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真的值得吗

律师喝了一口茶，然后看着我们，安慰了几句，让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法律不外乎人情，到时候，他会多说一些煽情的东西，比如，二哥并不是蓄意杀人，而是被廖勇逼的没有办法，他是为了保护亲人而冲动杀人的，另外，廖勇这个王八蛋在警察局可谓是案底累累，这些也足以可以成为他挑衅我们威胁我们的证据，再加上二哥是自首，多管齐下之下，法庭方面必定会有一些人道主义的考虑。

最后宣判的时候，审判长还会让二哥做最后一番的自我阐述，这个时候，二哥自己也可以表现的弱势一些可怜一些，博取法庭的同情。

律师们的这些手段我不懂，不过听到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我整个人还是安心了不少。

我问律师，这些，他都跟二哥沟通好了吗？

律师点点头，说二哥很配合，知道该怎样做。

嫂子又问，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二哥大概会判几年？

律师摇摇头，说这个不好说，或许八年，或许六年，反正五年肯定少不了，毕竟这一次二哥的亡命跟残忍震动了整个南川市。

我们不再说什么。

从律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

回到家之后，嫂子围上围裙去做饭，我跟大哥就这样呆呆的坐在沙发上。

大哥问我，如果二哥真的被判十年，我们该怎么办？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知道，一旦法庭宣判，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难不成还劫狱不成？那些，只不过都是小说里面的情节。

大哥流着泪，开始自言自语的说着二哥的事情，从小时候一直说到现在，他一会哭，一会笑，最后抱着脑袋不住的哽咽。

二哥的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了，可是现在一开庭，似乎又重新将我们一家人即将愈合的伤口给撕裂，然后再狠狠的撒上一把盐。

晚上，小妹也回了家，她请了一天的假，她说，不管二哥的结果是什么，她都想第一时间知道。

我们没有阻拦，这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的爱，谁都没办法拒绝，不是吗？

吃过晚饭，我去找了浪子跟耶稣，我将二哥开庭的事情说了一遍。

两人都说明天跟我们一起去，聊着聊着，浪子突然看着我，苦涩的笑道：“西哥，以前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而现在，我最佩服的人是向安哥，怒到极致去杀人，谁都敢，牺牲自己豁出一切去杀人的，没几个人能做到。”

我默不作声，我只希望二哥明天能表现的好一点，老天爷能多给我们这个家一些垂青，哪怕用我的命一年换一年去抵二哥的刑罚，我也甘愿。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行人一起来到了法庭。

我发现今天来的人特别多，而事实上，二哥这一次的杀人事件也的确引起了南川市广泛的关注。

除了社会上的一些人士，南川市的各家媒体也争相到场，整个法庭里面被挤的满满当当的。

当审判长宣布开庭了之后，我们看着二哥缓缓的被人押着从里面走了出来，而廖勇，此时还在医院接受治疗，没办法来法庭现场，所有的一切都委托给了他的律师。

有些日子不见，二哥似乎又瘦了，也白了很多。

他一出来，就到处看，最后，当他看见我们的时候，他又一次的微笑了。

二哥似乎什么都不怕，哪怕是上断头台。

小妹见到二哥出来，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我赶紧抱着她，小妹将头埋进我的怀里，哽咽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完全就是双方律师的唇枪舌战，看的出来，嫂子请的这位律师还是挺厉害，好几次将对方逼的无话可说。

只不过，面对着人证物证还有二哥自己的自首，二哥杀人已经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当双方进入一个僵持阶段的时候，二哥的辩护律师开始列举廖勇敲诈勒索以及威胁的各种手段，并且表示，二哥完全是处于被动杀人，然后他又游走在法庭的各个角落，面对听众，面对媒体娓娓道来一个家庭的心酸。

有时候，律师也是需要表演的，而显然，这位律师如果不做律师的话，他也完全可以去做一个演员了。

很多人都忍不住悄悄的抹着眼泪，我看见法庭上的那些审判长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紧张，我祈祷这帮家伙都能够同情二哥，最后法外开恩让二哥少坐几年牢。

我身边的小妹更是用力的拽着我的手，我轻轻的拍着小妹，我喃喃的说道：“放心吧，小妹，二哥一定会得到轻判的。”

小妹点点头，不过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对方敲诈我当事人五十万，还要让我当事人的弟弟去抵命，试问，如果你是我当事人，如果你的家人受到威胁受到伤害的话，你们会怎样办？”律师表现的很是激动，说到关键的时候，他推了推眼镜，当着所有人，喃喃的出声，“我也问过我的当事人，当时他是怎样的一番心情，你们知道我的当事人说了什么吗？他告诉我，他是哥，他就有责任必须去保护他的弟弟，这就是我当事人的想法，不管他想的是对还是错，不管他的法律知识到底有多欠缺，我只希望，法庭公平公正公断的同时，也请不要忘记，我们还是人，我们的心都是肉长的！”

我转过头，我发现旁边的不少旁听者有的已经在悄悄的擦拭着泪水。

可是这个时候，我却更加的紧张了。

审判长跟旁边的几位法官商量了几下，最后点点头，他看着二哥，“被告，你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知道，律师的这番煽情表演起到作用了。

审判长当然不能堂而皇之的袒护任何一方，不过，他完全可以让二哥也跟律师一样再煽情一番，这样，法庭就可以顺水推舟适当的处理处理了。

二哥点点头，他转过头看着我，随即，面对着媒体最多的那个方向，他轻声的咳嗽了一下。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而我却是死死的拽着拳头，我感觉我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我不断的祈祷，祈祷二哥千万不能说错话。

二哥平静了一会，最后，他终于喃喃出声：“我没什么要说的，不过，我想告诉外面有些人，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听好了，千万别打我家人的主意，也别想着报复我弟弟，否则，等我陈老二出来，我一定杀光你们全家，我说到做到！”

最后几句，二哥咬牙切齿，清晰无比。

法庭死一般的寂静，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

二哥说什么呢？他说什么呢？律师不是说都跟他沟通好了吗？

我的脑袋根本反应不过来，我看向了律师，我发现他也一片茫然，似乎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悲剧化的场面。

身边的小妹突然大声的喊了起来，“二哥，你别那样说啊……”

“向安，向安，你别傻啊！”

大哥跟嫂子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晚了。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媒体将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二哥，我看见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只是，他们说什么，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审判长用力的砸了两下桌子，声音低沉，“本庭宣判，被告陈向安，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我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这个时候，二哥又转过头，他看着我，又笑了……

哥，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当宣判结束的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欠了二哥一条命，现在，似乎又欠的更多了。

大哥跟小妹一直是哭着出法庭的，出来了之后，耶稣跟浪子也上去安慰，我站在法庭的门口，迎面吹来了一阵凉风，让我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

十年，二哥用他的自由来换取我们一家的平安。

我摇摇头，我在想，如果是我，我会这样做吗？

为了家人，我或许会玩命，会杀人，但是，我肯定没法像二哥这样伟大，也根本不可能想的这样多，考虑的这样周到。

二哥正式服刑的那一天，律师又给我们争取了一次探视的机会，这一次，我们一家都去了。

二哥已经换上了囚服，相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的二哥更加的平静，从我们见到他的那一秒开始，他就一直挂着笑容。

小妹见到二哥，一下子又哭了起来。

嫂子赶紧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劝慰着。

大哥问二哥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那样傻。

二哥笑了笑，说没什么，我们这个家，总需要一些牺牲，才能换回该有的平静，要不然，他坐牢都不会心安。

大哥摇摇头，说他不配做一个大哥。

可是我很清楚，我们这个家，欠二哥的多，欠大哥的更多。

我是最后一个跟二哥说话的，二哥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开了口，“老三，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你。”

“哥，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

我赶紧说道。

二哥摇摇头，“有些东西真逼的来了，你完全没办法去抗拒，虽然我在法庭发了那番话，但是，我真的不确定那帮人会不会善罢甘休，老三，奶奶去世的那天，我们都守候在她的旁边，她最后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记得，奶奶说，我们都是好孩子！”

二哥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擦拭了一下，也用力的点点头，“老三，答应二哥，做一个好人！”

我‘嗯’了一声，“二哥，我答应你！”

“不管发生什么，多想多忍，忍不住也得忍，十年之后，二哥出来，还可以为你再杀一次人！”

二哥坚定无比的说道。

“哥，你别让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起好吗？”我愣愣的看着他。

二哥又笑了，“我是你哥，不用你还！”

我的眼泪一下子也流了出来，可我却是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二哥，我根本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了。

二哥的出事是我们全家心里的痛，只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我们都习惯将这份痛压制在心底，毕竟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