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话音未落，突然抬手，唇边溢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锦珠抬头，就看到了他微微有些消瘦的面颊，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手已伸在了他的背上，替他轻轻捶着，神情紧张的道，“三叔．”

顾翊卿咳了好一阵子，喘息才平息下来，清俊的脸上带起两抹红晕，抬头看着她轻笑道，“无事，大概最近受了风寒．”

顾锦珠满脸担心，忍不住道，“三叔公务繁忙也要注意身体，怎么会受风寒了呢？有没有吃药？”

她紧张的望着他，顾翊卿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清澈眸子，里面满满都是对他的担忧，不由有些失神。

少女身上好闻的栀子花香味传来，他就像被什么牵引般，不由自主就伸出手向她的脸颊边探去，可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手蓦地顿住，墨眸中有什么极快的闪过。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手，神情已恢复常态，微微笑道，“刚才听到珠儿和那丫头像在谈什么事，怎么，有什么事要向你爹求情？”

顾锦珠眉间带起一抹愁色，她本来不想麻烦顾翊卿的，可是站在他面前，她就像一个有了依靠的孩子，本能的就把所有的烦恼都向他倾诉了出来。

她把紫鸢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有些苦恼的道，“姜姨娘倒是好说，可如果爹执意要迎娶这个丫头，珠儿真是没办法了．”

顾翊卿轻笑道，“这有何难？想要你爹不娶她，有的是法子．”

他招招手，让顾锦珠靠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顾锦珠的心跳又有些紊乱起来，周围浮动着浅浅冷梅香气，又像那天一样把她包围了起来。

他温热的气息划过她的耳边，她的耳朵一点点发烫，红晕在脸颊蔓延，直到他骤然离开，她才回过神来。

“听清了吗？”他微笑着，宛如黑曜石般的眸底有波光流转。

“这样．能行吗？”她有些迟疑。

顾翊卿微笑着，直起身子来道，“好了，快去休息吧，行不行明日不就知道了？”

他的神情宠溺，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锦珠一呆，眼睁睁的看着他纵起离开，一袭青影消失在夜色中，还无法压下心口的轻跳。

她有些不安，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每次见到三叔都这么奇怪？

控制不住的脸热，心跳，脸红，就算不照镜子，她都能想像出自己是什么样子。

也许，只是因为三叔长的太好看了。

她呆了半晌，不敢再想下去，一步一步走下了凉亭，心头却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每次见到他就会不自觉漫开的一抹欣喜。

第二日清晨，天刚朦朦亮，街道上还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薄雾。

两边的店铺刚刚拉开门板，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一辆漆黑鎏金马车由远及近。

顾清远正躺在车里闷头大睡，昨晚在中书侍郎家饮酒，喝得有些多了，便没有回顾府，到早上才想起回去，只是头还有些晕，索性在车里睡着了。

车夫小四晃晃悠悠的赶着马，两眼迷离，他昨晚和门房小厮也喝的有些多，到现在酒还没醒，坐在车辕上直打磕睡，好在清晨的街道上没人，就这么任马车自己晃悠着走。

顾清远正睡得香，就听见身下“咣啷”一声，车身一阵倾覆，他的头瞬时就重重磕在了车壁上。

一股剧痛传来，顾清远瞬时惊醒了，伸手揉着脑门，火大的冲外面吼，“混帐奴才，怎么回事？”

小四也被这一下吓醒了，就见车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大石头，车轱辘正好碾在石头上，车身才一歪。

他慌忙道，“老爷息怒，碾上石头了。”

顾清远气得骂道，“不长眼的奴才，好好看着路，再磕着老爷，看扒不了你的皮！”

小四慌忙答应，这下再不敢打磕睡，强撑起精神赶车，心下却也奇怪，谁这么没事做，在大路中间放块石头。

顾清远再次躺下，心里一肚子火气，哪知不等他再次闭上眼，外面就猛然传来一声惊嘶，接着车厢“轰隆”一声，车速陡然加快起来，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般骤然向前冲去。

顾清远猝不及防，后脑勺整个又重重磕在车厢后壁，直撞得他两眼冒金星。

不等他骂出声，小四惊慌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老爷，不不．不好了，惊马了．”

顾清远一惊，挣扎着抓住车厢两边，就想往车门口趴。

外面小四正在努力的拉扯缰绳，可双手直勒得火辣辣的痛，也无法阻住前面那三匹黑色大马发了狂般的奔势。

两边的景物飞快的倒退，有早起出来开门板的人看到这副情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小四简直快哭了，他走的好好的，前面那几匹马就突然发了狂，撒开腿狂奔，就算他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也不可能拖过几匹马啊。

顾清远已经在车里东倒西歪，头撞得车壁发出咚咚声，不是撞到两边，就是磕在车顶，他连站都无法站直。

双手只能紧紧扒住一根横杆，他惊慌的大叫，“快停车！快停车！”

小四在外面一咬牙，车子停下是不可能了，眼见这几匹马不知道要跑到哪里，这样下去，他和车里的老爷都得被摔死，眼下只能直接跳车了。

他撩开车帘，冲着里面大叫，“老爷，快到这边来，小的护着您跳下去。”

顾清远挣扎着爬过来，把手够出去，小四抓住他，看准一个地势，瞬间往下一滚，还忠心的将顾清远护在了身下。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两人落在地上，都被撞得发出一声闷哼，小四倒是无事，只是胳膊腿被磕得生疼，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再想去扶老爷，立时傻了眼。

顾清远躺在地上，痛得面色扭曲，嘴唇哆嗦着，竟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再看他脑后，慢慢沁出一点红色的血迹。

小四一瞬间吓了个魂飞魄散，直扑了上来，惊慌的叫，“老爷，老爷，你怎么样？”

他都快被吓哭了，用力把顾清远扶了起来，这才看到他脑后居然有一块石头，两人同时跳了下来，顾清远正好死不死的磕在石头上。

顾清远一手捂着后脑，察觉到指间的湿意，吓得脸色惨白，眼神涣散，一手哆嗦着指向对面。

对面一个店铺，迎风招展着大大的“医馆”两个字。

小四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到老爷脸色铁青，眼见快气个半死时，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忙一把背起顾清远，一溜烟就跑向了对面。

直到回了府中，顾清远仍是气得要命，他其实伤的并不重，只是脑后磕了个口子，只是被那个蠢小厮耽误，多失了点血而已。

回府后他怒不可遏，狠狠把小四骂了一顿，罚他打扫一个月茅厕，这才哼哼唧唧的躺在书房。

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眼看明日就是纳新姨娘的日子，却受了这么重的伤，这让他如何享受美娇娘。

但想起那紫鸢绝美的容色，他一颗心又变的火热，立即招来个下人，让他去内院传话，让紫鸢过来伺候。

虽然现在干不了什么，但总能享受享受别的福利，例如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

顾清远正想的美滋滋，却听到外间有人报，“老爷，姜姨娘和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顾清远还没发话，就猛听见一阵哭声，房门被推开，姜氏带着顾碧瑾和顾碧彤走了进来。

她披头散发，满面泪痕，顾碧瑾两个脸颊高高肿起，母女俩衣衫不整一样的狼狈。

然而在看到顾清远头裹着纱布的样子，双方瞬时都愣住了。

此时青蔷院中。

顾锦珠洗漱完，穿了身蜀锦青花绣裙，对芸香道，“你去库房挑两只上好的山参过来，我们去趟前院。”

芸香一脸纳闷，“小姐去前院做什么？”

顾锦珠道，“我回来许久，还没有去探望过父亲，正好昨日迁居，去向父亲报备一声。”

芸香点了点头，正在转身，脸色却霍然一变，急急道，“小姐，您不是让我去拿那两只百年山参吧？”

顾锦珠看这丫头戒备的样子，不由一笑，“不是，只是让你去挑两只别的人参。”

芸香瞬时松了口气。

上回顾锦珠身子受损，顾翊卿送来许多补品，里面就包括一些上好的人参和两支百年山参。

那东西太过珍贵，芸香收在了库房，早就打算好非救命不能动用的。

她依言去库房挑了两只参，用盒子装起来，顾锦珠带了她和杨柳，匆匆向前院走去。

顾清远的房中。

姜氏扑过来，一脸紧张的问着顾清远伤势。

顾清远头疼，不耐烦听她罗嗦，沉着脸问她顾碧瑾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夜间脸就肿成了这样？

姜姨娘瞬时搂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她凄凄切切的喊道，“老爷，您可要为瑾儿做主啊，她的脸刚好了一些，就被打成了这样．”她边哭边扳起顾碧瑾的脸让顾清远看。

顾碧瑾的脸经过一夜更显得肿胀不堪，嘴角都破了些皮，早上起来想必还未梳妆，一头发散了下来，看起来实在是凄惨不已。

她哭倒在姜氏怀中，抽噎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姨娘此时真的怨毒了顾锦珠，昨日去碧竹苑要人，被顾锦珠赶出了门，她没办法，只想着先告诉了顾清远再说。

可顾清远去中书侍郎府了，她还没等到顾清远回来，女儿就哭着被送了回来。

看着顾碧瑾被打成了猪头样，她心疼得差点没晕过去，连外面正下着大雨都顾不得了，直接赶到前院，就在书房等着顾清远。

可顾清远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她没办法，只好先回去，早上听到顾清远进了门，就忙忙赶了过来。

顾碧彤上前，哭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内容当然是顾锦珠仗势行凶，杖着有顾翊卿护着，在内院中横行无忌，不敬长辈，欺负妹妹。

姜姨娘又把她带走紫鸢的事情说了一遍，顾清远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别的事倒也罢了，可她居然敢带走他新准备纳娶的姨娘？这逆女简直反了天了！

顾清远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嘴中连骂着小畜生，正想怒气冲冲的叫来顾锦珠算帐，就听见外面小厮报，“老爷，大小姐求见！”

顾清远一愣，怒气压都压不住了，好啊，他正想找她算帐，没想到她还敢送上门来！这是谁给她的胆子？

顾清远铁青着脸喝道，“让她进来！”

书房门一开，顾锦珠带着杨柳走了进来，她早已听到里面姜氏和顾碧彤的声音，带着杨柳是怕她们贸然动手。

她就像没看到搂着顾碧瑾嘤嘤哭泣的姜姨娘，和站在一旁冷冷盯着她的顾碧彤，径直走到顾清远身前，袅袅下拜道，“拜见爹爹．”

像是骤然看到了顾清远的伤，她眼睛蓦地睁大，惊讶道，“爹，你是怎么了？头怎么伤？”

不等顾清远说话，她就快步走了过来，看顾清远满脸关切，一迭声的道，“爹，你怎么伤到了？有没有看过大夫？”

女孩儿眼中的关怀真真切切，顾清远一愣，那火气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些。

看来这个女儿还是很关心他的。

他轻咳了一声，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你说你妹妹是怎么回事？”

旁边姜姨娘简直恨不得扑上来掐死顾锦珠了，闻言嘶声力竭的道，“大小姐可真是好狠的心，连你年幼的妹妹都不放过，不知道瑾儿到底是哪点得罪了大小姐，要让你下这样的狠手？”

顾碧彤也在旁边泣道，“姐姐，上次你把我拉进水中就算了，可为什么连瑾儿都不放过，她还只是个孩子”

听到这个词，顾锦珠简直要笑了，如果说她是仗势行凶，那顾碧瑾就是恃幼行凶，每次都拿年纪小当借口，然后肆无忌惮的挑衅，祸害别人！

若说年纪小，顾玉容不比她更小么？当时被顾碧瑾撞伤额头，她们怎么不怜惜容儿年纪更小呢？

而且她故意提起上次落水的事，惹得顾清远的脸色果然又阴沉了下来，这顾碧彤可真会落井下石，她怎么没发现她这二妹妹不光长的好，心计也是一等一的。

她心头泛起冷意，面上却现出一丝委屈道，“爹，女儿是打了三妹妹，可这件事另有内情，并不像姜姨娘说的是心狠手辣，故意欺辱妹妹，否则女儿又怎么敢来见爹爹？”

她说着，跪了下来，眼中凝起泪光。

她容貌本清丽无双，此刻泪珠凝结在纤长的睫毛之上，欲掉不掉，红唇微抿，一向清冷的面上竟有一种委屈无奈的神色，看起来竟有种奇异的惹人楚楚怜爱之态。

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光顾清远一怔，连顾碧彤眼中都闪过一丝意外，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大姐一向清冷持重的厉害，几时也会这样装腔作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