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素菊点了点头，转身跑回去。

顾锦珠怔怔站着，目光只望着一个方向，夜风寒凉，微微拂动她的裙角，她却似一无所觉，望着那个方向，寂然不语。

芸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叹了口气。

那个方向，远处漆黑一片，无论是以前还是今夜，都是顾府最偏僻寂静的地方。

那是景轩居，三爷居住的地方。

以前她只是觉得小姐的心思不妥，千万不能流露人前，可今夜看着小姐那单薄孤寂的背影，却莫名的想流泪。

小姐对三爷的心思，她最了解不过了，从临安一路走过，顾翊卿既是长辈，又是兄长，数次护小姐于危急，又温柔体贴，事事替小姐想的周全，这样的男子，谁又会不动心呢？

只能叹两人无缘罢了，小姐的心思以前只能深埋于心底，以后，更是不能再有一丝一毫！

今夜过后，她就是锐王妃，这番念想，这辈子都不能再有了。

她生怕小姐还放不下，慢慢走过去，正想开口劝说，却一眼瞥到她的脸，蓦地一惊。

借着月色，她看到顾锦珠脸上早已泪痕满面，紧紧咬着唇，只是强行忍耐罢了。

“小姐，”她忙过去失声道。

顾锦珠声音沙哑，推开她道，“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芸香不敢再出声，只是看着小姐痛苦的模样，心头难过压抑到极点。

造化弄人，明明是那般相配的两个人，却为何偏偏是亲缘？

看着景轩居，顾锦珠心头如针扎一般，所有过往一一从眼前划过。

在杨府时的第一次面见，他温声问她道，“可是珠儿？”

她被他容颜慑住，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如此风华的男子。

一路上的细心照顾，生病时覆在额头温暖的掌心，坠下悬崖的生死相护，她摈除了女儿家的羞涩，第一次和他贴身亲近。

在滨州时的刀光剑影，明明是生死交加的危局，却偏偏有了他在身边，所以她从未怕过。

回京来，虽然并不能常常见面，可是哪一次有难，不是他挺身相护？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如刀刻在了心头般，怎么都无法忘却。

他的一言一笑，早已深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每一天因为有了他，她才觉得如此甜蜜和有了期翼。

虽然明知这份心思决不应该，她极力的压抑在心底，不敢流露分毫，只当作自己一个人的秘密，独自煎熬却甜蜜着。

却没想到，今日一纸圣旨，将她的美梦彻底击碎。

她要嫁人了，以后连偷偷念着他的资格都没有了，更何况，她嫁的那个人—――是锐王！

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完全没有半点真实感。

她和锐王素不相识，尽管蒙他几次相救，感激是有的，却怎么可能会想到嫁给他？

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完全没办法想像会联系在一起。

她和锐王？

想到那张冰冷寒凉的面具，她的心尖都颤抖起来，只剩下了完完全全的惧怕。

可是圣旨已下，她再也没了半分退路，而且三叔又不在京里，等他回来，会不会两人早已相逢陌路？

只要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痛得喘不过气来。

素菊拿了衣裳过来，芸香把衣裳接过，轻轻披在她肩头，叹了口气道，“小姐，回去吧……”

芸香素菊扶着她向清蔷院走去，一弯冷月下，主仆三人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前院笙箫一片，却无人注意到这里一片凄凉。

姚氏房中，顾碧彤气得眼睛都红了，拽着姚氏的胳膊不依不饶道，“娘，您就想想办法嘛，怎么能让那个贱人得了这种好事，一品王妃，她配么？呸！”

姚氏被她吵得头都疼子，无奈道，“娘有什么办法，圣旨已下，娘有几个胆子敢和皇上做对的？”

顾碧彤嫉妒得脸色都扭曲了，恨恨骂道，“太后是不是老糊涂了！哪知眼睛看到她配当锐王妃？本来是想让她去当个玩物，现下可好，让那个贱人得了好！”

想到以后见了她都要行礼，她气得直哭，嚷嚷道，“娘，我不要，您想个法子让她的亲事黄了，让我给她行礼，女儿宁愿去死！“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姚氏又气又心疼，道，“这，这，娘也没法子啊，不过这也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你想想锐王是什么人，那么凶残，嫁过去她都不一定能活得下去，当个王妃又算什么，谁知道她能当几天？“

顾碧彤哭诉道，“当几天也是当！娘，您还记不记得翠屏山的那个老和尚，就说她有贵人命，那她是贵人命，我算什么！难不成以后都得低她一头？“

姚氏苦口婆心的哄劝道，“那个老和尚就是胡说八道，他能算准什么？小时候还有高人说你是凤凰之命呢！她怎么可能一直压着你，等将来你嫁了晋王，一样是王妃，比她也不差什么！况且皇上那么宠爱晋王，以后若是他得了大统，那你可不就是凤凰之命？这人哪，不能看眼前一眼，以后你风光着呢，她怎么能和你比？“

顾碧彤跺着脚道，“不行，娘，你快点去和淑妃娘娘说，总说要我嫁给晋哥哥，这么久都没动静，总之我不要在她之下！你快去和姨母说嘛！“

姚氏被她逼得没办法，只得答应道，“好好好，明日我就去和淑妃娘娘提这件事……“

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只是皇子结亲哪有那么容易？那是要皇上下旨，钦天监还要议算两人八字，种种规矩礼仪，哪是一句话就成的！况且你还没及笄，这……“

她话还没落，就见顾碧彤哭的愈发大声，只得无奈道，“好，明日娘去问总行了吧？“

与母亲缠磨了半天，得了准信让姚氏明早就去问，顾碧彤才回了她的婉香阁。

她脸色阴沉着坐在床上，丫头端了铜盆过来让她濯足，她一脚就把铜盆踹翻了，厉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水这么热，是想烫死我吗？“

水泼洒了那丫头一身，铜盆跌在地上，那丫头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一迭声的道，“奴婢不敢，请二小姐责罚。“

“二小姐？“这称呼立时戳到了顾碧彤痛处，以前顾锦珠没回来的时候，家中都称呼她为”姑娘“，而她一回来，她立刻降为了”二小姐“，似乎在处处提示着她并非嫡出一样。

她怒不可遏，冲着外面厉声喝道，”还不快把这个不长眼的奴才拖出去，重打十板子，看她以后还敢伺候的不经心！“

两个婆子慌忙进来，把那哭喊不停的丫头拖了下去。

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那丫头的惨叫声，顾碧彤的心头才舒爽了些。

彩依从外面进来，看着她阴沉如水的脸色，就知道因为顾锦珠授封锐王妃的事，她心头不痛快，便把火都撒在了丫头身上。

她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各院都拟了礼单送去了清蔷居，奴婢想问下，我们……我们送些什么？”

她声音战战兢兢的，本来顾碧彤正在气头上，不应该再来触她霉头，可这到底也是件大事，顾锦珠怎么也是皇上亲赐的锐王妃，如果她们一点表示都没有，那才叫说不过去呢。

果然，顾碧彤的脸色立刻恼怒不休，抓起桌边的一个瓷瓶就狠狠掷了过来，骂道，“送什么送！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给她送礼！”

瓷瓶“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碎片四溅，彩依吓得身子一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姑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碧彤怒道，“有话就说！”

彩依小心上前道，“依奴婢看，就算大姑娘做了锐王妃，也风光不了几天，小姐实在不必为她动气。”

顾碧彤皱眉道，“哦，什么意思？”

彩依压低声音道，“奴婢有个哥哥，在东街菜市做事，曾送过几回菜去锐王府，听说那锐王不光个性残暴，而且极为好色，虽未娶正妃侧妃，但府中蓄养姬妾无数，而且还有一个极不好相处的长辈，性格刻薄，就算大姑娘嫁过去，怕也不会心宽。“

“哦，当真？“顾碧彤眼神一亮。

彩依点点头道，“绝对当真，依奴婢看，就算大姑娘得了个王妃的名头也没什么好的，那锐王被人称为“杀神”，大姑娘能不能熬过他的折磨都不一定，姑娘且放宽心，现在人们都去给她相贺，若是咱们不去，倒显得咱们少了礼数，传出去于姑娘名声不利，不若明日就去大大方方的祝贺，也显得姑娘看重姐妹之情。“

顾碧彤听到这些，心头已经舒服了些，弯了唇角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明儿一早我就去恭喜恭喜姐姐，顺便再把这些告诉她，看她还能不能好好的做这个锐王妃！“

第二日一大早，顾锦珠刚刚梳洗完毕，就听到院中传来一阵喧哗声，顾玉容的声音在外面叫道，“大姐姐，大姐姐，我们来看你啦～～”

素菊掀帘进来道，“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她们都来了。”

顾锦珠一怔，就见顾玉容当先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粉嫩嫩的衣裙，头上扎了两个小丫髻，玉雪可爱，顾碧彤和顾碧瑾跟在后面，而最后进来的，居然是半垂着头的顾芷月。

顾府四个女孩子，居然全都到了。

顾碧彤穿着一袭沉绿色大朵繁丽水墨牡丹纹的冰绫裙，头发挽了灵蛇髻，珠围翠绕，比往日更多了三分奢华艳丽，一进来便艳光逼人。

顾碧瑾没有像往日一般模仿了顾碧彤的装扮，只穿了一袭粉彩蝶戏牡丹裙，头发也只挽了一枚镶银翠玉梅花簪子，脸上干干净净的，倒意外顺眼了许多。

而跟在最后的顾芷月最不打眼，身上只穿了件樱花浅草淡绿色长裙，腰下系了顾锦珠当初送的那弯珑月佩，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半点饰物，做为国公府的小姐，着实显得有些寒酸。

顾锦珠忙站了起来，笑着道，“今儿什么风把四位妹妹一块吹来了？这倒是难得……”她吩咐了芸香素菊去摆果子点心，招待众人。

顾碧彤还没说话，顾碧瑾就抢着道，“大姐姐怎么也是被封了王妃之喜，我们怎么可能不来相贺？“

她显得比以前态度热络了许多。

顾碧彤心下不快，冷冷哼了一声，扭身坐在榻上，暗暗打量着顾锦珠。

今日在家中，她只穿了件月白色素地蝉翼纱的高腰襦裙，挽着素粉披帛，一头长发干干净净的挽起，一如既往的素淡。

只是越是这样简单的打扮，越能显出她清冷高洁的气质，她的皮肤极好，洁白细腻，虽脂粉不施，却能显出那份精致，双眉弯弯，嘴唇嫣粉，一颦一动，就宛若那画上的美人，让人挪不开眼目。

顾碧彤心头发酸，她即使盛装而来，在顾锦珠面前却显不出半分优势，无论她怎么装扮，似乎都无法掩住她的光彩。

嫉妒如毒蛇一般啃噬着她的心，虽然不想承认，但顾锦珠真的是很美，怪不得锐王能去亲求太后，让她为正妃。

她在这里嫉妒难当，那边顾玉容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件事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她了。

她年纪小，并不知道顾锦珠被封锐王妃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大姐姐嫁了个了不起的人，打从心眼儿里为她高兴。

“大姐姐，她们都说锐王好厉害，大姐姐嫁过去，岂不是也很厉害了？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顾玉容一手抓着点心，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只小脚，边吃边说笑，粘了满脸满手都是。

顾锦珠忍不住拿了帕子替她擦嘴，旁边顾碧瑾一脸嫌弃的道，“你能不能吃完再说话？喷了人一身，大姐姐厉害，又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大姐姐成了王妃，以后谁还敢欺负我？我娘都说锐王可厉害了，外面人都怕他，以后我出去就说锐王是我姐夫，你看看她们怕不怕……“

顾玉容笑得一脸得意洋洋。

顾锦珠无语，心头溢起一丝苦笑，被所有人都怕，又哪里是什么好名声？也只有小容儿天真不懂事了。

果然，下一秒，顾碧彤就轻嗤了一声道，“你以为被人怕好么？外面都传锐王是个杀人的魔王，换你，你会愿意嫁给他？难道你们不知道前段时间太后为锐王选妃，所有贵女都想着法儿的逃呢，也就是大姐姐运气不好，居然被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