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南疆疑云(40)

2020-02-27 作者: 翩竹
第89章 南疆疑云(40)

明天便是折花会正式开始的日子了,整个天虞城内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雀跃而喜庆的脂粉香味,不独西坊街内的店铺楼子,城里但凡整齐些的旅馆客店、酒肆茶庄,早已都尽皆打扫了屋舍,装点了门楣,以期这两年一度的盛会能给自家账面上多充斥些银钱数字;而作为满城焦点的西坊街北里巷,更是楼楼张灯结彩,家家画壁彩绘,就连映春湖尚未完全结冻的湖水都是胭脂色的,真真是美人云集,环肥燕瘦,争妍斗艳,好似仙苑画境一般,直让慕名而来的王孙公子们流连忘返,目不暇接。

然而就在这佳节将至的档口上,亦不是人人都喜气洋洋——黄昏时分,凤鸣阁内驶出一辆马车,其中坐着的,正是易了容的慕容栩、花郁玫并王全德三人。慕容栩今天是近日来难得的男装打扮,王全德已然被易容成了一个病体奄奄的老汉,以掩饰他尚未痊愈的伤势;而花郁玫则是护送老父回乡养病的“女儿”。两人的妆匣行李中,封着一个并不起眼的酿菜坛子,里面装着王元初火化后剩下的骨殖。

“非常时期,实在无法做到让你带着先父全骸回乡,只能洗骨而葬了。”一片沉寂的车内,还是慕容栩先开了口:“那天因你伤情紧急,我一心想着尽快找大夫与你医治,却没想到他会在这时醒来……在这件事情上,我要向你赔罪!”

慕容栩说着便深深低下头来,王全德只看了一眼,便转头合上双眼道:“不怪你们,我能捡到这条命,已是要多谢你们当日搭救……何况我也知道,倘若没能遇上你们,就让我爹的腿那么烂着……走也是迟早的事。谢谢你们这几日的照拂之恩,我王某不是不知恩义之人,今后就算分道扬镳,但只要是与你们相见,我必礼让三分,绝不过河拆桥,以怨报德!”

王全德如此耿直的回答,倒是将半真半假的慕容栩给噎住了话头。花郁玫见两人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只得咳嗽一声,将话题岔开道:

“昨日一早东市便有人来打探过你们父子的消息,幸得我们天不亮便安排了替身上船,他们如今应该已经是追着钩子去了……但一会儿到了码头之上,还是要小心为妙,切不可让人瞧出破绽来!只要能出了天虞城,我们便四处都能找着接应,到那时便好办了。”

花郁玫所说之事,正是慕容栩等人筹划的,针对楚王府后续搜罗王氏父子的应对之举:在用计逼死王元初后,慕容栩料到楚王府定会对王氏父子的下落大为上心,故而连夜将宋略书与地龙会中另一名门人改换成王家父子的模样,托花郁玫和瞿凤娘等人想办法赶在黎明前送去码头,赶最早的一班船出城……虽是如此安排,却故意在上船前让宋略书与船家争执,惹人眼目,故而楚王府派来的人甫一打听,当天上午便也有一拨家丁打手模样的汉子强租了船,急往城外追去了……

慕容栩对宋略书的武力值十分放心,此刻他放心不下的,倒是另一件嘱咐对方尽可能办到的事:王氏父子本是扳倒楚王最有力的人证,然而如今王元初已死,王全德所知甚少,又不适合用计激将。并且慕容栩也并不愿意在计杀王元初后,再让王全德因作证告发皇亲而获罪受刑……故而如今,除了必要的寻找物证之余,慕容栩便与瞿凤娘商定了又一则“以假换真”之计:即是用假的“王氏父子”做饵,引诱王府武师家丁出城去追,这才方便于外围设伏,好捉得一个真的“王府内证”回来,留着来日好借题发挥。

然而以着宋略书的性情,倘若真的激得他性起,鬼知道他能不能记得如是嘱托,及时收住手留个活口……慕容栩伸手抚了抚眉宇,努力让自己不再操心这些已经鞭长莫及的事务,顺着花郁玫的话题随口问道:“王壮士此去,欲投何处?”

“我想……先回一趟南平郡,我娘当年落葬在那里,我想先回去收敛她的遗骨,随后跟父亲的一起,归葬到少室山上去。”王全德睁开双眼,透过车帘望着北方,似是能透过这江南名城萧条的冬景,看到远方巍峨崇峻的群山一般,“我爹的故乡……应该是回不去了,但他在世时,时常与我谈起当年在少室山中,与娘相识的种种,也后悔过不该带我们母子涉足中原……如今他们俩都没了,但我依稀觉得,比起这南疆来,少室山会是父亲更愿意长眠的埋骨之地吧。”

一番强敛悲恸的肺腑之言,引来的自然是又一阵唏嘘……好在不久之后便抵达了码头,慕容栩与花郁玫才收拢了神色,扶着王全德走下马车,登上早已安排好的船只。一路上顺风顺水,倒是没有节外生枝……慕容栩站在码头上与花郁玫挥手作别后,便登车回到凤鸣阁内改换女装,赶往枕月楼为开幕在即的折花会铺垫去了。

然而前脚刚刚踏上粉刷一新的门廊台阶,慕容栩便察觉到了枕月楼内,今日不同以往的异常气氛——时辰分明已是午后了,可是偌大的门厅前却没有一个姑娘小厮站在外边招呼揽客,若说是魏妈妈托大,却赶在这折花会即将开幕的节骨眼上,也未免太跟银子过不去了。

“仙儿!你可回来了!”慕容栩刚刚踏进楼内,便见到一个扯着手绢哭得胭脂都褪了色的人影从姑娘堆里冲了出来,直奔面前——来人正是魏妈妈,见了慕容栩仿佛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手紧扯着他的衣袖另一手甩着帕子哭天抹泪,“仙儿啊!你是王府里送进来的人,可要替我们和你莺儿妹妹说句话啊:眼见着折花会明儿就要开始了,我们可不能没有四公子撑腰啊!”

“诶,魏妈妈你先别哭,什么四公子?”慕容栩一边后退一边用胳膊微微托住魏妈妈的手肘,避免对方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上蹭。这边魏妈妈正哭得如丧考妣,那边玉羊和景合玥也凑上前来,表情复杂道:“其实……是刚才……王府里派人来传话说:因为府里最近有要务缠身,四公子无暇他顾,所以直到过年前……他都不会来楼里坐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我苦命啊!在西坊街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今年捧红了莺儿这一支花,结果临了会前,金主跑了啊!”魏妈妈闻言,哭得是更大声了,“这要我可怎么活啊!我招牌都打出去了,折花席都抢下了!白花花的银钱都铺一路了!现在整个天虞城都知道莺儿是四公子的人,四公子不出面,谁敢再买她的席啊!让我这会儿到哪再找人给搂着啊?这是要让全城老少都看我的笑话啊……”

“这……”慕容栩闻言也是愣了,前些日子里是他一手策划了针对王氏父子和楚王府的连环计,可是却万万没料到会引出如此后续——王氏父子的出现显然惊着了楚王府,因而也让姒昌被勒令禁足。慕容栩抬头在众姑娘堆中扫了一眼,却见向莺儿毫无愁态,正一脸霜寒地看着自己。

之前因为时间紧迫,慕容栩他们还没来得及将向莺儿引荐给瞿凤娘等人,故而也还未来得及彻底将这姑娘为亲报仇的私怨彻底转化成为大义献身的觉悟……眼看着向莺儿此时的表情,慕容栩心里猛一咯噔:这姑娘的冲动与决心他是见识过的,这会儿要是不能赶紧想办法把她安抚住,指不定她会为了去找姒昌报仇而捅出什么样的篓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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