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济原市的秋天来得异常早，开学后一个月不到梧桐叶就开始泛黄，两个月不到就有了两分萧瑟的意味。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这天六班走廊的燕子们格外闹腾，它们不在巢里呆着，反而在窗边点兵点将地站了一排，一个拍翅膀，两个梳理羽毛，三个“叩叩”地啄窗户，仿佛开起了演唱会。
楚三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沉浸在英语试题里的顾辛夷，偷偷走出了教室撒了些饼干屑。
燕子们争先恐后啄了个精光，又围着楚三咂咂叫了起来。
“哟吼，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过分了啊！”
高三的压力比起之前上升了一倍，哪怕对着几只肥鸟，楚三竟也有了闲心讲起道理来：“你们这样混吃混喝是没有前途的，连之乎者也都不知道，怎么配得上是我们六班出去的人……鸟呢？”
“来，我教你们，这是tan，这是sin，这是……”
燕子们可能没见过这种强鸟所难的混账，一个个鼓起绿豆眼瞅了楚三一会儿，发现楚三确实没有继续投喂的意思了，便扇着翅膀呼啦呼啦远去了。
顾辛夷在座位上看着楚三犯神经：“好玩吗？”
“好玩……啊，我只是在找作文的灵感，真的！”
六班有不少人在写作文的时候引用了这对燕夫妻的事迹，什么“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历史变迁，什么“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的景色描写，无论什么题材大家都能扯上一句“正如笔者的梁上友人亦是这般”，小燕子已经成为了具有象征意义的吉祥物。
顾辛夷神色莫测地盯着楚三。
楚三：“……诶诶，我知道我一模没考好，我马上滚回来背单词！”
顾辛夷却善解人意道：“没事，我不是这么惨无人道的老徐。”
“我们也是需要放松放松的，”她从脚边的一箱子书里抽出一本崭新的辅导书来：“高考数学真题全刷基础2000题，放松心情的不二之选，你值得拥有。”
楚三：“……”救命！
顾辛夷最爱看的就是楚三这幅吃瘪却又不敢言的模样，她坏心眼地柔和着眉眼问：“不喜欢吗？”
“……喜欢。”
“唔……”顾辛夷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便抬头看着天边燕子们模糊的影子。
天朗气清，有事做，有所期待，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状态了。
他们都没想到，这是他们今年见到燕爸燕妈的最后一眼。
第二天，昏昏欲睡的同学把脑袋磕到了桌子上猛地惊醒，这才发现扰人清静的鸟叫声没有了。
张强几人观察了半天，才终于确定，这一家子真的不在了。
或许是被哪个天敌果腹了，也或许是搬去了更温暖的地方，总之巢穴已经完完全全空了下来，不会再有哪只小燕子突然歪出头来“啾咪啾咪”地卖萌了。
好像是朝夕相处的好友，突然招呼不打一声便消失不见了。
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在吗小姐姐，我好喜欢你男朋友，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秦婉婉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冷笑。
她将头发捋到耳后，打字：“你说的是哪个？”
对方：“……”
秦婉婉昂起头和顾辛夷分享八卦：“看见了吗，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班长，学着点。”
顾辛夷疑惑地歪歪头：“学这些干嘛？”
秦婉婉隐晦地暼了一眼楚三：“唔……这个嘛，虽然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是如果这个蛋太香了，还是会有很多苍蝇惦记的……”
“没事，以后你遇到这种情况就来问我，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叮咚”一声，绿茶发来消息：“我全都要！”
“……”秦婉婉瞪大了眼：“这种不要脸的我还真没见过。”
旁边几人看了都笑了起来，顾辛夷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伊杨在大学到底老不老实？”
“他这么喜欢我，肯定不会乱来……吧。”
顾辛夷冷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喜欢你这个人，还是只是单纯喜欢你这张脸呢？”
“那他怎么不喜欢别人的脸，就喜欢我的脸？”秦婉婉反驳道：“我相信他，等以后我考上他那所大学天天看着他就没问题了！”
这个话题让秦婉婉忍不住忐忑了起来，她直接把绿茶拉黑了，然后把满腹心事藏到了脑后：“今天文化节呢！我们趁课间下去逛逛吧！”
顾辛夷把书本一合，见秦婉婉确实不想再讨论伊杨的问题，便微笑道：“好啊，瑶瑶你去吗？”
蒋瑶闷着摇摇头。
她一模考得很烂，被父母老魏轮番说教了许久，心情是史无前例的低落。
何平不会安慰人，只能如影随形地跟着蒋瑶，她做什么他就在旁边陪着。
小燕子长大了，他们也似被强拔出来的庄稼一样被迫长大了，烦恼越来越多。
走在欢快的人流里，已为高三党的顾辛夷和秦婉婉均有些感慨。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顾辛夷在一个展位前看见了楚三一行人。
“你们又在看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在捕捉楚三的能力上天赋异禀，无论走到哪儿，只要楚三在附近，她总能有所觉——就仿佛自己在楚三身上安了个雷达一样。
楚三笑道：“军师，你还记得去年文化节的《猛虎下山》吗？”
他指着那张用色大胆、勾线勉强看得出是个人的画道：“想不到我们学校还有像我这般传奇的人物，真是心向往之。”
顾辛夷凑近一看，署名还是当年的那个作者名，作品名倒是一如既往地如雷贯耳。
《武松下山》。
顾辛夷动了动眉毛：“明年他是不是要画一副《大郎吃药》？”
这怎么还追起连载来了？
“哈哈，太骚了，明年我一定……”
楚三说着说着便停下了。
明年啊……明年他们又会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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