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地下墓穴

一片漆黑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沙流不断的从头顶落下，伏湛动了动手指，缓缓地清醒过来。

他慢慢爬起来抖落身上的沙砾，风暴中沙尘飞扬，劲风之下即使是渺小的沙砾也被赋予了伤害的能力，伏湛揉揉哪儿哪儿都疼的身体，不得不承认夜南柯说的是对的。

鲛绡真的挡不住疼，不过他这次没被细小的沙砾砸一身坑已经很幸运了。

伏湛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照亮了这片黑暗的空间。

他踢开地上堆积的没过小腿肚的沙子，找到了离他不远的霸王枪。

这处地下墓穴的入口，看起来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就连原本从头顶落下的沙砾，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停止。

伏湛循着记忆照亮四周的石壁，完全处于地下的时候，很难辨别方向。

不多时，他摸索到了一处松动的石砖，用力推进去之后，伴随石壁与地面摩擦的隆隆声响，尘封的大门缓缓开启。

幽深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从手中星火的光明到眼底沉寂的黑暗，只相隔了一个短短的距离。

两侧墙壁上镶嵌着盛放燃油的凹槽，伏湛点燃燃油之后，原本昏暗的甬道豁然明朗，他熄了火，将火折子重新揣进怀里，提着枪向墓穴更深处走去。

——

经历了为时七天的腌制，夜南柯此时已经是一条成熟的老咸鱼了。

她嗅了嗅自己身上浓重的药味，也不知道自己五感未失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细想一下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毕竟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夜南柯翻出了被她妥善收藏在木匣里的小香囊，鱼肚白、银绣线，她摩挲着那几朵栩栩如生的梨花，仿佛能看到伏湛制作它时的样子。

将香囊悬挂在腰间，夜南柯滑动手腕上的镯子转了个圈，胸口的羊拐子藏在层叠的衣物之下，头上的缠枝发簪却熠熠生辉。

向来听话的夜南柯穿好了斗篷，戴上帽兜，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皮肤裸露在外面之后，她步伐轻快的奔向了伏湛的住处。

里面没掌灯，夜南柯推开门进去寻了一圈，伏湛不在。

伏湛说他这次剿灭沙匪快则五六天慢则半个月，现在恐怕是还没有回来吧。

就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却碰见了抱着一摞文书的徐长安。

徐长安见了她似是有些惊讶，连忙跑过来问道：“小嫂子你病好了！哎哟你是不知道啊，将军这几天一有空就往明玉先生那跑，说是你生病了要陪着你，要我说啊，你们俩感情这么好，就应该早点儿成亲……”

听着他的话，夜南柯微微皱眉，随后出声打断了他：“等一下，你说伏湛这几天都在陪我？”

徐长安被她问得一愣，旋即点头说道：“对啊，小嫂子你不知道吗？”

“啊，我这几天病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就想出来找他，听你这么一说我恐怕和他走到两岔去了，我这就回去找他。”

“那一起吧，我正好也要去给将军送文书。”

“好，那走吧。”

徐长安答应了一声，跟在夜南柯身后向明玉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夜南柯都在琢磨伏湛的事情，她知道他会看出端倪，只是没料到他发现的这么早，恐怕是看出了她的为难，这才谎称要去剿匪的吧。

这些天他应该会很难过吧，夜南柯决定一会儿见了面先给他一个抱抱，再好好跟他道个歉，以后再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再瞒着他了。

不知不觉中夜南柯就加快了脚步，那健步如飞的样子，徐长安得小跑才能跟上，引得他在心中纳罕道：小嫂子这病好的挺彻底啊。

可是当夜南柯推开门，屋中却只有明玉一人，她还没有开口询问，就见身后的徐长安将怀中的书册都放到了桌子上，随后对明玉抱拳说道：“将军，各地送来的军报都在这儿了。”

明玉学着伏湛的样子拍拍徐长安的肩膀说道：“好，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

待徐长安走远之后，夜南柯才出声问道：“这些天你一直幻作他的样子？”

明玉轻叹一声，坐到桌前，打开了那一摞厚厚的军报，随口说道：“嗯，他临走前嘱托我替他守一阵子。”

夜南柯歪着头，疑惑的看着明玉，开口问道：“他没去剿匪，他去哪里了？”

忙于处理军务的明玉，头也不抬的回答说：“他说西秦瀚海有凉玉，要去给你取回来。”

夜南柯闻言嘟起了嘴巴，心中不是滋味，她瞒着这事没跟他讲，他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独自想办法，他这么懂事，她又怎么舍得他一个人啊。

“我去找他。”

听了这话明玉抬起头，不解的问道：“瀚海不是海，你的神识探寻不到地下又要如何找他？”

“找到青骓就行了，它会告诉我伏湛在哪里。”

“好，带上食物和水，躲避日光，今晚就动身吧。”

说罢，明玉垂下眼帘，继续对照伏湛留下的册子处理军务，丝毫没有阻止夜南柯的意思，毕竟她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那就劳烦明玉先生让我再病一病了。”

夜南柯调皮的对着明玉眨眨眼睛，随即飞也似的跑去整理行装了。

身边有个年长的人可真不错，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人帮忙善后，她要是有来生，一定要做全家最小的孩子。

——

来来回回的绕了半天，伏湛终于找到了主墓室，墓室四周的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壁画，看起来像是一位主持祭祀的女巫，伏湛只是随便打量了两眼，就一掌推开了厚重的石棺。

一具女性的尸骨顿时呈现在他面前，那尸体身穿华丽的服饰，头上还戴了一顶贵重的金冠，她闭着眼睛仿佛只是沉睡了一般。

伏湛拨开她交叠在腹部的双手，取出了放置在她手下的玉珠，这枚不大的珠子正是他要寻找的凉玉。

冷眼看那具鲜活的尸体迅速腐朽，伏湛收好了凉玉转身离开。

上一次他为保景和尸身不腐也曾来过这里，只是没想到重活一世他还是逃不脱这样的命运。

那日箭矢破空之声他听的分明，夜南柯的话也不过是叫他安心罢了。

说起来，她死后的样子，他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人了。

拿到东西的伏湛快步往回走，却在出了主墓室的那一刻发现，原本曲折相连的甬道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地下断崖。

主墓室与入口处隔着一道仅凭人力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必须找到开启甬道的机关，否则别说是将凉玉带回去，就是他自己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伏湛回到主墓室中，仔细查找着每一处可能暗藏机关的地方。

他上次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敲敲打打的找寻了半天，伏湛再次来到了正对着石棺的那副壁画之前，他看着壁画里女巫低垂的眼睛，似乎是一直盯着石棺的样子。

伏湛抱着双臂沉思了片刻，旋即一脚将石棺踹下高台，石棺滑下台阶，一直冲出主墓室，落进断崖之中。

他跟过去，探出脑袋往断崖下面看了看，很久之后才听到石棺落地的回声，伏湛摸着下巴想了想：这断崖挺深的。

主墓室中石棺移位，露出了藏在石棺下的台阶，伏湛掏出火折子往里面照了照，一时间也看不出它通向哪里，只是这石棺底下除了他踹出来的擦痕，还有一些比较新鲜的移动痕迹。

看着那些平稳的擦痕，伏湛抓抓脸，已然知晓了这石棺是可以通过机关控制的，只不过因为他没找到，就干脆利落的大力出奇迹了。

如此想来，他对自己方才的粗暴举动暗自说了句抱歉，可惜墓主人大抵是不会接受的。

伏湛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地上的划痕，心里盘算着，这地方应该不只有他一个人，既然走到这了，自然要下去看看是什么人在等他。

思及此，伏湛举着火折子，毅然决然地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穿着一件小红斗篷的夜南柯从半空中飘过，将沙漠的荒凉尽收眼底，那些裸露在沙尘之外的枯骨，催促着她尽快找到伏湛。

抵达青骓身边之后，夜南柯安抚的摸了摸它的头，旋即翻身上马，驱使着青骓带领自己寻找伏湛最后消失的地方。

青骓停在了一片沙丘上，夜南柯看着脚下的沙砾，蹲下身，扒拉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究竟要如何下去，海她很熟悉，可这沙漠就涉及到她的没接触过的领域了。

夜南柯蹲在地上拿手指头给沙子画圈，一边画一边想，这时候要是能出来个人给她解释解释就好了。

正想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就架上了她的脖颈，身后有恶狠狠的声音传来：“想活命就别动！”

夜南柯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并果断拒绝了来人的提议，她伸出二指捏住那人的刀身推离自己，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这一圈将她围在中间的凶恶歹徒，夜南柯觉得自己应该就是遇上沙匪了。

沙匪好啊，沙匪对沙漠熟悉得很。

于是经历了一番友善的谈判之后，夜南柯笑眯眯的对地上捆成一团的沙匪们亲切的问道：“有人知道如何进入这里的古墓吗？答错的话，杀了你们哟。”

经过夜南柯的好言相劝，一个沙匪终于颤颤巍巍的说出了自己听到过的传说，他惊恐不已的看着夜南柯说道：

“我听老一辈人说起过，每到月圆之夜，沙漠里就会响起鬼哭的声音，连接着阴间的鬼洞随之敞开，那时人们可以通过鬼洞进入阴曹地府，但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夜南柯蹲在他身前，歪了歪脑袋，柔声问道：“所以这地下墓穴你们没人进去过？”

一听这话，那人连忙解释道：“我们是沙匪，做的是活人的生意，这种赔命的买卖我们可不敢干。”

对他说的话夜南柯到没有什么疑惑，索性继续问道：“那最近一段时间你们有没有见什么人？”

被她捆住的另一个沙匪闻言，赶忙拱着身子往上窜了窜，高声答道：“我见过，差不多一个月以前，有一大队人马来到了这里，之后人就不见了，我觉得他们都是被鬼洞给吞了！”

一个月以前进去的，那伙人说不定还在墓穴中，万一伏湛跟他们撞上，是敌非友的话，只怕会有危险。

思及此，夜南柯倾身问道：“进去了就没再出来过？”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沙漠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们兄弟的眼睛！”

夜南柯站起身来抬高手臂，大致比量出了伏湛的身高，向那群沙匪询问道：“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提着枪的男子来过？”

这几天一直在沙漠里盯梢的沙匪忙不迭的点头说道：“见过见过，他前天晚上也被鬼洞给吞了。”

眉头紧锁的夜南柯低着头来回踱步，许久之后复又问道：“这鬼洞一个月只能开一次？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进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

那些沙匪见夜南柯一直是一副不进鬼洞不罢休的样子，一个个的都高声哀求她放过自己，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拖着自己当敲门砖了。

夜南柯见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了，索性踢起一把刀劈开了他们身上的绳索，然后出声嘱咐道：“你们现在立刻离开，能跑多远跑多远，跑得慢的，会死哟。”

那些个沙匪听了这话一个个连滚带爬的翻身上马，火急火燎的逃命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夜南柯微微一笑，旋即拍了一把青骓的屁股，让它也赶紧离开了这里。

求人求神不如求己，你要风我就给你风。

夜南柯微微合上双眸，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顷刻间阴云避日、罡风四起，吹起她鲜红的斗篷，翻滚在烈烈风中。

滚滚的沙尘从地面席卷而起冲向天空，迅速膨胀的风暴漩涡鞭策着那伙沙匪拼命的向前奔跑，落在后面的人被无情的卷入风暴之中，与沙石相拥轮转最终失去了意识。

待风暴平息，夜南柯睁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密室，勾唇一笑道：“这不就进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