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日子如流水，半个多月后，她收到了锐王的回复。

“勤学用功，是个好孩子，你教的不错，受累了。”

看着那廖廖几个字，顾锦珠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唇角微微翘起，眼底不自觉带了一丝笑意。

时日如流水，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底，年节时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王府也开始置办年货，准备过节。

因今年王府主人不在，顾锦珠并不打算大办，一切从俭，因此日子依旧如以前般消闲。

只是在此时，却收到了一张贴子，宝华长公主的幼女满三岁庆生，邀请全京城有头脸的夫人和小姐去祝贺，顾锦珠作为新上任的锐王妃，自然也不可能缺席。

顾锦珠只看了一眼贴子，就皱了皱眉。

以前她就不是多爱出门应酬的性子，现在做为全京城备受瞩目的锐王妃，她去了还不像个猴子一样任人参观？

别以为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萧璟声名狼藉，她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之前在顾府就不说了，嫁进王府不到三个多月，就将王夫人和那位素芸小姐都整死！

人们背地里早就传出她和萧璟是天生一对的蛇蝎心肠，更有人等着看她过门就守活寡的笑话。

可若是别人的邀请也就罢了，偏偏是宝华长公主的，她就算是拒都不能拒，还得大张旗鼓，越隆重越好。

只要想想，她就忍不住头疼。

晚上，她将这件事写在了给锐王的回信里，等欢芷出去后，她看着桌畔的一个小匣子默默出神。

不知不觉，萧璟的回信已经填满了一个小盒子，她一张张看着，脑海里总能浮现出当时的心境来。

如果他在，一定会和自己一起去公主的宴席，他一定会维护自己……

当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吓了她一跳，她赶忙收好了所有的回信，仍心有余悸的将手贴在了心口。

感受着激烈跳动的心脏，她承认有一刻的晃神。

那个人确实和他的表面形象极不相符，外人都传他嗜血，杀戮不眨眼，可这些书信，根本不像是一个冷血之人写的出来的。

这分明是有温度的，有感情的。

感情……

她脑中只冒出这个念头，就狠狠的被压了下去，再不敢想……

很快，就到了公主宴席的那日。

欢芷早已准备好了衣裳，一大早就送了过来。

霜白地织金粉色折枝牡丹纹的金缠罗襦裙，这一袭叠纱罗裙，将她包裹得如梦似幻，仿佛被雾裹云遮的琉璃美人一般，而粉色的大朵牡丹，则叫人口舌生津。

两掌宽的粉色夜雪缎的束腰，将她本就纤细的腰肢更束得仿佛一掐就能断。

她走动间，宛若周身簇拥云雾，衬上云鬓花颜，显得就如高在云端的美人，又高贵又美丽，而那眉间的清冷，自然便显出一份疏离，让人不敢随意近前。

紫鸢拿起一顶金芙蓉花冠嵌进她发髻中间，花蕊全是用金刚石镶嵌，正中还有了一颗铜钱大小的红宝石，精致繁丽。

这么多的金刚石，和这样大的红宝石，已是世所罕见，这是她未大婚前萧璟就送来的礼物，嫌它贵重，顾锦珠一直没有戴过，今日倒是正合身份。

戴上这顶花冠，顾锦珠身上立时多了种雍容华贵，欢芷暗暗点头，便是这样，才不失了本朝唯一一位一等亲王妃的身份。

外间早已准备好车驾，顾锦珠只带了欢芷和素菊去，芸香和紫鸢被她留在府中照顾童生。

这是她第一次以命妇的规格出行，阵仗实在是大。

王妃的车驾是一辆七彩琉璃华盖翠帷八宝车，拉车的四匹黑色大马无比神骏，全身的毛皮黑亮的如同缎子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

两边带了四名随行侍女，身后是锐王府十八府卫，将车驾护的严严实实。

珠帘脆响，外面街上依旧热闹，商贩叫卖声不绝，顾锦珠却不能掀帘向外看去。

她现在是锐王妃，一举一动都要端庄得体，虽然刚及笄不过一年，心境却已大不一样。

到了宝华公主府，外面已是车水马龙，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车子直驶进了内宅二门，内宅管家看到锐王府车驾，三步并作两步便跑了过来，老远便行大礼，“恭迎锐王妃～～”

车子停稳，素菊先跳了下来，然后伸手扶顾锦珠下来。

管家直将她们送去内宅大厅，高声喊道，“锐王妃到！”

顾锦珠只听到人声鼎沸的大厅瞬时一静，她迈步向里，就见里面已经先到的宾客无一例外的都向她看来。

她迈步进去，就察觉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各色目光。

她如今身份尊贵，连长公主都亲自迎了出来，笑吟吟道，“锐王妃驾临，本宫有失远迎了～～”

她穿着件水蓝色的宫装长裙，身材微见丰腴，打扮的极为华丽耀眼，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逼人贵气。

顾锦珠忙福身行礼道，“锦珠参见长公主。”

锐王萧璟对着长公主也要称呼一声姐姐，她对着长公主行礼并不为过。

身子还没蹲下去，长公主已扶住了她的手臂，极亲切的笑道，“你比我小些，我就托大了，叫你一声珠儿，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讲究那些虚礼……”

她笑吟吟的挽着顾锦珠向里面走去。

长公主今年二十有六，容貌并不多出色，圆圆的脸庞上总是带着笑意，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感。

身为大夏朝最尊贵的长公主，这位宝华公主性格平易近人，在皇室中人缘极好，她极会说话，笑语盈盈，三言两语就拉近了和顾锦珠的距离。

这一路走过，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相继上前行礼。

“参见长公主，参见锐王妃～～”

这些打扮华贵的命妇哪一个不是人精，虽说顾锦珠在外面声名不好，但到底是一品王妃，冲着萧璟的威慑力，也不敢怠慢，纷纷上前见礼。

在顾府时，姚氏并没带顾锦珠参加过这样的聚会，她认识的人并不多，只能淡淡颌首。

宝华公主事忙，留下几句话便去招待其他的宾客了，顾锦珠坐在客席上，忍受着周围各式各样打量的目光。

她性子清淡，本来就不惯应酬，而其他人就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的打量着她，眼光里尽是好奇和不屑，根本没人上前来和她说话。

不用想她也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

萧璟凶名在外，人人都当他是个凶残屠夫，对他又惧又厌，哪里敢凑上来？

顾锦珠嫁了他，身份虽高了，但也一并继承了人们对锐王的厌恶，碍于身份过来见个礼而已，可却没人想跟她说话，甚至坐都离的远远的。

顾锦珠甚至听到有人压低了嗓音议论，“那就是那个新任的锐王妃？不过就是个小黄毛丫头，锐王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谁知道呢，不过这顾小姐也是运气不好，若是有别家的姑娘想嫁过去，哪还轮得着她？不过看起来她日子过的还不错，身上穿的那裙衫料子，不会是沉香锦吧？那可是御供之物，非三品妃以上不能着身……”

另一个声音轻嗤一声道，“呸，也就是现在，锐王出征不在府里头，她才过的好一些，等那个煞神回来，你看看她还能不能熬得下去～～”

听着这些议论，顾锦珠连脸色都没变一分，自顾自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若说先前她也有些担忧，想着锐王生性残暴，婚后还不定怎么折磨她，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她甚至想过能不能暗中逃走。

可通过这两个月和萧璟的鸿雁传书，她发现他并不像外界传言一般，除了对待王氏母女狠一点，其它的时候对她倒是颇为照顾周全。

他将掌府的大权都交给了她，若是她趁他不在时逃跑，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况且，就算逃她又能逃到哪里！

听着身周的议论，顾锦珠就像是听别人的事一般，心下没半分波动。

突然听到门口有人欣喜的叫道，“顾姐姐～～”

顾锦珠抬头，正看到一帮高门贵女贵妇走了进来，大半的人竟是她认识的。

向她说话的女孩子一身鹅黄衣裙，柳眉弯弯，面容清秀娇嫩，居然是她久已不见的国子监祭酒家的二小姐方慧君。

她看到顾锦珠满脸喜色，几步就跑了过来，拽着她一只手臂晃啊晃，笑道，“顾姐姐，你早来了么？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们～～”。

女孩儿笑的双眸弯弯，眼睛里如同盛满了细碎阳光。

顾锦珠还没说话，就听到身后有个清婉的声音斥道，“君儿，不得无礼，还不快向王妃施礼！”

顾锦珠抬头，看到方慧君身后的女孩儿，比她略大了几岁，眉眼和方慧君有些像，却更多了几分温婉，是方慧君的姐姐方玉婷。

方慧君被姐姐一斥，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顾锦珠的装扮，一张粉脸瞬时有些红，忙退了一步，满脸窘迫的小声道，“对，对不起顾，不，王妃姐姐……”

她学着方玉婷的样子上前见礼，顾锦珠将她拉到身边，亲切的笑道，“客气什么，你以前不都是叫我顾姐姐的么，现在也一样……”

方慧君慌忙摇头道，“这怎么行，您现在可是锐王妃了。”她不自觉的又退了一步，一定和顾锦珠拉开距离。

顾锦珠心下叹息，未出嫁前一众处得来的闺中好友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方慧君了，活泼伶俐，又没什么心机，现在看来，终究回不到过去了。

方玉婷和几个女孩子也都上来见礼，中间有一位穿着绯红色长裙的女子，头发尽皆盘起，眉眼秀致，居然是太常寺卿家的朱兰。

她比顾锦珠先嫁了几个月，现今已是妇人装扮，上来见过礼笑道，“好久不见，王妃风采依旧。”

虽然是旧时伙伴，但现在身份不同，顾锦珠也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朱姐姐不用客气，这一向可好？”

“托王妃的福，一切都好。”朱兰脸颊间带了一丝红晕，眼波流转，少了做少女时的清傲，眉眼间竟多了几分娇媚。

她话音未落，旁边一个女孩子就笑道，“怎么可能不好？世子温柔体贴，朱姐姐又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很快就要做娘了～～”

顾锦珠大吃一惊，“当真？那真是恭喜了～～”她忙命素菊再搬了个绣墩过来，让朱兰坐下。

朱兰忙谢过坐下，一手不自觉的轻抚着腹部，唇角微微翘起，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嫁给了靖宁候家的世子，显见过的不错。

这些女孩子都是旧日熟悉的，和顾锦珠见过礼后，并没有离去，都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顾锦珠身边难得热闹了些，她眉眼间带着笑意，和谁说话都是轻言细语，并没有因为身份高贵而摆什么架子。

一会之后，方慧君看出她并没什么改变，拘谨才少了很多，重新恢复了活泼，还像以前一样叫她“顾姐姐。”

方玉婷有些无奈，但看顾锦珠并不介意，也就没再说什么。

而顾锦珠和方氏姐妹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朱兰略带复杂的目光。

朱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顾锦珠眉目本就精致，再衬上身上华贵的装扮，举手投足间都带了一种雍容的贵气，远不是一年之前的那个在府中不受宠的单薄的女孩儿可比。

朱兰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滋味，自家哥哥心仪顾锦珠，之前曾两次求了父母去顾府提亲，没想到终是缘浅了些，顾锦珠最后居然嫁了人人唯恐避之不迭的锐王。

看她的样子，现在像是过的很好，但锐王终有一天是要回来的，希望她之后也能这样平顺些。

朱兰心头叹息，而顾锦珠正听到方慧君眉飞色舞的道。

“顾姐姐，您见过小郡主了么？听说长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瞧瞧？”小丫头掩不住满脸的期盼。

“这……”顾锦珠犹豫了一下，旁边一个女孩子笑道，“王妃不必多虑，刚才宝华公主正带了孩子去了偏厅，不少夫人都赶过去了。”

今日本是小郡主生辰，长公主把她抱出来见客也没什么奇怪的，顾锦珠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一群女孩子高兴起来，簇拥着顾锦珠向外走去。

出了大厅，在一个公主府侍女的引导下，几人穿过花木扶疏的林荫小道，向偏厅而去。

刚转过一个弯，迎面走来几个女孩子，俱都衣衫华贵，看到顾锦珠微微一愣，旁边侍女忙提醒她们顾锦珠的身份。

几个女孩子反应极快，忙上前见礼，口称，“拜见锐王妃～～”

她们都弯下身行礼，唯有一人直挺挺的站着，昂头向这边看来，便显得极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