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德全大惊，刚要上前却被云景熙抬手示意止步。
云景熙看着狠狠咬在自己手背上的她，一边惊惧于她今日是怎么了、一边却又躲也没躲。她很久都没松开，反倒越来越用力。但看着她眸中的空洞，云景熙隐隐觉得……似乎一切都是无意识的？
究竟怎么了……
从醒来的那一刻，梁婉茹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四周也都空落落的。平日里她喜欢盖着厚厚的被子睡觉，觉得那样才能添一份安全让她安稳入睡。但毓秀殿里炉火很旺，虽是严冬也半点不冷，并没有备那样厚的被子……
她只觉毫无所依，心底越来越慌、越来越乱，只有对眼前之人无尽的恐惧。一口咬下去间，好像所有的恐惧都随着口中的使力舒了出去，是以她浑然未觉间越咬越深。
直到一阵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梁婉茹心中清明半分，接着察觉出了周遭淡淡的龙涎香与檀木香混合的味道。
她干了什么……
“婉茹？”一声带着些许尝试意味的轻唤彻底扯回了她的神思，口中一松，初一抬头却被猛地撞入一个怀里。
那阵温暖中，她有些发懵地听到他问，“你怎么了？御医一会儿就来。”
紧紧地被他搂着，她在他怀里一壁发着抖一壁死命摇头：“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的……”
“……什么？”他愣了一瞬，看到手上那两排血印时才反应过来，“哦，手……没事，你别在意。”
他一边几近刻意地故作轻松，一边无论她在他怀里怎么挣他就是不放手。过了好一阵子，梁婉茹才终于平静了些许。
云景熙低头看了看她，掩饰着心底的几分惊疑，一声低笑说：“晚上没吃饱？要宵夜不要？”
“陛下恕罪……”醒过神来的梁婉茹，只觉得片刻前的自己必定是疯了。
终于从他怀中脱出来，怔怔地望了一望他手上仍留着血的伤口。
没来得及再说话，他便随意地将手一垂，宽大的衣袖覆在手上掩住伤口，全不在意地将她再度揽了过来，笑言一句：“先别睡了，朕陪你待会儿，等着御医来。”
梁婉茹身子发僵，木然地倚在他肩上，余惊未消。
方才的她想不起到底是梦到发生了什么，现下清醒过来的她却清醒地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那么失态、那么失常，看上去一定就像……疯了一样。
只短短片刻，云景熙觉得肩上的她气息不复杂乱。试探着动了一动，果然毫无反应。
是又睡着了？
他想了一想，没有打扰。如是需要，等御医来了再叫她也不迟。
伸出手看了看，虎口处两排牙印都渗着血，真是咬得够狠。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凝视了须臾，忽地沁出一笑。
若方才这一切都是毫无意识的……
他侧首看了看倚在肩头的她：婉茹，你怨我怨到食肉饮血方解恨么？
**
御医来时倒也未叫醒梁婉茹, 搭了脉、问了宫人几句, 开了些安神的药, 嘱咐梁婉茹好好休息。
彼时云景熙面色如常地听罢了禀报, 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 就让御医退下。
“陛下……”
德全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声，云景熙瞟过去，他往云景熙袖口递了个眼色。
云景熙却不再理睬, 再度吩咐御医退下。
御医的身影从殿门口消失，德全终于开了口：“陛下，您的手总该让御医看看。”
“看什么看，这点小伤。”
云景熙全无所谓的样子，兀自看了看手上的伤口又道，“再说，御医一看，人咬的——朕在自己宫里让人咬了, 这算什么事？”
“可是您这伤……”德全心里也别扭。
想劝着云景熙把伤看看, 又怕话说重了、云景熙一气之下发落了梁婉茹。斟酌须臾，德全觉得还是想个折中的法子为妙，一揖道：“那臣去取药和白练来给陛下包上, 若不然，早朝时让各位大人见了也不好。”
云景熙遂一点头：“也好。”
四下安静, 云景熙的视线再度凝在那伤口上。一个个小口子整整齐齐地排了一圈，偏生是右手虎口的位置, 取物执笔间轻轻一动就扯得一阵疼。虽是不重，但到底时时都在, 每时每刻都会让他知道，这儿有个伤。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方才的梁婉茹。
她这是在睡梦中被惊醒。
他不愿让她再多想一次那些恶梦，所以不曾多问她究竟梦到了什么。但他也依稀觉出，她会那样的一惊一乍，应是因为梦中发了什么，而多半是因他对梁家，或是云景瑞有所不利。
想起当时他靠着云景瑞胁迫她入宫时，她通红的眼睛、苍白的脸色……
大概他于她而言，就如同这道伤口，时时都疼着、时时都让她心惊。
云景熙注目于手上的点点猩红，一夜都没有再睡。
寝殿里的梁婉茹睡得沉沉，但沉睡的时间并不长。
醒来时还不到寅时，她便一直躺着，觉得头中一阵一阵嗡鸣，继而隐隐约约记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梦与醒时的记忆都愈发清明，清明到她记得每一个细节。
直至到了快上朝的时候，云景熙进来更衣，她在看到他手上缠着的白练的瞬间蓦地愣住。
不是梦！她当真伤到了他。
云景熙无意中向榻上瞟了一眼，见她睁着眼不禁有些意外，笑道：“怎么醒得这样早？”
但见她目不转睛的神色不大对，云景熙信步走了过去，左手抚上她的额头：“还不舒服？”
梁婉茹木然摇头，继而魂不守舍地侧过头去，看着他垂在下面的那只手。因被衣袖覆着，她什么都看不到，却仍很清楚是什么样子。
云景熙只觉被她盯得躲不过，一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轻咳了一声，手捂了她的眼睛：“别看了。手没事，一点小伤……是德全非要给包上。”
旁边的德全一噎，腹诽一句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隐隐觉得手掌心里有些许湿意，拿开手，见梁婉茹眼角挂着泪，眸光却冷如冰刃。她静默地坐起身子，目光飘向德全。德全明白意思，挥手命旁人退下，只自己留在殿中候着。
梁婉茹颌首间浅有一笑：“多谢大人。”
云景熙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不明其意。见她垂眸不言，摆了摆手，让德全也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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