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赠你烟花盛世一场梦(二)

2020-03-19 作者: 蜜雨轮
第131章 赠你烟花盛世一场梦(二)

西州庆城县,是边境,也紧挨着匈奴,而楚临安出生于此。

连年的战乱,殃及了庆城县也殃及了匈奴边境的居民。她的母亲本是匈奴的贵家小姐,一生从医,是一位柔善至本的女子。家族受到王族迫害后,母亲便从战乱中逃脱,奄奄一息时被征战在外的父亲救下,随后便一直安养在庆城县,一直到生下他。

一双蓝色的眼睛被人当做了不详的象征。

庆城县每逢出现疫病,发生战死,所有的错都归于小小的他。母亲一直柔善,哪怕遭受了屈辱,也不声不吭。

楚临安知道,母亲身上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虽未伤及筋骨,却总是青青紫紫。母亲总是深夜将他哄睡之后,再偷偷的上药,吃痛的声音总能让他清醒异常。

匈奴再度与西州开战那年,父亲再度被征入军队。可他却与往年不同,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他自知,父亲已经没了。

自此后,母亲为了生计,便以行医为生,每日奔波在外。终有一日,她在庆城县外的树林中看到了母亲惨死的模样。

那些平日里面目良善的村民,将母亲踏在脚下,一脚一脚地踹在了她的身上。

天气冰寒,母亲的身体早已僵硬。

一个女人弯下了身,掰开了母亲的手,将草药抽了出来,嘴里叨道:“说什么一吊钱,说什么爬了半日的山才挖到的草药,若不是她带了不详的人,我相公会生病吗?”

一旁的女人满面的鄙视之色,笑道:“凭着自己的貌美,让那些男人来买自己的草药,真是不要脸。一个寡妇,死了便死了,没人看的到的。”

说着,两个女人啐了一口,便飞快地从树林中逃了出去。

而小小的他,躲在树后,背对着母亲的尸首静静地看着天空。

母亲曾说,这一生你若是良善一些,总会碰到一个更为良善的人,就像父亲一样。而她却因为自己的懦弱与良善,死在了别人的手中。

为了生存,也为了活下去,楚临安选择忍辱偷生,无论春夏秋冬,都学着母亲的样子去爬山采摘草药,再拿到集市上去卖,勉强地活至今日。

而昨夜,他与母亲一样,遇到了抢夺他药草之人,那些人甚至想要他的命。他拼劲了浑身力气,逃到芦苇荡,想要藏起来,却遇到了画溪。

母亲曾说,如果遇到了让他心生欢喜的人,便一定要告诉那个人。

此时,漫天的大雪洋洋洒洒的在空中而落,而楚临安站在这冰天雪地中大声地对画溪说着心中之话。

湛蓝的眸与空对视,雪花落至其中,熏染化开。

身前之人是战神,也是四国之中最美的人。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行医小子。他只是知道说出心中所想,便不再后悔。

画溪久久没有任何动静,眉目皆是清冷。

他心中怯懦,小声道:“画溪将军,你不必因为我的喜欢而心生不悦,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一直纠缠你的。”

楚临安转身欲走,却被身前之人拉住了手臂,那人的黑眸如耀,忽明忽暗:“你若是想娶我,便不能一直叫我画溪将军。”

她的手松开了。

楚临安屏息,漫天的雪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滞在空中。似在梦中,他心中雀跃,脸上洋溢着红润,却束手无措起来,他傻傻道:“溪儿?”

画溪摇头:“不要与父亲一样的,要与众不同的。”

楚临安突然咧出了笑意:“那我可唤你一声溪姑娘?”

画溪站的笔直,似在思索,也似是不喜欢这个称呼。而这时,她手臂上的血却顺着袖子再度滴在了雪地中。

画溪垂眸去看,身体上的疲惫再度席卷而来。

她倒在了楚临安的身上。

少年躺在雪地中,湛蓝的眸内写满了笑意,而他身上躺着他即将要过门的妻子,即便是那碎掉的碗扎在了他的背部,他也没有吃痛半分。

楚临安将画溪再度抗回了屋内,放在了那张窄小的床榻上。

她虽是昏迷,但终究是残留了意识,若楚临安不解开她的衣服,便无法为她清理伤口。

楚临安踌躇不堪地在屋内一圈一圈地踱步,为了让画溪更暖和一些,一盆又一盆的热水被端入屋内,腾升了些许的雾气。

画溪皱了眉:“为我上药,我不会怪你什么。”

她躺在床上,血迹与床铺渲染,昨夜所携带的伤并未完全清理,而她短暂的清醒也只是因为喝了调理心脉的疗伤之药。

楚临安握了握拳,沉声道:“我会负责的!”

而画溪只是浅浅的笑着,并未说什么,额角冷汗阵阵。

嘶——

铠甲落地,她浸染了血渍的里衣被剪开……

少年手中的剪刀突然掉落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画溪身上的伤!

这些伤,他在父亲身上也未曾见过那么多,大大小小凸出来的疤痕相互缠绕,从脖颈到手臂,甚至是她腹部的位置也有些许……

那么美的一张脸,却有着如此的身子,触目惊心。

画溪只是笑着:“是不是很丑,只要是上了战场,这些便少不了的。”

他不言不语,眸中被雾气沾染。

半晌后,轻轻地用手触碰在那些伤口上:“一定很疼吧?”

画溪蓦然愣住,美眸一眨一眨地看着身前之人,只是突然,心中皱疼了。她摇摇头,撇向手臂上的刀伤:“身上落下一道疤,便能救下上千人,在所不惜。”

楚临安将热水端道床侧,替她清理伤口,剁碎了草药轻轻地敷在她的伤口之上。一直到全部清理完毕,他都没有看向那不该看的地方。

而画溪则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缓缓道:“你说,战乱会有结束的那一日吗?”

******

仅仅只是半月时光,她手臂上的伤便好了大半。

每日清晨,楚临安都会上山采草药去变卖,而画溪则在家中等着他。而这一日,楚临安归了家,却不见她的身影,只留下一封信。

她说,匈奴军作~乱边境,她不得不回。

她说,给我七日时间平定边境,我会回来寻你。

画溪不知,她走后的第三日,那些村民闯进了他的家,将他绑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指着地上早已腐烂的尸体,让他画押。

那些想要抢夺草药的贼人,被画溪的袖箭射死于芦苇荡,而他们的家人寻到了这些尸体。

县中的衙役将楚临安团团围住,他跪在地上,手脚被绑,而身上是被人鞭挞过后的痕迹,血色与那日跟画溪相遇时一样,渲染了每一片雪花。

罪状纸在雪地中,与水与血浸染。

村民割破了他的手,按在了罪状纸上,木已成舟,七日后待斩。

而这七日,楚临安只是绑在村中正央的刑场中,每日正午都会有衙役亲自过来鞭挞三十次。除了这些鞭子,那些村民还将吃剩下的饭食通通倒在了他的身上。

饥寒交迫,他瑟缩着身体,静静地等着她。

她说七日后便会回来。

第七日,她没有来,但是他听闻,匈奴被平定,他替画溪开心。

第八日,她没有来,却知道了领将将军受了伤,昏迷不醒。他开始去吃那些馊掉的食物,想要逃出去,为她治疗身上的伤,只要他还活着,她便不能受伤,他承诺过的。

第九日,她没有来,有人说领军将军没了,举国哀悼。他心灰意冷,几乎昏死过去,打在身上的鞭子对于他而言,再无任何感觉。

第十日,她不会来了。那些人将他放在绞刑架上,他无关痛痒地笑着。曾经对母亲下手的两个女人,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恶狠狠地凝视着他,一切都那么熟悉。

良善,最终换来的终究是恶欺。

良善,最终让她牺牲在了战场中。

他握紧拳头,等待命中的惩处,身上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有热血洒落在脸上的触感。他张开眸,看到了这一生都以为不会看到的人。

女子清冷高洁,骑着战马,身披战甲,英姿飒爽地冲进了人群。

画溪一刀划破了刽子手的手筋,救了楚临安一命。

她指着楚临安,大声怒道:“李家与张家的儿子,是本将军杀的,与他无关!杀恶,该杀,谁若有异议,一同赐罪!”

战马悠悠兜兜地在原地站着,她将圣旨直接抛向了监斩官,众人皆跪下!

原来,她迟了时日,是去寻了救他的方法……

画溪从马上一跃而下,手中的刀划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是她们杀了你的母亲?”画溪背对着楚临安问道,声音清冷。

人群中的人面色铁青,皆看向最前方那颤抖两个女人。

而那两个女人面如枯槁,惊慌地道:“将军,我们并没有,你没有证据——”

刀刃在晴空中微微闪烁着,她直接挥刀而下,人群最前方的两个女人直接身首异处,血落了身侧之人的鞋袜,尸首直接跌了地上。

村民恐吓。

只见西州战神画溪俯视着所有人,冷冷道:“这便是撒谎的下场。”

楚临安蜷缩在雪地中,第一次,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

他只知道所有人都跪在那里,而他心心念念的溪姑娘为了他染了一身的血,只身一人来到他的村子中,救下他,杀了杀母仇人。

为了苟活,他这十几年都不敢对别人说一个不,遇到问题便只会逃避。

父亲死于匈奴战乱,而画溪平息了这场打不完的仗。母亲死于别人的嫉妒欺负,而画溪替他杀了那些人。那日追杀他的贼人,也被画溪瞬间杀死……

画溪的手轻轻地触碰在楚临安的脸上,轻轻地将自己的脸与他贴紧。

那日是罕见的不雪日。

楚临安感受到了画溪身体上的颤抖,听到了她微微啜泣的声音。在那么多人身前,画溪抱着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他闭着眸,将身子紧贴在画溪的怀中,多日的思念都在这一刻砰然瓦解。

他抱着画溪,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他是男子本不该流泪,他以为死之前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以为她早已不再世间,可是他与她相遇了。

“我好想你。”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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