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终于到了我的生辰。

说实话，我挺期待的，毕竟这是我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正式的生辰。师父显然比我更上心，什么都不许我插手，让我做个悠闲的寿星翁。

一大早，三进绣坊的院子里就忙活起来，由于师父下了死命令，我又不好坐着等，只好站在屋门口，看着哪位姐姐忙些，好去偷偷地搭把手。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活像个小监工！快快进来坐着！”师父喊我，我只得进屋陪师父说话。

“你放心，你那几位师姐手底下利索着呢！即便是闷葫芦似的沛蓝，也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师父看我时不时的向屋外张望，笑着道。

好吧，师父都这么说了，我不如大方些，日后她们过生辰，我也尽力帮忙就是了。

师父见我不再坚持，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前日里让你自己下请客的帖子，你有什么想法？”

师父这是在考我？师父交代我自己下帖子的时候，我就有些想法，一般只有有门有户的人家，正是交往起来才会下帖子以表重视，我一个丫头过生辰，只是请要好的来吃个饭，为什么要下帖子呢？但我这个人一向有个好处，就是听话。师父不会害我，叫我这么做必定是有她的意图，我也就乖乖的做了。

我细想一下，缓缓说道，“我原想着，下帖子不过是叫人吃饭般简单，既做了，才发现这里头有大学问。”

师父笑着点头，用温柔的眼神鼓励我。

我心下定了一些，继续说道，“下帖子是件郑重的事，关系近的当然要下，可是关系稍远不远的就需好生斟酌了。送帖子的时候自然要寒暄一番，还要问问人家是否能到席，才能确定了人数。再有，拟定了人数还要跟厨房商量着来，预算多少、席面怎么来都得一一合着，才能算有个大概，好在有四位姐姐帮我，厨房的事有她们联系着，我只需问她们就行。倒是轻省了不少呢。”

师父的眼角越发弯起来，像是很满意我的回答，“好孩子！我原以为你日日拘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怕你眼界窄些，交代给你的时候就想着别怕麻烦胡乱应付一通，没想到竟是个聪明的！”

是不是我平时表现的有些傻气，以至于有一点进步师父都能高兴成这样，我不好意的低下了头。

我们师徒俩正说笑着，绿芸笑吟吟的进来，“师父，时辰差不多了，院里也来了人，寿星该出来见客了。”

师父笑着连连说好，拉着我的手，一起向外走去。

三张八仙桌成三角形排列，前院的若水、司竹、青音，隔壁浆洗房的水儿、清泉，药房的白芷、紫苏，勤杂间的巧儿，再加上几个姐姐和以蕊，都已站在一处寒暄起来，一时间院子里莺莺燕燕，热闹极了。

大家见了师父，都止住了话头，笑盈盈的行礼，我还了礼，刚一抬头，心里小小一惊，师父竟将又霜姑姑请来了。

“瞧瞧这花朵儿似的丫头们，一个赛一个的好看，看着她们才觉着咱们老了。”师父向前迎去，我错半步跟在师父身后，和大家一起向又霜姑姑福了一福。

又霜姑姑笑着瞧我，道，“看来你师父将你养的很好。”

“承蒙师父不弃，夏薇心里一直是感激的。”我诚心说道。

又霜姑姑笑着对师父道，“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模样水灵不说，还是个贴心的。”

师父拉着又霜姑姑在主位坐下，“来来来，咱们先坐下，不然这些孩子都站着，多没意思，”我也赶忙和四位姐姐一起招呼大家坐下，又听师父接着说，“这孩子是个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费心把你请来抬一抬她的福气。”

又霜姑姑假意嗔了师父一眼，“有你这个‘江南第一针’做师父，还要我做什么？”说罢又指指我，“瞧瞧这襦裙！定是你的手艺了！”

我身上的这件齐胸孺裙，是师父特意为我做的，上身是鹅黄，裙子则是天青色，特别的是，裙子上的带子绣的满是紫薇花，端的是俏皮又不失庄重，我很喜欢。

师父看着我宠溺的笑了笑，转而仿佛又有些失落的样子，小声说道，“孩子大了，不知还能为她做几次呢。”

说话的工夫，菜都上齐了。我环顾左右，侧微微首向旁边的绿芸轻声问道，“怎么不见汀兰姐姐？”

谁知竟被又霜姑姑听了去，笑道，“汀兰她们主仆俩有了大造化，怕是来不了了。”

我们正疑惑，坐在另一桌的若水笑眼弯弯，接了话茬，“瞧瞧我这记性，昨儿个汀兰走之前将礼物叫我带给你，我这儿说话的功夫竟忘了，”说着将一份包裹细致的礼物交给了一旁的小丫头，接着道，“乐清姑娘成了威远候府的主子，汀兰自然要跟去的，只是走的有些急，来不及给你过生辰了。”

又一个走的急的！

若水话音刚落，大家都先是惊讶，又是羡慕，都道乐清姑娘有福气、汀兰跟了个好主子云云。这里面前院的三个一看就是知情的，虽说面上笑着，到底达不了眼底，后院的显然反应更大些，眼里尽是藏不住的向往。

巧儿年纪小，心直口快些，问题便跟倒豆子般的说出来，“乐清姑娘是去做候夫人的么？汀兰姐姐岂不是以后要做侯府里的大丫头了？那她们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么？”

若水笑笑，一一耐心的回答她，“是给世子做姨娘，不过因为世子并未娶得世子夫人，所以也是天大的体面了。汀兰的身份想必也会水涨船高，只是听说高门规矩森严，想必以后出来也难了。”

我偷偷向师父和又霜姑姑望去，看见她们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算是赞同若水的话了。

巧儿看若水的眼神里登时充满了崇拜，“姐姐好厉害，竟什么都知道！”

大家都被她的样子逗的忍俊不禁了，绿芸姐姐笑着虚招了招手，“这也算是一件喜事，果然好日子什么事都聚在一起的，”说罢又瞧向师父和又霜姑姑，“您们动动筷子吧，不然寿星该饿肚子了。”

“别说夏薇了，我看着这一桌子好酒好菜都馋了！”青瑶姐姐道。

“好好好！”师父看了一眼又霜姑姑，“那咱们就开始吧，”又霜姑姑笑着拿起筷子，“今天不拘你们，你们这些猴儿愿意怎样就怎样，只一点，莫贪杯，怕伤了胃，还耽误明天的活计。”

大家笑着连连称是，气氛更加热闹起来。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屋，趁着酒劲儿，我和以蕊将礼物把玩，我说这个好，她说那个妙，又笑闹了一会儿才肯罢休。

我俩肩并肩的躺在床上，以蕊道，“你师父对你真好。”

“是啊，师父待我真的很好。”亲如母女不为过了。“你师父待你也很好啊！”

“恩！可见我们俩都是好命的！要是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你都说我们俩是好命的了，一定会的！”

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料到，‘一辈子这样’竟成为我们永远不可能达成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