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眼看着顾翊卿带着侍卫向门外走去，姚氏好容易松了一口气，却见他蓦地回头，冷冷甩下一句，“大嫂，事有可为和不可为，我若是你，就不会把心思花在一个绝不是自己威胁的人身上！给别人留一线余地，自己才有大道可行，免得入了岐途，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悔之不迭！”

他说完就转身而去，留下姚氏一脸恨恨。

也只有他才能把威胁的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什么叫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她只恨没有在顾锦珠回府时就下手，以至于留下今日之患。

进了屋，她一下子把桌上的瓷瓶扫落在地，眼里露出恨毒的光。

看着顾翊卿出来，顾碧彤忙忙躲入树后，眼看着他带着侍卫走远了，才赶转出来，忙忙进了姚氏的院子。

姚氏正怒不可遏，顾三今日可是在她的院子耍了好一通威风，从此以后，她在府中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见女儿进来，她头也不抬，没好气的道，“你过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吗？”

顾碧彤走了过来，抱着母亲的胳膊嘟着唇道，“娘，这次又被顾锦珠那个小贱人逃掉了，她怎么运气这么好，什么人都护着她……”

她越这样说，姚氏越气，忍不住在她的额头狠狠戳了一下，骂道，“你看看人家，同样是做侄女的，怎么顾翊卿就那么护着那小贱人，对你就不闻不问！你除了有张能看的脸，还有什么！你要是有半点那小贱人的心计，我就不用为你操心了！”

顾碧彤被母亲数落，又不服气又委屈道，“那能怪我么，还不是小时候您老骂他野种，不准我们亲近，要不也不至于和三叔生疏到这一步！”

姚氏咬牙冷笑道，“他算哪门子的三叔？要不是现在杖了锐王的势，他能这么威风？可锐王又能得意几天，你看着吧，他和锐王都得不了什么好下场，现在皇上用着他们，才如此纵容，一旦哪天用不到了，哼……”

她眼底浮起阴翳，没有说下去。

顾清远回来也常常向她说些朝堂的事，姚氏对当下的局势倒也有些了解。

顾碧彤却被挑起了好奇心道，“娘，什么叫用不到了？锐王不是很得势吗？”

姚氏道，“那是现在！圣上也不过是拿他做把杀人的刀！”她不欲再说下去，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小孩子家家的问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顾碧彤嘟了嘟唇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样饶了顾锦珠？”

她被顾锦珠打了几次耳光，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姚氏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道，“算了？哪有这么便宜！我们管不了他，总有人能压着他，我立刻就进宫，向淑妃娘娘说道说道，当我姚家的女儿好欺负么！”

而另外一边，清蔷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喝过热水，顾锦珠躺在床上休息，心里却忍不住七上八下，也不知道三叔去了怎么样了，周家还闹事吗？

虽然心底十分相信顾翊卿，可到底庚帖已换，她实在想不出他能用什么法子帮她。

正等得焦急时，芸香进来道，“小姐，血衣大人过来了，说是替三爷传话。”

顾锦珠一惊，猛地坐起来，脱口问道，“三叔来了吗？”

芸香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顾锦珠脸上掩不住的失落，却很快平静下来，道，“请孟侍卫进来。”

孟血衣大踏步走进来，一眼看到顾锦珠半倚在榻上，脸色苍白，神情也憔悴了许多。

他低下头，抱拳施礼道，“见过大小姐。”

顾锦珠微微笑道，“孟大哥不用多礼，三叔……没有过来吗？”

孟血衣低下头恭恭敬敬的道，“回大小姐，三爷事多，就直接赶回锐王府了，特意让我来向大小姐说一声，周家的事已了，大小姐不用挂心。”

听说顾翊卿已经赶回锐王府了，顾锦珠强忍住心底的失落，勉强笑道，“好，我知道了，请你替我多谢三叔。”

血衣点了点头，随后告辞，临出门前，他忍不住向左右望了一眼，却没看到那抹亭亭俏丽的碧色身影。

等他出了门，芸香掀帘进来，脸上也带了些喜色道，“小姐，奴婢也打听清楚了，听说是三爷逼得那周家退回了婚书，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了。”

顾锦珠点了点头，却神色寥寥，看向她身边道，“素菊呢？还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吗？”

芸香叹了口气，道，“心结难解，她总归是真心喜欢孟侍卫，想不开也是难免的。”

顾锦珠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躺下。

芸香看她脸色仍有些白，忍不住担忧道，“小姐，怎么，胃还痛吗？”

顾锦珠摇了摇头道，“无妨，你替我灌个热点的汤婆子，然后关了门出去，让她们不要吵我，我要睡一下。”

芸香点了点头，替她灌了热水，服侍着她躺下，才转身出去，将门紧紧关上。

屋中瞬时静了下来，顾锦珠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两行泪珠才沿着鬓角缓缓流下。

只有到这个时候，她心里所有的担忧惶急害怕才全部爆发出来，之前在姚氏面前，她不过只是强撑着而已，谁也不知道，那时她拿着瓷片的手都在抖，却被逼得没有半分退路。

她紧紧咬着牙，泪水不停涌下，心口抽痛的就像裂开了一样。

如果她那时真的死了，是不是就永远都见不到三叔了？

见不到他那样温柔的脸，以后再也没办法听到他说话，见到他轻笑。

只要想一想，胸口就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对她来说，最可怕的事不是死，而是再也见不到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虽然明知不应该，是罪恶的，她却没有办法摆脱，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那个人的影子早已在她心底深深扎根，让她就算丢了性命，也无法忘记他。

顾锦珠把头埋进被子里，紧紧咬着牙关低泣，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三叔，要是知道她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就绝不会再对自己这般好了吧？想到他会知道，她就恐惧的战栗起来。

不，她绝不能让他知道，如果被他厌恶，那她宁愿死去……

晚间，顾锦珠连晚饭都没吃，就这样一直睡着。

芸香她们虽然担忧，却又怕吵到她，只过来看了一眼，就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半夜的时候，顾锦珠再次被小腹间一股剧烈的绞痛惊醒，小腹间冰凉凉的，就像有一把钢刀在里面不停绞动，痛得她冷汗涔涔。

窗外漏进一线月光，模模糊糊能看到屋中的景象，外间传来芸香有规律的呼吸声，似乎睡的很沉。

顾锦珠摸了摸脚底的汤婆子，已经凉掉了，赤脚贴在上面愈发冰冷刺骨，她缩了缩脚，把被子裹紧，咬着嘴唇极力忍耐。

芸香她们今日也都被吓到了，她不想打扰她们休息。

她紧紧咬着唇，翻来覆去无法睡着，一会间，汗水就浸透了小衣，她实在痛得厉害，忍不住坐了起来，哪知刚一抬头间，就见床间影影绰绰站了一道黑影。

她一惊直吓得魂飞魄散，张嘴差点没尖叫出来，那黑影手疾眼快上前一步，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冷梅香气蹿入鼻端，微带着低沉清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珠儿，是我。”

三……三叔？顾锦珠一愣，心口还在急遽的跳动着，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顾翊卿放开他，退后一步。

顾锦珠抬头，朦胧的光线中，只能隐隐看到他的面容，他身上还带着夜间清凉的露水气息，她惊慌失措，结结巴巴的道，“三叔，你，你怎么来了？”

顾翊卿微微叹息，“白日的时候没有空，又放心不下你，所以过来看看。”

他心底从没这样郁闷过，他可以强行替她出头，怎么也占了一个长辈的名份，可却不能随意出入她的院子，若是白天刚解决了周家，他立刻就过来，难免会传出什么闲话。

他是她的叔叔，可以爱护她，帮她出头，可老来侄女的院子算怎么回事！

所以再不放心，他也只能等到晚上过来。

原本想着悄悄看她一眼就走，可在外面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对劲，终于还是忍不住进来。

他自幼习武，目力精湛，屋中虽有些暗，他却能看清她略带发白的脸色，和粘在颊边的头发。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微微蹙起眉头，口气中是掩不住的关切。

“没，没事。”顾锦珠摇了摇头，却遏制不住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肚子不知是着了凉还是什么，痛得她两眼发黑。

生怕顾翊卿看出什么，她强笑道，“今日多谢三叔了，若不是三叔照拂，珠儿只怕……”

她声音微哽着说不下去，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心头不知怎么有一股委屈，那些隐忍坚强在他面前竟瞬间瓦解。

“不怕……”顾翊卿叹息一声，竟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

顾锦珠一怔，本能的想推拒，可大概夜晚会助长人心底的软弱，又或者是在她心底，顾翊卿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这一刻，她突然想放纵一下，不想离开那坚实的怀抱。

她无声的流着泪，心底涌起最复杂的滋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为自己那点无法见人的心思。

她喜欢他，竟喜欢了自己的叔叔，能这样靠近他，她就是死了都甘愿。

他身上的冷梅香气清清淡淡，萦饶在鼻端，这一刻就像在梦里，让她整个脑中都有些发晕。

静夜中，她能听到他胸口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连带着她的心跳也无法抑制的急促起来。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知是因为腹中太痛还是太激动，身子细微的战栗着。

顾翊卿察觉到她的异样，修长的手指拭过她的长睫，低头轻问道，“怎么了？”

顾锦珠摇了摇头，可他怎么能察觉不到她紧绷的身体，一只手无意识的抵在了胸口。

顾翊卿眸底一认，突然伸手就按在了她的胃部，蹙眉问道，“是这里痛吗？”

顾锦珠一惊，她只穿了寝衣，他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透出来，她宛如被烫了一般，蓦地一阵心慌。

她微微挣扎，他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却轻轻用力，轻声道，“别动。”

他另一只手牢牢抚在她胃部，却并不乱动，只是须臾间，她就察觉到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传来。

她微微一愣，脸上瞬间漫起一片红晕，三叔原来是在给她治病，她却为什么要胡思乱想……

可饶是如此，两人也太过亲近了，她十分不自在，只觉得从他手掌碰触的地方似乎蔓延起一条火龙，转眼就将她全身都点燃。

顾翊卿却全神贯注，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那只手始终稳稳的。

那股热力在她小腹间流转，驱散了腹中的寒凉，没一会儿，她就觉得好了许多。

顾翊卿松了口气，扶着她躺下道，“还痛吗？”

顾锦珠咬着唇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可心口却跳得那么厉害，脸颊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心慌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翊卿看着她，语气中带了一丝无法察觉的温情，轻声道，“别乱想，万事有我……”

他抚了抚她的发丝，顾锦珠胸口涌起一股热意，心底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无比安心。

他转身要走，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脱口叫道，“三叔。”

顾翊卿回身，顾锦珠心慌意乱间，脱口说了一句，“谢谢。”

顾翊卿微微一笑，突然俯下身，薄润的唇在她额头上一沾而过。

顾锦珠瞬间张大眼眸，整个人都呆滞了，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他转身，黑影在窗前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静室中，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犹如擂鼓一般，让她平静的心湖犹如落满了雨滴，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

那一个轻如点水的吻犹如梦境，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