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裴宸满是不认同的看着周围脏乱差的环境，可地上那张可怜兮兮的凉席：“我听说，城南大火中的幸存者，都是在收治房中生活，怎么偏偏你就到了这里？”
江宇自嘲的笑了笑：“怎么，来之前皇上没有跟你说吗？”
“说什么？”
“江家当年可是被诛九族了，我一个逃出生天，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没有立刻拉去砍头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了，怎么可能再容忍我到收治房里舒舒服服的住着？”
江宇伸了个懒腰，面上带了些了无生趣的不屑，重新躺了下去，江宇翻了个身，背对着裴宸。
裴宸见江宇态度如此抗拒，也不气馁。
江宇心思玲珑剔透，跟他说话，绕弯子还不如诚实一些。
“此次我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咳咳，他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江宇不做声，背对着裴宸的脸上，一双眼睛在暗处睁得大大的。
“皇上说，关于城南大火，你一定还有没说出来的细节，他说他来问，你一定不会说，所以便，咳咳，找了我来。”
裴宸好不容易说完了这句话，靠在铁栅栏边上就开始了无止境的咳嗽，直咳得肺好像都要出来了才才罢休。
江宇深深地叹了口气：“你都病成这样了，皇上还让你来，倒是配得上你现在裴家弃子的身份。”
裴宸并不恼怒，这些羞辱的话，他这些年也没少听。
除了初时，心中会起波澜，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可是，当年江家的事情你也的确不能都怪皇上。”
江宇冷笑一声：“我没想到，竟然连你也会这样劝我了。难道，我全家百余口的性命被皇上一道圣旨全都赐死，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但不是真相。”
江宇又是一阵发苦的冷笑：“事到如今，知道真相还有意义吗？”
“知道真相，可以让你释怀，更能给埋骨深山的忠魂一个交代。知道真相后，你有权利决定自己是否继续存在，给这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画上一个句号。”
江宇噌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跑到铁栅栏边，怒目圆睁的看着裴宸，面贴面的冲他吼道：“真相？若真相真的有这么重要，为何在我全家百余口砍头之前没有人站出来说话？为什么皇上明明知道是有蹊跷，还是赐死了全家老小！真相？真相不过就是你想套话的拙劣借口罢了！”
裴宸静静的看着咆哮的江宇，他能明白江宇的心情，却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而无法感同身受。
但至少有一点，两人是相通的。
“我和你一样，江家覆灭后不久，我就被构陷出了裴家，流落民间，现在不过就是个卖货郎。不过我运气比较好，还能光明正大的在街上走着，若是被人认出来了，不过嘲笑两句也就罢了。”
裴宸体力不支，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绵无力的。
江宇见裴宸避开了自己的锋芒，转而说起了他自己的故事，江宇便如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得不到正面的回应还真是憋屈的慌。
“我不去探寻被赶出裴家的真相，是因为我知道，这并没有什么意义。我极力抗争到底的结果是什么呢？闹到皇上那里，家丑外扬，杀敌一千，自损两千，裴家因为内斗而分家或分崩离析，从此被四大家族除名？”
江宇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裴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心思已经变得这样细腻，考虑到了这样遥远的未来了。
“所以，你倒是舍了小我，成全裴家，我是不是还得敬佩你两句？”江宇无所谓的回到了自己的席子上，将方才所有的锋芒全都埋藏在了心底。
此刻的他，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合格的阶下囚罢了。
裴宸疲惫的抬眼看了看江宇，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换做是江家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你没资格评论江家的事情。”江宇出言打断裴宸的话：“无论如何，裴家如今稳坐几大家族之首，你的牺牲换来了裴家的如日中天，看起来是值得的。”
“如日中天，也如履薄冰。”
裴宸隔着老远，用沉静的眼神看着江宇，直看得江宇背后发麻。
看来，从裴家出来之后，裴宸长进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江家覆灭后，我一直在暗地里找寻真相，就因为从西域进贡的丝绸被江家的人掉包了，进而皇上就说江家有谋逆之心，为了强行佐证这个观点，皇上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江家和淮南王勾结的消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从头到尾，没有一件所谓的证据是摆在明面上的，而这案件，全都经过了一个人的手。”
“谁！”江宇定定的看着裴宸，心头气血翻涌，脑子里一片混沌，浑身颤抖。
“三朝丞相，沈陶。”
江宇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哈哈哈！”
笑着笑着，江宇的眼角就留下了两行泪水，语气中带着悲悯和不甘。
“沈丞相树大根深，多年前的天花让先皇英年早逝，年幼的皇上后，沈陶就一直把持朝政。短短三十多年，南明王朝一直不太平。”
“外有匈奴、鲜卑、羌、氐、月氏环伺，边境大大小小的战乱一年不下几百次。内有楚王、淮南王、永安王雄踞一方，随时可以趁着朝廷国力衰弱的时候揭竿而起。”
裴宸几句话，道破看似安宁的南明王朝中暗藏的玄机，这也让江宇开始重新思考从江家覆灭引发出来的这一大盘棋。
“皇上即便有心想为江家正名，也没有这个力。江家覆灭之时，沈陶的手上把控着朝廷一半的兵力。沈丞相若真的想针对江家，皇上能说半个‘不’吗？”
江宇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脑中一段被尘封了很久的，看似不起眼的记忆，忽然出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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