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清妍快步朝黎氏房间走去，“现在不必惊动祖母。若有需要，待父亲回府后，再请祖母不迟。”
黎氏是黎国公唯一的亲妹妹，黎国公府掌握十万兵权，甚得皇帝信赖。
若非早前丞相尹昭连中三元，没有什么家世根基，又是京都少有的年轻才俊，黎国公府倒不稀得将黎氏许配给他。
房内檀香阵阵，罗帐内，黎氏穿着绣有珊瑚的红色上袄躺在榻上，绸质杏色褶裙轻垂。
尹清妍不时湿了眼眶，算上前世，她已经有八九年的功夫没有见过黎氏。
从前她的母亲温婉美好，此刻却躁动不安，身体抽搐，整个人单薄的跟张纸无异——
这都是林姨娘那个贱人所害！
尹清妍压着情绪，上前轻唤，“母亲，清妍回来了。”
黎氏瞧见尹清妍的轮廓，狂躁抓住她的手，“清妍，有人害母亲……把她们都抓起来！都抓起来！”
尹清妍耐心安抚，“母亲放心，女儿绝不会放过她们。”
陈大夫上前探脉，秋烟也正好端来小厨房还未来得及倒掉的药渣。
他捻须探脉，又是拿起药渣轻嗅。
良久，陈大夫敛神沉声道，“二小姐，这药掺了醉心花和微末砒石。”
他诊断道，“夫人脉快声嘶、躁动抽搐，乃是因食用大量醉心花导致中毒。至于那砒石，砒石虽有药用，但体虚之人一旦长期误食，毒可入肺腑。”
陈大夫拭汗，补充道，“夫人体虚，日后调养之际，可得千万莫要误食砒石。”
他转身朝书桌而去，写下解毒药方，再是递与尹清妍。
尹清妍的眸中恍过一丝杀意，这哪里是误食——
这分明就是林姨娘那个贱人在谋杀黎氏！
她接过药方，吩咐秋烟，“这药，你得亲自去抓，亲自去煎，速去速归！”
秋烟恭敬出声，“是。”
她又道，“二小姐，院门已紧锁，卿云找的小厮和院子里的婢女嬷嬷也大多都在外候着，如今就等二小姐你发落。”
尹清妍敛下神情，质问道，“大多？”
秋烟支吾道，“是……据说还有两三个婢女在房里吃酒，不肯出来。”
尹清妍闷哼着，果真这丞相府早已尊卑不分，那些婢女将黎氏当成软柿子，现在又将她当成软柿子！
她轻嗤道，“我倒要去会会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分尊卑的婢女。”
院子里站了八九个婢女和三个粗使嬷嬷，以往尹清妍是出了名的端庄娴雅，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对上她，因顾着她的身份，所以也不敢放肆。
卿云找来的五六个小厮身形高大，手里都拿着足足一寸阔的木棍。
院内一时间寂静无声，西北方的一间小房间里传出嬉笑之声，猖狂模样令人发指。
尹清妍示意卿云和两个小厮上前随行，她走至门口，就听见里头笑声阵阵——
“二小姐不理事，平日里只知道躲在屋里，我才不信她有这个魄力敢在院里排查！”
“就是！更何况，她就算要查，又能够查出什么？管家的林姨娘不在府中，大夫也早卷了银两北上逍遥！”
“咱们还是别提那些琐碎的事情，来来来，吃鱼！”
“这鱼肉质鲜美，还是黎国公府今日一大早送来的呢！我看，要不是咱们投错了胎，指不定也是哪户高门贵族里的千金小姐！”
卿云火气上头，听着屋里头那些异想天开的话，气得转身就要去拿那一寸阔的木棍打人。
尹清妍拉住她的手，推开门，脸上阴沉，怒气如云雾聚拢。
屋内的婢女一见尹清妍，顿时乱了阵脚。
其中一个婢女彩云手中的筷子不自觉掉地，结巴道，“二、二小姐。”
尹清妍轻笑上前，往那桌珍馐美味而去。
紫檀木圆桌上放着红色的胭脂鹅脯、黄白色的鸡髓笋、澄粉色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有那盘银白色的清蒸蟹膏鲤鱼。
她打量着那些珍馐美味，这些虽不是黎氏日常所用完全的菜品，但也绝不是府中婢女可食之物。
她轻讽道，“主母卧病在榻，你们这几个倒是风光，好酒好菜招呼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身哪家的权贵小姐！”
这三个婢女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为首的婢女彩画出声道，“二小姐误会了，奴婢知道大夫人卧病在榻，可这些菜肴珍馐都是大夫人赏给奴婢几人的。”
彩莲附和道，“是是是，奴婢几人日夜不眠不休的陪在大夫人身旁，是夫人体恤咱们姐妹几人，这才是赏了这些菜肴。”
尹清妍幽声质问道，“是么？”
彩画嘴角翘起，她就知道尹清妍好糊弄，应声道，“自然是。”
尹清妍点头示意，她高坐在太师椅上，用手摩挲着扶手，一副好说话模样。
她轻声道，“你们若是喜欢吃鱼，我日后可再赏你们一些。”
彩画喜上眉梢，见尹清妍脸上毫无怨怼之色，笑道，“多谢二小姐上赏赐！其实奴婢几人出身贫苦，承蒙夫人爱护，从前也几次被夫人赏过……”
不等她津津有味说下去，尹清妍抬起手，眼眸凌厉，如狂风骤雪而起。
彩画顿时咋舌，心里没了底。
尹清妍逼问道，“趁现在我还好说话，你们就趁机将知道的都和盘托出！”
她冷声，“夫人中了醉心花和砒石的毒，我只问你们一次，你们是生是死，是要被打发到勾栏院里去，还是要被送到官府里去，你们自己想清楚！”
彩画不可置信望向尹清妍——
她印象中，尹清妍知书达理，永远都是一副温文尔雅模样。丞相府里那么多小姐，只有尹清妍出身高贵，性子温和，是最好说话的一位小姐。
彩画不甘示弱，“二小姐，奴婢是林姨娘派来伺候大夫人的！二小姐你没有权利处置奴婢！”
尹清妍讽刺笑起，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是林姨娘派来伺候的奴婢，那奴婢之过，就是林姨娘之过！
卿云扬手打向彩画，“放肆！二小姐是嫡女，就算现在是林姨娘在二小姐面前，也不过只是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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