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伏家两代

2020-03-06 作者: 巫山见我
第36章 伏家两代

在东陵与西秦西南部交汇处的一处山谷里,一座精致的山庄立于其间,明明是凛冬严寒时,偏偏这里花上枝头草木欣荣。

书房里一个身着黑衣压金线云纹大袖衫的高大男子,正翻阅着手中的书信,他案前趴着一个百无聊赖的娇俏女子祸害那块顶贵的松烟墨。

那女子身姿慵懒,一颦一笑都是风情,瞧着却不过二十几岁的光景。

她声音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支着脑袋的胳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自顾自的嘟囔着:“相公……把湛儿一个人扔下真的好吗?我这心里总惦记的跟什么似的……”

书案上的男人头也不抬的冷声说道:“不许想别的男人。”

那女子闻言,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拿起手中的墨就朝着他丢了过去,口中骂道:“臭不要脸的那可是你儿子!”

墨块撞在男人的额角,在他的脸上留下几滴墨点,随后滑落在他玄色的衣衫上,只留下了一道看似蜿蜒的水迹。

男人放下笔认真的看着她,好声好气的同他发脾气的妻子理论:

“阿洵,不要打脸,打坏了就不好看了。”

“就该打烂你这张脸!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会以为你是个身世凄惨的落难书生?满心想的都是一代侠女与白面书生的爱情故事,结果!结果呢!”孟洵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泫然欲泣。

旋即指着她的丈夫假意气到发抖,继续说道:“谁能想到居然是你这么个大尾巴狼!”

“为夫从未说过自己是书生。”伏恒表情很是无辜的摊摊手。

“哪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天天风吹日晒还能长成你这样啊!”孟洵没好气的白了伏恒一眼,抱臂哼哼两声骄傲的一扬头,颇为自豪地说:“像我儿子那样的就非常好!特别像样!”

伏恒擦拭着脸上的墨点,顺应着她的话说道:“嗯,你儿子好是好就是太傻了点儿。”

“你儿子才傻呢!你全家都傻!”一听有人说自己儿子傻,孟洵这护短的性子当即就不能忍了,叉着腰大声的反驳着伏恒。

“嗯,我儿子确实傻,我全家都傻,我们家最傻的就是我夫人,能把穿着一身染血战甲的人看成白面书生。”伏恒看向孟洵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孟洵惊觉自己把自己也骂进去了,恼羞成怒的推门而去,头也不回的喊道:“睡你的书房吧!老娘不要你了!”

出了门的孟洵使劲儿的剁了几下脚,恨恨道:“哼哼哼!这沾亲带故的骂个人都不痛快!”

孟洵走后屋顶落下一个人,伏恒把封好的信件交到他手上,冷声说道:“送到禅源寺南山大师手上。”

旋即那人便如来时一样,一阵风般的消失了,仿佛他从未来过。

伏恒站在窗前遥望天边那轮圆月,若有所思。

秦山城传来的消息,到底要不要告诉阿洵呢?

这件事又和当年送信之人有怎样的联系呢?

伏恒沉吟半晌,决定去告诉孟洵,说不定还能以此换来一半床位。

夜晚月色清幽,照在皑皑白雪上,撒满一地辉光。

秦山城的断壁残垣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大抵能在过年之前重建安居之所。

街道上没什么人,月亮把相偕的身影拉的老长。

夜南柯很喜欢每天晚饭之后和伏湛一起出来走走,她喜欢拉着他的手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她听到伏湛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就是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情我知道的太少了。”伏湛垂下头,眉宇间难掩失落,他在南柯不承认自己是景和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无力感。

自己重生一次已然是奇迹,而她的生命如此漫长,待百年之后自己老去……

伏湛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想下去。

夜南柯看着突然停下的伏湛,有一瞬的不解,旋即微笑着抬手附上他的脸颊,掐了掐他的脸蛋,努嘴凶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嗯?”

原本夜南柯这样假装凶他的时候,他都会故意很大声的喊疼,可这次他只是安安静静的低头看着她。

夜南柯想,他大概真的很担心吧。

“那我们回去吧,我慢慢讲给你听。”

伏恒穿过回廊,来到卧室门前,尝试着推了一下,无果。

孟洵已经在里面把门插上了。

他又不敢叫她起来开门,万一现下她已经睡着了,叫醒又难免要发一通脾气,他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总是生气的话对身体不好。

伏恒幽幽的叹了口气,认命的拿出匕首,轻车熟路的进行着自己的撬门事业。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了门闩落地的声音,伏恒收起匕首,甫一推开门,就见一个枕头直奔他面门而来。

伏恒一把接住,正要问问孟洵怎么还没休息,就又有一个茶壶向他飞来。

无法,夫人要玩儿,他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在伏恒踮着脚尖将孟洵手边的最后一件器物稳妥的放在地上之后,他身上已经挂满了枕头被子绫罗纱帐,真个人看起来好不滑稽。

偏他还是一副严肃且冰冷的面孔,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无奈。

巨大的反差逗得孟洵想笑,可她还是生生忍住了,佯装生气的问道:“你还回来干嘛?不是让你住在书房了吗?”

“冬日天寒,为夫自然是怕夫人冷,特意前来暖床的。”伏湛手脚麻利的把他刚刚接住的东西都一样一样的摆回原位。

飞快的做完这些事情,他端坐在孟洵对面,笑的一脸讨好,继续说道:“不过在暖床之前,为夫还有件大事想与夫人商议一下。”

双手环胸闭目养神的孟洵闻言,睁开了一只眼睛瞄了他一眼,旋即问道:“什么事啊还要与我商议?你不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让我干么?连儿子都不让我联系,伏恒啊伏恒,我,我真是瞎了眼了!”

不提还好,一提孟洵心里就有压不住的火气,成亲二十多年了,连儿子都快二十岁了,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伏恒都对她只字不提,他说假死就假死,他说隐居就隐居,连个解释都没有!

不能再想了,孟洵觉得自己已经七窍生烟了。

伏恒见她是真的生气了,立马就放下身段认错,语气无比诚恳,态度十分端正,道:“是为夫错了,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为夫吧。”

孟洵一见他这样子,登时就要委屈哭了,一通粉拳噼里啪啦的砸向他,带着哭腔控诉道:“你又是这样!认错比谁都快,从来都不改!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要与你和离!和离!今天就离!”

伏恒不躲不避,任由她发泄,孟洵平素就是个爱玩闹的,这几年确实是让他关坏了,不过……

玩归玩,闹归闹,不能拿和离开玩笑。

伏恒觉得自己有必要捍卫家庭的完整。

“夫人,你要打要骂都行,和离不行。”

看着伏恒一贯的嘴脸,气的孟洵狠狠地跺了他一脚,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自顾自的趴在桌子上小声嘟囔:“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就知道欺负我心软!”

伏恒每每看她缩成鹌鹑的样子都觉得有趣的紧,索性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反倒是孟洵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回头凶道:“什么事,快说!”

伏恒神色不动的拿出了一个不知何时带来的精致木匣,轻轻放到桌子上推到孟洵面前。

孟洵疑惑的看了那盒子一眼,打开一看却是一件天青色的外袍,她抬手摸了摸那衣服的料子,心底猛然一惊。

旋即抖开那件衣服,抽出墙上的宝剑,向那衣服劈去,昔日削铁如泥的宝剑发出一声铮鸣,那件衣服却毫发无损。

“鲛绡……这是哪里来的?”孟洵哆嗦着问道。

伏恒沉声,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原来早在八年之前,伏恒就收到了一封信,信上预言了从那一年开始到庆元二十二年二月初三之间东都之内发生的各种事情。

起初伏恒并不相信,但是这件鲛绡的衣袍,以及不断地按照信上内容所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正视这封信,信上说,他的夫人会在宫宴上中毒,在二月初三死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伏恒提前做了准备,训练了孟洵的替身。

果不其然,代替孟洵参加宫宴的替身,死于二月初三的清晨。

安排孟洵假死这件事,连孟洵本人都不知道,遑论伏湛,真是可怜了他那傻儿子,还伤心了许久,更是在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双宿双栖潇洒度日的情况下,心甘情愿的在北疆的寒地里吃风吃雪吃沙子。

孟洵看着信件,呆呆的问伏恒:“所以,现在是有消息说,秦山城也出现了棘雷?”

伏恒点点头,轻扣桌面,沉声说道:“传言说是天罚降世,但这样的天罚,世间只怕唯有一人可以。”

听了他的话,孟洵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她将信捂在胸口,高兴的转了好几圈才停下说:“是我师父,一定是她,她还活着!我要见她!”

“好,正好湛儿也在那里,我们三日后动身。”

伏恒答应的很爽快,甚至还连伏湛的消息也一并告诉她了。

“嗯嗯!”孟洵高兴的连连点头,只要她能见到师父和儿子怎么着都成!

旋即伏恒话锋一转,悠悠地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说道:“所以正事说完了,我们来聊聊暖床吧。”

孟洵一瞬怔愣,随即出声拒绝。

“我不!”

只可惜强权之下拒绝无效,灯火渐熄一室旖旎。

夜南柯看着自己旁边身体僵直、耳尖发红、看着屋顶目不转睛的伏湛,心中没来由的好笑。

按理说他活了两辈子,妻妾双全,就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经历,也不该如此害羞才对啊?

有意逗弄他的夜南柯,卷着被子打了个滚儿,翻到他身边抱住了他的手臂,还坏心的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伏湛想跑,却被夜南柯死死抱住了胳膊,他又不敢大动,生怕不慎伤到了她,就只好硬着头皮听她在耳边说道:

“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在南冥,那里有无尽的海洋,和最璀璨的星空,如果你愿意,可以细数每一片星河,大鱼驾着车游弋在云海中,它能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的族人会在水中歌唱,即使是相隔万里,彼此之间也没有距离,每当海市开启,他们还会带着自己织就的鲛绡去交换其他东西,偶尔也登上虹桥,去天空中漫步……”

夜南柯看着听的一脸认真,似乎还在脑海里努力构思她所说的场景的伏湛,觉得他小时候一定特别好哄,应当是那种讲个故事就会乖乖睡觉的小朋友。

这时的她,已经主观忽略了以往她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因为不肯睡觉上房揭瓦,被他娘拎着后脖颈暴打的伏湛。

她也忘了护国公夫人打儿子,都是带招的。

“真的吗?什么样的大鱼驾着车?去哪里都可以吗?鲛绡真的和传说中一样入水不濡刀枪不入吗?彩虹真的可以走上去吗?”

就在夜南柯沉迷于伏湛的可爱时,她眼里的乖宝宝已经好奇心爆棚的提出了好些问题。

夜南柯翻了个身,趴在伏湛身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色眯眯的看了他许久。

就在伏湛以为她要对自己做点什么了的时候,夜南柯嘿嘿一笑道:“假的!”

没明白状况的伏湛傻傻的“啊?”了一声,却被夜南柯逮住脸好一通揉搓。

继而说道:“你这个小傻子怎么这么好骗啊?如果南冥真有这么神奇的话,还不早让人把门槛都踏破了。”

随后夜南柯笑的一脸奸诈,捏起伏湛的下巴,活像大街上强抢妙龄少女的恶霸一般说道:“我刚刚说的都是我编的,专门骗你这种小傻子跟我回家打渔做苦力的。”

说罢,她居高临下的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样?怕不怕?”

伏湛偏头一笑,嗓音低沉而沙哑。

他揽过夜南柯的腰肢,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只见他眼神晦暗的说道:“怕,怕死了,骗了我这个小傻子,可就不能再骗其他人了。”

夜南柯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好啊。”

伏湛看着她眉眼含笑的娇俏模样,低下头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旋即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低声道:“睡吧。”

可夜南柯却执意要从他的一双铁臂里挣扎出来,伏湛无法,只得悻悻地松开手。

却不料夜南柯起身将被子盖在他身上,随后缩回被窝里抱住了他的腰,柔声说道:“你身上新伤旧伤那么多,可不能着凉了。”

伏湛闻言微微一笑,紧了紧手臂,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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