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何物？”叶雨歌当即警惕的问道。
“十年自由。”竹先生道，“既然你偷到了我们的机密，那么就只有等到这些机密不再是机密的时候才行了。十年，应该足够了。”
“师父？这又何必……”白夜惊诧不已的说。
“哼！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叶雨歌骤然发怒道，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刃，径直向竹先生的心窝中刺去。
“师父！”白夜惊呼一声道。
但竹先生甚至连看都没看，忽然右手一挥，衣袍中立时刮起了一股猛烈的怪风。叶雨歌猝然间来不及抵挡，连人带刀统统被震飞了。
“就权且作个教训吧。你不要真的以为，我们当着你的面谈论本门机密，就是不拿你当外人了。——让你以后小心一些，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竹先生微微一笑。
白夜连忙下跪道，“师父切莫误会，其实这位姑娘是叶国的公主 ，为了同我们签订盟约，这才冒充门生的丫鬟进来了。”
叶雨歌猛地吐了口鲜血，不忿的说，“哼，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合作。我算是知道了，你们凡党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当然知道她就是叶公主了。”竹先生捋着胡须道，“方一进来时，从她脸上的勃勃英气，就能晓得此女不凡。更何况，曾侯乙是何等的高人，容得上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片子去结交？”
“那为何……”白夜正欲询问，不料竹先生又是一番爽然大笑，“白夜，你太心慌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为师让她留在此处十年，又不是关押她，相反，却是在帮助她。”
“帮助她？”白夜愈发不解了，饶是他足智多谋，这下也实在猜不透竹先生的心思。
叶雨歌不断冷笑道，“收起你的善心吧。”
竹先生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帮助她，让她做我最后的关门弟子。”
“啊？！”白夜和叶雨歌几乎同时叫出了声了，不可思议的望着竹先生，说不出话来。
从前在他盛年之时，精力和时间都充沛的情况下，他都单单收了白夜和耿寒做徒弟。如今到了面对天劫的最后关头，每日都需要刻苦修行，竹先生居然会选择在此时收徒，真是令人惊讶极了。
不过越是不按照常理出牌，似乎越是白夜心目中的那位师父。世人皆知竹先生，的确是出了名的不守常规。从创立亘古未见的凡人党开始，再到收白夜这个梁国人为徒，竹先生就从未改掉过他那执拗的脾气。
这下反倒是叶雨歌被镇住了，紧紧攥住匕首，说不出话来。她这一生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此行来得目的，无非就是想真正见识一番竹先生的风采，对于凡党有个更加深层的了解。除此之外，更没有别的什么了。
留下来当竹先生的门徒，她起初是万分抵制的，可是想了想似乎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股渴望。仔细思量下，那正是简简单单的变强的渴望。
竹先生食指一挥，数道橘光随之而起，射向了叶雨歌的身上。叶雨歌顿时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恍恍惚惚的倒在了地上。在临睡前，她注意到了竹先生的右手，五根手指居然都是如白夜那样的枯劫指。
“枯劫印？”白夜惊疑道。他从前在刚入门时，身上也被留下了那几道神秘的橘光。后来才知道那是竹先生的秘技枯劫印，体内有了这个印记之后，就有了可以修炼枯劫印的体质了。而且这个印记会在自己和竹先生之间产生气力感应，分到一部分竹先生所吸取的灵气，用以助长修为，滋养脉络。
可是说一个印记打下去，就代表竹先生已经认下了这个徒弟了。
“不错。”竹先生说道，“她此时情绪太过于激动，还是先让她静一静吧。”
白夜道，“师父大智，难道已经提前预知了她会来的么？”
竹先生淡然的说，“都是缘分而已。我只知道她公主的身份，却不知她一定会来。多年前，我在羌国便与她有一面之缘。听闻叶国灭亡的消息后，当时便想收她为徒，只是被其他事务所耽搁，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时过境迁，她应该想不起当年无意遇到过的一位老头子了。”
白夜说，“那师父以为，她定然会拜首为师么？我见这位公主性格可很是刚烈啊。”
“她这样的人，一生都为背负国仇家恨而活着，个人的委屈对她早已算不了什么了。为了复兴叶国，她必然会答应的。”
竹先生往回去的方向走着，说了句让白夜有些莫名的话，“她同你一样，也是位不幸的孩子。将来，你可要好好对待她。”
白夜不明就里，只是习惯性的回应道，“门生遵命。”
两人离开了水帘洞天，又回到了原先竹先生打坐练功的地方。白夜原先准备将耿寒的事情向其汇报，让他来进行裁定的。但是竹先生似乎面有倦容，于是白夜便也没有打扰，而是回到了禁地之中自己的偏房内了。
那不过是竹先生房间的一个耳室，从前时候为了他们方便修行而建造的。耿寒的房间更大一些，与白夜相对，就在不远处。
到了曾经的卧室，白夜想起了曾经修炼的场景。那时候每天都要干沉重的体力活，一连修炼七八个时辰都不吃不喝，汗水将衣裳洗了又洗。晚上回到寝房什么都不干，扑倒床上就是呼呼大睡。只有清晨早起，才能吃上几个硬邦邦的窝窝头，以及一些发酸的咸菜。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每天都过得十分快乐和充实，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和探索的欲望，更没有太多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的烦恼。
白夜站在房中，往事依稀从心头漫过，真是百感交集，浮想联翩。
不知不觉间，到了初夜。白夜躺在床板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觉。石壁上面有人在来来往往的走着，时而密语，时而笑谈，也不如先前那般静谧了。他忽然想起了在修炼时经常一个人去的明月崖，于是便穿衣下床，顺着石阶出了竹先生的密室。
越过漫长的黑暗，白夜终于走出了石阶，顿觉空气清鲜不少。他向南边的山坡处走着，不过片刻之后，就到了一处陡峭的山崖上。
从高处俯首下端，暮霭苍茫，莽莽榛榛的远古森林尽收眼底，琼鸟在林间扑棱棱的群起群落，呼儿唤女，叽叽啾啾。亘古不息的长风呼呼作响，卷起滚滚林涛，起起伏伏。场面壮观非常，一如当年景象。
白夜年少时，听闻这片深山老林吸收日月之精华，常有幽灵在其中游窜，状人之哭笑。不过，他下去寻找时，空费了无数时光，却连一个幽灵都没有找到。
后来竹先生对他说，“灵族早已在上千年前灭亡了，比魔族存在的时间还要短暂。”白夜从此之后才罢手了。但他总相信有一天，自己能看见真正的幽灵。他有这种预感。
森林之外的天边遥远处，便是一轮皎洁明媚的圆月了。悄然垂挂于天涯之端，散发着清冷寂寞的光辉。当白夜抬起头看去，仿佛觉得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即将飞升天外。可当他低下头，却又能感受到它近在咫尺的距离。
在修炼遇到瓶颈时，白夜常常凝视着夜空，遥望天穹的那片明亮，抚慰孤独的心灵。而且南边的方向也正向着他的故乡梁国。长久注视，不禁油然想起了幼年的那些人那些事。
因此此番白夜重回明月崖，带着某种难言的熟悉感。他仍旧是伫立于高崖之上，远眺天地之外。
只不过现在他怀念的人，跟过往相比，又多了一个人。——韩云儿。
那是他心头新的羁绊，每当想起，思绪便涌动万千，胸腔间苦涩感渐渐荡漾开。
不知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她，此时怎么样了。她的哥哥孑孓客有没有已经在羌国寻找到了良医，治好了她身上病。而又要花费多少时间，他俩才能再度相见呢？
白夜不知道，所有的疑问只能寄托于飒飒的凉风之中了。
不觉间，又是良久。
“白夜，你还是来了？”背后传来了竹先生的声音。
他身着道袍，不急不缓，款款走来，“从前跟随我练功的时候，你就常常喜欢到这里来看风景，耿寒却恰恰相反，只愿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声不响的沉思。”
白夜笑了，“所以那时候师父总为了找我而大发雷霆，怪我不能像师兄那般省心。”
竹先生淡然的笑道，“其实那时候我说错了。一个人遇到不畅快的事情，就应该勇敢走出去，消解内心的烦闷。总把自己憋在一个小角落里，迟早会生出病来。”
白夜不禁忽然心间一颤，莫非是竹先生智慧超群，已经看出了耿寒的问题了么？不过，白夜并没有直接提出来，他还是顺着师父的意思说道，“的确如此，每次我到这里来，都能感受到一股内心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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