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南疆疑云(59)

2020-02-27 作者: 翩竹
第108章 南疆疑云(59)

上元夜后,整个天虞城内顿时天翻地覆:但凡是有子弟应邀花月席的人家,家家宅邸不宁,府府人心不安,天虞城内的郎中跑完这家跑那家,个个不得松闲。

在这笼罩了一城豪门富户的阴云之中,又尤以楚王府的最为深重——直到正月十六卯时,被踩踏成重伤的姒昌才被人抬送回来,至今高烧不退,呓语连连,昏沉不醒;而昏迷了一宿的世子则到天光大亮后才苏醒过来,道出有人假扮姒昌,盗走他代为保管的书契信物,这番言辞,更是让整个楚王府都为之心惊肉跳;待到晌午时分,又有别苑家人来报,有人夜扮姒昌入得暗香院,于四更时纵火烧了寿延堂并三间正院,如今不知去向……

除了以上这些件件桩桩煎熬人寿的内忧,无数纷至沓来的外患也让楚王府内尚存不多的主事人疲于应付——自上元夜后,便不断有人登门央告,请求王府赐予解药;同时全城风传“诅鬼”为楚王府所出,王府门前的大石狮被人趁夜淋了狗血,沿街的几间院落内,也时常遭人丢弃石瓦污秽;家人门子往往一上街便遭人殴打,无人胆敢独自出门办事……由于日夜处在担惊受怕之中,原先便体质孱弱的楚王妃被吓得心痛发作,一病不起,给本就风雪飘摇的王府又添一乱。

相比闭门谢客的楚王府与噤若寒蝉的天虞府尹,以天虞城近郊为中心,不断向周边扩展蔓延的“流民归乡”行动却是进行地如火如荼:在地龙会的暗中主持与昭告下,无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饿殍流民们冒着春寒,携着怒火,一批又一批地回到了自己世居的故乡。

在听从了地龙会的宣传教诲后,被消除了“诅鬼”是祖上恶业这一思想禁锢的流民们爆发出了令人惊叹的力量与热情;因了有“一善堂”的大夫作保可以医治“诅鬼”之毒,他们敢于徒手去田地里捕捉毒鱼,清除祸根;他们手持最简陋的树杆石瓦,却敢于冒着家丁打手们的拳脚棍棒,一锄头一耙子地拆毁了各地豪强正在修建的田庄别苑,嘶吼着向那些锦衣玉食的人们讨要原本便属于他们的故产家园……

因了楚王府威信扫地失势在即,南疆各地的贵胄豪强也纷纷开始转移家财,隐匿证物,割裂关系,各地新建的田庄反而变成了他们手中的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保也不是的犹疑态度,无形中却促成了各地“归乡”运动的蓬勃发展……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南疆被流民自发夺回的田庄便有十余座之多,清理返还良田四百余亩,南疆持续了三年多的民田抛荒,于今年早春终于转为了归乡重建的勃勃生机。

与此同时,促成了这一切转变契机的“枕月楼骨干”一行也早已连夜北上,在“地龙会”各地分舵接力跑一般的护航接应下,终于在正月二十二日午时抵达京城。慕容栩与宋略书当天便鸣冤奏报,向当朝太傅杨敬行呈交从楚王府及别苑等处搜集来的证人证物,告发楚王一系于南疆屯田设堡、里通西戎、意在谋反之罪。

杨太傅连夜入宫面圣,呈交证物,满朝震惊。天子于一夕之间颁发数道手谕:着使者领兵前往天虞城,抄没楚王府,府内一应上下人等全部收押,待逐一审问后再行发落;着御史台与吏部清查三年来与楚王府来往密切的内外官员,兼与先前各地官员田产来源不明一案并案彻查,凡有嫌隙,当即停职,监候查办;着户部清查楚王一系侵吞民田具体详数,以作对证;着大理寺立即释放蒙冤入狱的白帝景玗,连夜提审朱皇明载物与青君柳相徭,筛查漏网之鱼……

被愁云惨雾笼罩多时的南疆与西境,于一夜间拨云见日,乍破天光。翌日早间,杨敬行在自己的官邸中延请宋略书与慕容栩,亲自斟酒,举杯一礼道:“老夫代先帝与南疆百姓,谢过二位匡扶社稷之功!”

“吾等皆为昆吾国民,区区分内之事,何足挂齿。”宋略书也端起酒杯,向着杨敬行遥遥颔首一礼,两人同时仰脖一白,将杯中酒啜饮干净。待放下酒杯,杨敬行凝视着宋略书的神情,忽然捋须笑道:

“说来惭愧,当日你以‘衡天’之名,许我三月之约时,老夫并未十分相信,没曾想你们果真在三个月内找到了楚王通敌的铁证,为我昆吾百姓免去一场无妄刀兵……‘铁尺衡天’名副其实,老夫毕生最敬忠勇信义之人,不知贤弟可愿与愚兄结交,共同入朝辅佐圣上?”

“多谢杨兄看得起,只是愚弟自幼长于江湖,闲云野鹤惯了,实是不耐这宫中繁缛。”宋略书也笑着拱一拱手,婉言谢绝了杨敬行的邀请,“然杨兄若有所求,只需向天下张榜索我便是——纵是山高水长,愚弟亦自当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听凭杨兄差遣!”

“呵呵,只恐到时你便如那潜渊之鱼、腾云之鹤,怕是张榜也找不到你啊!”杨敬行也不勉强,捻须一笑便将话题掩了过去,转头见慕容栩一脸忧色无心饮食,似是有心事的模样。杨敬行转过头去,微微笑道,“你便是那白帝同门?”

“是。”慕容栩起身振衣,躬身一礼,“在下慕容栩,见过杨老太傅!”

“不必拘礼,之前鸣冤之时已然见过,今日家宴,便不必如此拘束了。”杨敬行伸手示意他坐下,端详着慕容栩的表情道,“作何沉吟不语?可是有何隐情未曾托出?”

“并没有,只是……”慕容栩心中记挂着景玗的安危,却不知该如何向杨敬行催促告辞。杨敬行思量片刻,终于悟到眼前的年轻人是在忧心同门处境,释然笑道:

“莫慌,你们离开后不久,那白帝便始终称病,老夫也由着他不再提审,一应饮食医药,均是由宫内司检查后方能供给,因而从未出过什么差池……如今圣上已然降谕洗冤,他便是清白之身,横竖不差这几个时辰。这几日案宗冗杂、事务繁多,待大理寺交接完毕,自会放他出狱,无需担忧。”

“那……便多谢杨老太傅照拂之恩!”慕容栩总感觉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听从杨敬行的安排,继续陪着两个老人饮酒抒怀……只是他不曾想到,便是这几乎尘埃落定后的几个时辰内,大理寺狱中却发生了一件不为人知的“小事”,而这件事的发生,却是几乎要了景玗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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