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020-02-27 作者: 一叶屏风
第61章

明宣帝转头冲舞者笑道,“明月,听到了吧?璟儿可是亲口说甚好了,你还不快点摘下面具?”

那舞者伸手将脸上面具摘下,露出纳兰明月那张倾城容颜,只是她今日穿着铠甲,头发像男子样的高高束起,用金丝束拢,横插一支牡丹花头的白玉簪,颇有些雌雄难辨的意味儿。

只是她脸蛋太精致了,肌肤又太细腻,因着刚才刚劲的舞姿,额头还带着些汗珠,一双秋湖映明月的眸子,反而把周遭一众打扮华丽的妇人贵女们都给比了下去。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了她脸上,连刚出了风头的晋王都不例外。

坐在姚氏旁边打扮得华丽艳美的顾碧彤心头一沉,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靠在母亲身边道,“娘,那女人是谁?穿的不伦不类,还当众跳舞,真是不知羞耻!”

姚氏慌忙捂住了女儿的唇,压低声音道,“儿啊,你可莫要胡说,那就是极受太后宠爱的纳兰明月郡主,听说她刚刚回京,又极少出席这样的宴会,你才没有见过她”

“明月郡主?”顾碧彤一愣,她倒是听过这位郡主的传言,知道她年已十八还不嫁人,整天追着锐王转。

本来她喜欢锐王她应当松了口气,可看着晋王萧齐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明月郡主身上,她心头又有些气,小声道,“原来就是她啊,真是没眼光,怎么看上了锐王,还抛头露面的跳舞讨好男人,真是不要脸!”

她今日打扮的华丽雍容,本以为自己能艳冠群芳,能把萧齐迷得神魂颠倒,没想到出来一个明月郡主,容貌气度丝毫不比她差,更有这样一场舞,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让她怎能不嫉妒!

她这边跟母亲小声嘀咕,那边皇上已经赏赐了纳兰明月一大串东西,她领完赏,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眼色,径直就坐在了萧璟旁边,悄声道,“璟哥哥,这舞你喜欢吧,我可是用的你教我的剑法。”

她微微扬着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少女般的得意。

她是南疆统帅之女,本来就能文能武,萧璟教导过她三年剑术兵法,她自然知道他喜欢什么,索性摒除了那娇柔靡靡的南国之音,作了一曲慷慨激昂的疆场沙伐鼓舞,她有信心能把他的目光一下子吸引住。

萧璟点点头,道,“不错。”

世间女子少有这样的英姿飒飒,能把这剑舞跳得如此激励人心,明月郡主的确是奇才,将剑术与舞蹈融为一体,就连他,刚才也看的热血沸腾。

听到他的夸奖,明月郡主脸庞骤然一亮,一双秋水明眸惊喜的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美艳绝绝,让人移不开目光。

歌舞已毕,明宣帝带群臣登霜华楼赏月。

明月悬空,宫人放起了烟火,璀璨流离的色彩在夜空中炸开,宛若一场盛大的花雨般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

人们欢呼起来,都拥到玉石栏杆前争相竞看。

纳兰郡主紧紧跟在萧璟身边,望着他轩然挺拔的身姿,面上银色面具折射出清冷的光,那下颌却弧线美好。

她忍不住悄悄近,嗅着他身上混杂了些酒味的冷梅香气,一颗心怦怦怦直跳,脑中仿佛也有些微醺。

夜色太美好,她像是被什么蛊惑了般,无法抑制的靠近,正当她想把头倚在那坚实的肩膀上时,萧璟瞬时回头,蓦地就退了一步。

“郡主,请自重!”他声音微冷,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能听出那口气中的不悦。

纳兰明月一怔,心头瞬时涌上一抹难堪,和一抹说不清楚的委屈。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让她自重了,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不待见!

她眼圈微红,忍不住道,“璟哥哥,刚才你不是还夸了我吗?”怎么转眼就变了脸?她咬着唇,没有说出后面一句话。

萧璟却淡淡扫了她一眼,完全不理解她眼中为什么委屈。

对他来说,欣赏了一场不错的歌舞,夸奖一句不是很正常吗,可她却像是误会了什么。

他不想再和她站在这里引人注目,径自转身走开。

纳兰明月望着他毫不犹豫就离去的身影,满眼不可置信,她紧紧咬着唇,手指慢慢攥紧,眼底浮起泪水。

烟花团团簇簇的在天空炸开,漫天绚烂,离皇城老远的顾府都能看到那被映红的半边天空。

丫头们在院中欢笑叫闹,素菊进房叫小姐出来看焰火,却看到顾锦珠似乎正在画着什么。

“我不看了,你们去玩吧,不要打扰我。”她随口吩咐。

素菊无奈,悄悄退了出来。

顾锦珠手中执着笔,神色无比认真,随着手腕的轻轻转动,纸上一个鲜活的轮廓渐渐显现了出来。

玉冠束发,墨眉修长,眼尾微微上挑,像漆黑的夜空般深邃,却又给人一种寒凉的感觉。

初时见他,她以为他极不好处,可这一路下来,竟是他屡次护着她。,

鼻梁高挺,两片薄薄的唇,明明是一样的五官,他却能那样好看。

世间男儿千万,却只有一人朗逸出尘,如明珠仙露般清雅,就算再好的墨笔,都无法描绘出他的神韵。

她一点一点,笔下顾翊卿的神彩渐渐显露出来。

本来是在书房中练字的,可不知为什么,连她都没察觉时,竟将他的容貌画了出来。

一笔一画,皆无比用心。

外面的喧闹声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芸香来敲门,道,“小姐,夜深了,该休息了。”

顾锦珠一惊,瞬时道,“你们先睡吧,我再看会儿书,今儿个不用留人值夜。”

芸香领命,悄悄退下。

她知自家小姐的习惯,有时看起书来会通宵达旦,也不许人打扰。

顾锦珠看着顾翊卿的画像,久久不舍得放下,心口微跳,然而她把这归结于三叔屡次救她于危难,她才对他产生了这样的深刻的感激之情。

她正呆呆看着,猛然听到窗棂上发出“叩叩”的声音。

她抬起头,心口猛地一跳,一阵惊喜冲了上来,她不可置信的叫道,“三三叔?”

窗外,顾翊卿一身白衣,站在月光下,宛如天外贬仙般正对她淡淡而笑。

顾锦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猛地扑了过去,语无伦次道,“三,三叔,你怎么来了?”

顾翊卿道,“来看看你,身子好些了吗?”

顾锦珠点点头,抿唇笑道,“早好了,三叔请进.”

话说到一半她又觉得不对,顾翊卿站在窗外,难道她要请他从窗口跳进来?

哪知顾翊卿道了一声,“好。”双手撑住窗台,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就瞬间跃了进来。

顾锦珠一呆,万万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做,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顾翊卿难得看到她呆呆的样子,心头浮起一丝愉悦,目光瞬时向她的桌案上看去。

顾锦珠猛地反应了过来,慌忙回身,拿过案上的书将顾翊卿的画像遮住,脸上瞬间烧了起来。

顾翊卿看着少女慌张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在藏什么?怕被我看到?”

“没.没什么.”顾锦珠慌忙摇头,满脸晕红,并且那红晕还在向着脖颈蔓延,到最后连一双耳朵都如红玛瑙一般。

顾翊卿看着她脸色如同滴血的样子,心里倒真是有些好奇她遮住了什么。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轻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顾锦珠垂下头,声如蚊呐道,“睡不着,在看书。”

他没有问刚才的事,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要是被三叔看到她偷偷画他的画像,她可没脸活了。

虽然她只是出于感激,可深夜画一个男子的画像,到底是十分不妥。

顾翊卿走了过来,随手翻起了她案上的几本书,挑眉道,“策论?你还看这个?难道你打算考女状元?”

他微带戏谑的语气让她放松了下来,顾锦珠抬头,脸色微赫的道,“读书可以明理,策论虽是讲朝堂国策,可多读一读,与自己也大有裨益,更能了解民生百态,古人说修身齐家,珠儿不敢说考什么女状元,只希望能多读书明理,修身持正就好。”

顾翊卿没想到谈论起读书,这丫头倒是侃侃而谈。

她说起书时,眼眸在星光月色中格外清亮,仿佛春水里落入了繁星。

他不禁凝视着她,她的发色如黛,比起今晚参加宴会装扮得华丽富贵的女子要简单多了,头顶只是简单的挽了个螺髻,戴了一枚镶白玉嵌绿宝石牡丹纹挑心。

一身青色家常裙,却显得干干净净,越发衬托出她发色乌黑,发质柔亮,再配上她那张白皙细腻得仿佛剥壳鸡蛋一般的小脸,黑发白肤,粉唇与皓齿的的对比那般鲜明,在灯下强烈的撞击着人的视线。

顾翊卿的心一动,心头一点火热慢慢弥散开来,他不动声色的转开眼眸,却看到桌上露出明显是刚写好的一副小字,不等顾锦珠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拿了起来。

顾锦珠吓了一跳,想夺回已经迟了,看他凝神看着,不由脸色微赫道,“是珠儿刚刚眷写的一首诗”

顾翊卿低头看着,是李白的一首把酒问月,字是赵体,绢透整洁,宛若行云流水。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字里行间淡淡流露出一丝寂寞,一看便是今晚刚写的,大概是中秋节一个人寂寞了。

这小丫头心思还挺多,顾翊卿唇角不觉微微翘了起来。

顾锦珠一看脸便红了,有些手足无措的道,“珠儿字不太好,三叔请别见笑。”她难得有了些小女孩儿的扭捏之态。

顾翊卿抑制住笑意,冲她道,“你过来。”

“诶?”顾锦珠愣住。

顾翊卿道,“你的字写的还不错,看得出下过一番功夫,只是手腕力道太小,字体太浮,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你过来再写两个字。”

原来是要指点她的书法,顾锦珠一阵惊喜,依言走过去,在桌上又铺设了一张新纸,她拿起笔,凝了凝神,在纸下写刚才那诗的后半阙。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她刚写下两句,一阵带着淡淡酒意的冷梅香气突然从身后侵袭过来,身后贴上了一具坚实的身体。

她蓦地一愣,脑中像是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整个人都是一滞。

一只修长白皙,宛若玉石般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他的声音在耳边轻道,“书法之道就是自然之道,手腕放松,指节微微用力,不要太过刻意,生硬笨拙者劣,娴熟巧妙者佳”

他的声音低醇优雅,宛若最好听的琴声,手腕带动她,在纸上写下诗词最后两句,

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顾锦珠整个人却都凌乱了,这一瞬间犹如灵魂出窍,脑中嗡嗡作响,一阵阵热血涌上,连他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

寂静的暗夜里,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他他坚实的胸膛,他的胳膊那样有力,他手握着她,从两人皮肤相触的地方,犹如点燃了火种,从她的手背一路蔓延向上。

她的脸颊通红,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顾翊卿只要微微低眸,就能看见她早已红如玛瑙的小巧耳垂,红晕沿着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灯光下,她的肌肤薄透莹润得仿佛能透过光,嫣粉色的唇瓣紧抿,带着一丝少女不自觉的诱惑。

她小巧的身子在他怀中轻颤,宛若受惊的小鸟,让他眼眸骤深,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力,才压下想将她深深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蓦地放开她,退后了一步,声音极力如常,道,“你自己多练习吧,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不等她回话,他就蓦地转身,依旧从窗口跃出去。

直到听见窗口发出一声轻响,顾锦珠才敢回过头来,烛火摇曳,窗外树影婆娑,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紧紧揪住胸口,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若不是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让她几疑刚才是一场梦。

她的心控制不住怦怦怦直跳,在这暗夜中犹如擂鼓般清晰。

三叔只是指点自己练字,她不能多想!

脑中反复的告诫自己,可心就像被骤然吹乱的湖水,怎么都静不下来。

整个晚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梦里,似乎还有那人拥在身后的错觉。

她却不知道这一晚辗转难眠的还有顾翊卿,从她书房出来,他站在屋顶上吹了半天冷风,才把心头的那股热意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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