组合吗?一模一样,我能逗你吗?”

“你告诉我,是啥组合?”

“哎呀,我现在才想起来那组合叫啥!昨天真没想起来。”

“叫啥?”

“我想想,叫什么来着?”

“你说!”

“对,想起来了!”沈公子一拍脑袋。

“啥?”

“叫动力火车!对,就是动力火车。你看那大辫子,那长相,那皮肤,多像!”

“小虎啊,我又没跟你说长得像女歌星。你看你可真是的,瞎想什么啊?再说你这品味不行,人家那是台湾原住民风情,高山族的,懂不?在你们东北去哪儿找去……”

“我操……”丁小虎作势要打。

“如果你没勇气陪我到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倒不如就忘了就算了……”

沈公子一加油门,绝尘而去,留下了小区门口胸中小鹿已经一点都不撞了的丁小虎。

丁小虎从裤袋中掏出那盒没开封的安全套,远远地朝沈公子的车抛了过去。

沈公子就这样,三十啷当岁了,还成天跟丁小虎这样二十出头的孩子混在一起打成一片,而且乐此不疲。

第二天,沈公子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对沈公子来说是好消息,对丁小虎来说是坏消息。电话内容是:“申哥,你不用请我吃饭了。你那个兄弟丁小虎有女朋友了没?”

在下文中,二狗把姐妹花中的表姐称之为动力大火车,把表妹称之为动力小火车。打电话的是动力大火车。

沈公子刚刚开始想要出馊主意,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赵红兵打来的:“来工地吧,事儿麻烦了。”

沈公子到工地时,看见了省城的开发商吴老板、监理、赵红兵、丁小虎四个人。四个人两两一伙,面对面站着,看样子都不是很开心。

“呵呵,这是怎么了?”沈公子下了车,手里甩着车钥匙问了一句。

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沉寂了半天。沈公子看这架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站在那里。

半晌,赵红兵说了一句:“吴老板,这事儿还有的谈吗?”

“你们把事情做成了这样,我有什么办法?”一副江湖中人模样的吴老板看样子也很生气。

“到底怎么啦?”沈公子实在忍不住问了赵红兵一句。

“吴老板说,咱们拖延了工期,而且工程质量也不好,工程的款,他只能付一半。”赵红兵是在对沈公子说话,眼睛却盯着吴老板。

“啥?”沈公子一听愣了。

“吴老板,我们这工期是拖延了几天,但是我们工程质量绝对没问题啊。

拖延几天您罚我们点钱这是应该的,但您说只给一半,这……”沈公子有点急。

“你们耽误我的事儿忒多了,沈公子。给你们一半钱很给你们面子了,要是换了别人,我说不定一分钱都不给。”

“吴老板,您这是怎么说话?”这次沈公子和赵红兵投入忒大,沈公子是真急了。

“申老板,我以前真的很信任你,你从来没搞过这个,我也把活儿给了你,但你们也太让我失望了!”

“吴老板,再问你一次,只给一半是吗?”赵红兵看样子是比较烦沈公子和吴老板的聒噪,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对!”吴老板回答得很干脆。

赵红兵随即说出了让沈公子和丁小虎都惊愕万分的一句话,也是让吴老板万万都没想到的一句话。

这句话的内容是:“小虎,找胡队长去,叫十个工人带上镐头,把咱们做的地面全刨了!咱们一分钱都不要了。”

众人皆愕然。“老火,走!”赵红兵喊了声司机,转头向自己的车走去。

“不用全刨,隔半米,刨半米。”临了,赵红兵又回头朝丁小虎喊了一句。

“大哥……”丁小虎傻站在那儿,不动。

“让你刨你就刨!愣在那儿干啥?”赵红兵以罕见的大嗓门喊了一句。

随后上车,关了车门。

丁小虎走了,去找工人了。他一向把赵红兵说出的话当成圣旨,不管是对是错。

沈公子也上车,跟着赵红兵的车走了。那即将被刨的地面是沈公子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积蓄,沈公子肯定心疼,但是他和赵红兵的关系是:无论一方做出了什么决定,另一方都不会反对,而且会全力支持,别说是钱的事儿,就算是杀人,也跟着去了。

工地上只留下来愣住无语的省城的吴老板和监理。

“他俩还真牛逼啊!”吴老板评价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挖苦。

据说,吴老板这么做的最主要原因是:赵红兵没有去帮他搞定一个新工程的钉子户。

赵红兵大脑看似又短路了。赵红兵这人奇怪得很,在兄弟们都在暴怒的状态下,他一定比谁都冷静,比谁都有条理。但在一些看似平淡的场合,赵红兵却经常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极其冲动的举动:当年因为办公室主任一个订餐电话就一脚踹飞了自己的工作;因为李老棍子想讹刘海柱点钱就手持枪刺去医院扎了人,换来了自己 4年多的徒刑;因为李武几句聒噪,就一脚踹趴下了自己多年的兄弟。今天,在这常人都可以控制情绪的工地谈判中,赵红兵又做出了刨自己做的防水防漏地面的决定。

这次短路,是用镐头刨了自己和沈公子多年的心血。

二狗认为:这,或许就是赵红兵真正的魅力所在。平时和总是成熟稳重的赵红兵接触多日以后,很多人都会觉得赵红兵这人其实没什么可怕,至少没江湖中传说的那么可怕。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赵红兵。赵红兵做事有自己的底线,而且一旦有人越过了他的底线,赵红兵说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过激的程度可能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

根据二狗对赵红兵的理解,二狗认为赵红兵的底线主要就是两点:一是自己的尊严(或称面子);二是对朋友的义气。

赵红兵的每次暴怒都是由以上两者引起的,无一例外。

这次也一样,如果赵红兵收下了吴老板给的一半的工程款,那赵红兵以后在社会上还有法混吗?面子往哪儿搁?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赵红兵不是对所有人都是仁义大哥,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吴老板对赵红兵忒不了解了,被赵红兵看似和和气气的表象给迷惑了。

吴老板需要付出代价。

半小时后,丁小虎真的带人去刨了地面。赵红兵的人,谁敢拦?吴老板在省城再怎么有实力,但在当地他终究是个外地人。

第二天一早,吴老板就又联系了个做防水防漏的小建筑队。

“这活儿,你们接不?”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赵红兵开始做的这个工程,我们出现了点误会……”

“啊?赵红兵?吴老板,最近我们活儿也很多,这个活儿,我们接不了。以后有什么其他的工程,我们再联系吧。”

吴老板无语。

“对不起啊吴老板,我有事儿先走了。”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接下了赵红兵刨烂的地面,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吴老板发现了这个问题,第三天又请来了个小建筑队。

“我和你们西郊的一个小建筑队闹了点不愉快,你看,这活儿你能接吗?”吴老板聪明了,不提赵红兵了。

“没问题啊!”

旋即,双方谈妥了价格和交工时间。

几个小时后,小建筑队的工头就接到个电话,同行打来的。

“你知道这个活儿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不知道啊!”

“这地是被赵红兵刨的!”

“啊?”

“你想钱想疯了?不要命了?”

“我不知道啊。”

“现在知道了吧!”

“嗯……”

随后,这个小建筑队的包工头给吴老板去了电话。

“这活儿我不接了。”

“为什么?”

“你不是说是西郊的小建筑队吗?我听说是赵红兵,是吗?”

“是。”吴老板知道瞒不住。

“你去全市打听打听,赵红兵刨的地,谁敢接?有人敢的话你告诉我。”

“那你不做了?”

“做不了,这活儿做不了。吴老板你和赵红兵做生意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第四天、第五天,吴老板又找了几个建筑队,结果都是一样的,根本就没人敢接。

吴老板后悔了。

吴老板心急如焚。

吴老板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赵红兵的这着险棋,把吴老板将得晕头转向。

赵红兵那点工程款是小,整个小区的工程不能如期交工是大。吴老板终于为他的“精明”付出了代价。

据说,在赵红兵把地刨了约一个礼拜过后,这个工程的防水防漏工程才开始进行,施工队是吴老板从省城糊弄来的一个小建筑队。

没办法,在当地没有人敢接。

开工的当晚,由于一些小“摩擦”,工地的工棚遭遇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的伏击,工头和工人都被打。肇事者被抓到了两个。

“为什么去工地打人?”

“那些工人我看着不顺眼,跟我穷得瑟。”

“是不是有人派你们去故意生事的?”

“没有,是那群工人得罪我了。”

……

第二天晚上,省城来的建筑队又和当地的一群小混子发生了“摩擦”,多名工人再次被打。

这回,一个人都没抓到。是个人就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吴老板,这活儿我不干了,再干下去,我非连命都留在这儿。”省城来的施工队工头说死也不干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吴老板也怒了。

“赵红兵欺人太甚,一个地癞子敢欺负我老吴?真当我是吃素的!”

吴老板自恃在省城的黑白两道混得都很熟,还真想跟赵红兵拼一把。吴老板是否曾经是江湖中人二狗不清楚,但此人的行事作风和脾气却是十足的江湖中人。

吴老板给赵红兵打电话,打一次,赵红兵挂一次。吴老板找不到赵红兵,在那个时候,手机又普遍没有中文短信,吴老板只能找人给赵红兵带话。

“吴老板说,最近发生的事儿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希望能再跟你们继续做朋友,过去的事儿,都是误会。你们过去也挺辛苦,虽然把地刨了,但是毕竟也出过不少力,吴老板的意思是给你们三十万,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给吴老板带话的人说。

“三十万?离我们的投入差得忒多点儿了吧!”沈公子搭话。

“告诉吴老板,我不是要饭的,我也没他那样的朋友。”赵红兵说。

“这……吴老板还说,你们别欺人太甚,要是执意不肯,以后可得小心点儿。”

“谢谢,以后我一定多加小心!”赵红兵乐了,他太久没被别人威胁过了。听到赵红兵的回音,吴老板肺都要气炸了。

吴老板是铁了心要跟赵红兵磕一把了。

在张岳、李四、费四、丁小虎等人心中,赵红兵是好大哥、好朋友,是值得拿命去交的;在其他的江湖中人心中,赵红兵是和气大哥,没多好但也没多坏,记住千万别得罪就是了;在普通市民心中,赵红兵是名气最大的混子之一,但和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交集;在想混的小孩子心中,赵红兵是他们奋斗的目标。

在吴老板心中,赵红兵无疑是最可恶的地癞子,吴老板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吴老板跟当地最大的流氓团伙的主要头目耍流氓,结果却被更加流氓的手段制住了,很有趣。

但吴老板也不是善茬儿,他还想找更大的流氓来制住赵红兵。

比赵红兵更大的流氓,那就是黑社会了。

据说,在听到赵红兵回话的当天,吴老板就给省城三四个江湖大哥打了电话,目的就一个:归拢赵红兵。

吴老板找了四五个江湖大哥的原因只有一点:吴老板以后还要在当地做生意,如果这次被赵红兵给弄服了,那将来肯定有越来越多的混子来他这里寻衅滋事,他以后在这儿的生意,肯定就没法再做了。

吴老板想的是一战安天下,拼了血本收拾了赵红兵,看以后谁还敢跟他得瑟?搞就搞大场面,把人全弄服!搞暗杀绑架影响忒小,说不定哪天再出来一群混子招惹他。

吴老板有钱归有钱,但他根本就找不到像九哥那样的黑社会大哥,九哥那样的人,或许会为自己的生意杀人放火,怎么会因为几个小钱去跟别人拼命?吴老板找到的人,基本都是省城第二档次的江湖大哥。这一档次的江湖大哥,还处在血腥的原始积累阶段,敢干,需要钱。论实力,肯定跟人家九哥没法比,但是肯定比九哥更敢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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