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神色无比认真，一下一下，轻轻吹着，那张娇嫩的唇鲜润如菱，他看着看着，心底微热起来。

顾锦珠吹得差不多了，一抬头，正跌入他一双漆黑幽邃的眸子，里面像是有什么让她心口一跳，一点红晕瞬时从脸颊上蔓延开来。

“三叔，快喝了吧，药快凉了。”她把碗递了过来。

顾翊卿接过，低下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珠儿，辛苦你了。”他抬起头，唇角还沾了些褐色的药汁，清俊的脸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没什么辛苦的，”顾锦珠摇摇头，垂下脸，声音有些闷闷的，“如果不是我，三叔也不会到现在还不好……”

顾翊卿轻笑，突然伸手拽着她的手腕一拉，顾锦珠身不由已就跌坐在了床边。

她惊讶的抬头，下一瞬，一只微带暖意的修长手掌就落在了她的头顶上，他轻轻抚着她额前的细碎发丝，轻笑道，“我很喜欢珠儿弄的吃食，你愿不愿意帮我多弄一些？”

顾锦珠蓦地睁大眼睛，他……很喜欢她做吃食？

她心底生出一股欣喜，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好。”

顾锦珠收拾了东西出去，顾翊卿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翘起。

这丫头就是心思太重，不找点什么事让她做的话，她怕一直会愧疚难安。

从这一天起，墨砚沮丧的发现，不光是熬药的差事被抢了，为三爷做炖补身子的东西也揽到了顾锦珠的身上。

大小姐几乎一天到晚呆在景轩居，霸占了小厨房。

不过顾锦珠的手艺的确是不错，她又前所未有的用心，一天翻着花样给顾翊卿做东西吃。

她又问过刘太医，知道饮食禁忌，因此服侍顾翊卿服药和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并不假手他人。

对她来说，顾翊卿对她有过几次救命之恩，为他做这些，实在不算什么。

十余天下去，不光顾翊卿，连墨砚和血衣都有些动容。

大小姐居然能为自家主子做到这一步份上，不怪主子对她另眼相看。

顾翊卿一日三餐被精心照顾着，伤势恢复的很快，他始终记得顾锦珠那天和素菊穿成那样跑到街上。

他把血衣唤了进来，问道，“你有没有问清楚，那天大小姐出去做什么？还穿成那样？”

血衣犹豫了一下，道，“似乎素菊姑娘提过，大小姐想拍一个铺子，只是手头的钱不多，所以才四处去看看。”

顾翊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两天，听到三叔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锦珠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傍晚，清蔷居刚用过晚饭，就见孟血衣过来了，手中托着一个盒子，交给顾锦珠道，“大小姐，这是爷让我送来的，您收好。”

顾锦珠有些诧异，不知道是什么。

芸香打开，突然惊呼了一声，捧来给顾锦珠看，里面赫然是些铺面契约。

锦珠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这，这是什么？”

血衣道，“这是爷在京中的一些铺子，还算盈利，听说大小姐要买铺面，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入自家的股，到时也有些分红。”

顾锦珠心底泛起一丝暖意，三叔这样说，是怕她不好意思收下。

他为她考虑的如此周全，光就是这份心意，就让她感激到极点。

她翻看了几张店铺，吃惊的眼眸渐渐睁大，锦绣居，齐宝斋，云香楼……都是京城最有名的产业。

锦绣居她去过了，是京城最好的布庄和成衣铺，而齐宝斋是最好的金银首饰楼，里面有着当代最优秀的工艺雕刻大师，一套头面少说也得数千金，是达官贵人定制首饰的地方。

那天她们路过，只远远看了一眼，进都没敢进去。

还有云香楼，那是远近闻名的饭馆，每天去吃饭的人不计其数……更别提还有一些其他的铺面，她数了数，居然有六家铺子的契约。

顾锦珠着实被吓到了，没想到这些都是三叔的产业？

如果能入股的话，就算只是一份薄薄的利，分红都不会少。

她把盒子“啪”的一声合上，让芸香还给血衣，坚定的道，“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血衣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恭恭敬敬道，“爷吩咐了，大小姐若是手头钱不够，就先记帐上，等月底分了红，再扣下一半等于入股钱，您觉得怎么样？”

顾锦珠迟疑了一下，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她现在无比迫切的想有家自己的铺子，三叔此举无疑雪中送炭！

可恰恰是因为太贵重了，她反而不能收，这些铺子的盈利不用想也知道多得吓死人，她手中那点钱入股，怕是连人家的一个零头不够。

血一耐心的等待着，并没有催促。

顾锦珠想了想，从盒子里挑出三张，把剩下的都推了回去，道，“你跟三叔说一声，我只要这些就够了，而且我手头确实钱不多，勉勉强强只够这几家入股的，其它的就算了，等锦珠手中有了余钱，再行入股不迟。”

血衣点了点头。

顾锦珠让芸香把所有的钱都拿了过来，现银只有一千多两，她又拿出了姚氏给的那个装首饰的小匣子，那里面的首饰俱都价钱不菲，她把东西包好，一股脑全塞进血衣怀中，道，“我手头也只有这些，既然是入股，没有不拿钱的道理，如果不够，再从我的红利里面扣。”

银子不算什么，但再加上那些首饰，差不多能抵个几千两。

血衣犹豫了一下，看顾锦珠神色十分坚决，没有再说什么，提了东西向大小姐告辞。

芸香笑逐颜开的把铺契都收了起来，对顾锦珠道，“小姐，这下好了，有了铺子，以后生计不成问题，我们就再也不用怕夫人刁难了。”

顾锦珠也点了点头，心下着实松了一大口气，就像长久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骤然搬开，整个人都轻松不已。

而且这下省了再去找人租铺面的麻烦，不知给她省了多少事。

但是顾翊卿的这份馈赠实在是太重了，她都不知道将来该如何报答他。

素菊看着两人说着话，犹豫了一下，突然跑了出去。

血一正走着，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叫道，“血衣大哥，请停一下。”

孟血衣回头，就见一个少女从身后追过来，因为跑得太急，脸颊有些发红。

他有些意外，“素菊姑娘？”

素菊跑到孟血衣身前，“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才直起腰，把一包东西瞬时塞进他的怀里，道，“送你的，上次的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谢谢你，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孟血衣不知道那是什么，忙推拒道，“不用了，只是顺手……”

素菊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道，“什么顺手啊，难不成我是个小狗小猫？”

血衣吓了一跳，忙尴尬的解释，“不，不是，姑娘误会了，我是说……”

他笨嘴拙舌，明明是想解释，却半天说不清楚，急得额头渗出一层汗，明明是这样冷厉凶猛的汉子，站在素菊面前却手足无措。

素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俏丽的容貌如月下陡然绽开的花，让血衣心口狠狠一跳。

“行了行了，我没怪你，这是我……做的一双鞋，也不知你合不合脚……”素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微垂下头，一瞬间晕生双颊。

血衣心跳的飞快，忙道，“一定合适。”

素菊嗔了他一眼，“还没试怎么知道……”

孟血衣手中拿着那个布包，瞬间手足无措，她，她不会是想让自己在这里试吧，他还从来没在姑娘面前露过脚呢，这样做太失礼了吧。

素菊看他为难的样子，笑吟吟道，“好啦，跟你开玩笑呢，快些回去吧。”

她冲他摆摆手，风吹起她碧绿的裙摆，就像一株淡绿色的俏丽荷花。

血衣冲她抱了抱拳，道过谢，才转身向景轩居走去。

直到他走出老远，回头望去，还能看见树下的那一抹青影，一直望过来。

他心里陡然多了些什么，热热的，带着一些无法压抑的悸动，眼前总是晃动着那张俏丽的笑靥，悄悄刻在了心上。

顾翊卿房中，他正在灯下看着一卷公文，青衫墨发，整个人就像一副淡远的水墨画。

血衣推门进来，将那些银子和首饰盒拿了出来，把事情回禀了一遍。

顾翊卿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淡淡道，“收起来吧！”

他太清楚锦珠的个性了，如果他不收的话，那丫头怕会心里一直不安。

血衣要把银子收起来，顾翊卿看着那盒首饰，突然让他等一下。

他打开盒子，满满一盒子金银珠钗在灯下映出珠光，他随手拿起一些把玩。

修长洁白的手，衬着澄澈莹透的碧玉，洁白的珍珠，居然都是些不错的东西。

他想了想，对血衣道，“把这盒子单独收起来。”

血衣不知自家主子要这些女儿家的钗环做什么，依言收起，却没看到顾翊卿唇边的那抹笑意。

这些首饰不错，卖了可惜，也许可以等将来，做为聘礼？

不用再担心生计，着实让顾锦珠松了一大口气。

然而等到月底的时候，墨砚来送分红时，顾锦珠看着面前的二千多两白银，简直吃惊的嘴巴都合不拢。

墨砚说得清楚，这还只是酒庄一处的红利，其他几处还没有送来，若是都送来的话，她一个月差不多有近万两的收入，简直是瞬间暴富。

顾锦珠和几个心腹大丫头简直都惊呆了，完全不可置信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富有，这些银子太多了，让顾锦珠心里十分不安。

她原想到每个月有近五六百辆的红利就已经算不错了，没想到突然多出了这么多，这让她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翊卿。

这份礼比她想的要重得多。

送走墨砚，她坐在窗下，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心下沉甸甸的。

紫鸢看着大小姐闷闷不乐的样子，道，“小姐您可是觉得这些银子收的十分不安？”

顾锦珠点了点头。

顾翊卿于他不过是个小叔，又不是她的父亲长兄，这么重的礼她觉得自己实在受不起。

紫鸢轻言细语的道，“小姐啊，三爷这样的是真心把你当做侄女来疼爱的，况且这只是红利，只能说明酒庄的生意好，如果您退回去的话，岂不是拂了三爷一片心意？”

顾锦珠垂着头，她说的这些她何尝不知，只是……

只是他对她实在太好，好的让她无所适从。

紫鸢开解她道，“小姐，现在我们是帮不了三爷什么，可如果以后三爷有要求，您再帮他不就是了，来日方长，又何必只计较眼前？您一直这样闷闷不乐，三爷看了也不会开心。”

顾锦珠点了点头，她说的对，来日方长。

她将顾翊卿的爱护真正放在了心底，暗暗发誓要一生将他当做长辈一样敬爱。

她转头看着紫鸢，真心实意的道，“谢谢你。”

紫鸢忙福了福身，道，“为大小姐分忧，本是奴婢应该做的事。”

她微垂着头，露出一片洁白饱满的额头，她在顾锦珠身边越久，她越觉得这个丫头实在可惜。

如此貌美又善解人意，大概是年龄大些的缘故，她比芸香她们更体贴细致入微。

她拉起她的手，问道，“紫鸢，你今年多大了？”

紫鸢抬眼看了她一眼，恭敬的道，“回主子，奴婢十六了。”

“十六？”顾锦珠怔了一下，没想到她已及笄，这个年纪在丫环中该说亲了。

她犹豫了一下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打算，若是看中什么人，我一定……”

紫鸢霍地抬头，眸中闪过一抹受伤，突然跪下道，“大小姐，是否奴婢伺候的不尽心，大小姐不想再收留奴婢了？”

顾锦珠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紫鸢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敏感，自从进了清蔷院，处处小心谨慎，做事情小心翼翼，并不像芸香她们随意自在，只要她稍微说一点什么，她就会怀疑她不要她了，战战兢兢的像个惊弓之鸟。

她知道大概是之前顾清远带给她的阴影太大，不解开她的心结的话，她大概一直都会这样。

她想了想，极认真的道，“紫鸢，虽然你并不像芸香素菊一样是从小就跟着我的，但既然进了清蔷院，我就把你视为了一家人，和芸香她们并无区别！

只要你不是自己开口，我就绝不会赶你走！刚刚说那些话，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看中的人，你们将来总要放出去的，我不想随意给你指个人配了，你如此品貌，自然得有一个配得上你的人，所以才想问问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