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因先帝身子不济,宫中也未设宫宴。
他与瑞王彼时还是面上兄弟,他作为长兄又是太子,自是在东宫宴请了幼弟以及其他的同辈皇族、贵族等。
那晚,梁婉茹也去了。
云景熙就是那晚开始,心上便被种上了一株清荷,从此入骨入血,再也拔不掉了。
“云景瑞跟你偶遇的时候,其实……”云景熙轻呻,“我也在。”
梁婉茹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沉默。
“若是,那时朕不是——”他忽然哑了声,苦笑着摇摇头。
若是那时我没有自恃身份,是不是你心里的人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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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婉茹与云景瑞相识的地方,便是当年的东宫水榭。这里和东宫里那座水榭一模一样,梁婉茹很难寻出什么不同。甚至就连望月的角度也是差不多的,让她很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案边的小炉温着酒,已有些淡淡的酒香冒出来,云景熙拎起那瓷壶倒了两杯,遂将一杯递到她手里,笑说:“这酒是朕闲的没事自己酿的,你尝尝。”
梁婉茹挑了挑眉,暗说陛下您怎么会这么闲。
浅抿了一口,酒味甘醇,有着丝丝香甜。梁婉茹莞尔一笑,赞了句:“好喝。”
“嗯,别喝太多便是,后劲可大。”云景熙说着笑道,“昨晚啊玄偷酒喝,睡到今日下午才醒。”
啊玄是云景熙最近新养的猫儿,浑身乌黑,跟雪团放一起刚好可以凑一个太极。
梁婉茹看了一看杯中酒,然后觑了他一眼,“臣妾的酒量比之猫儿总还要强些。”
“扑通”一声。梁婉茹侧头看去,月色下,一条锦鲤窜起又落下,不觉一笑:“还有鱼啊?”
云景熙无所谓道:“不然多没意思?”
梁婉茹衔笑,伏在雕栏上,轻吸了一口秋日凉凉的气息,轻抿一口温酒,心中甚是安宁。
酒过三巡,忽听到云景熙对她说:“起个名字吧。”
“嗯?”梁婉茹微微歪头。
云景熙少见她这娇俏的模样,没忍住抬手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小醉猫,我说给这池子起个名字吧。”
“竟还没有名字?”梁婉茹微讶,也不躲闪,双目瞪圆,看起来甚是好骗。
云景熙低笑,道:“既是为你建的,当是你来起名。”
梁婉茹低头沉吟着,俄而笑道:“雁。正值秋时,大雁南飞之际,应景。”
云景熙一笑:“雁池?好。”
昏礼,以雁为贽。
梁婉茹微偏头,望向已看向那一轮明月的他,不知他是否有想到“雁”字的另一重意。一心一意、随阳之鸟……
只是她现在已经看不明白,自己现在所祈盼的那些,是否还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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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皇宫时已近戌时末刻,正是嫔妃昏定完各自回宫的时候。云景熙和梁婉茹也没备步辇,仍是携着手悠然在宫道上走着。
偶有嫔妃或宫人经过,黑暗中借着宫灯一看,忙不迭地福身见礼,云景熙时不时应上一句“可”,视线却鲜少从她身上移开。
一路进了栾仪宫,各自解下斗篷,宫人即刻奉了热茶来为二人驱寒。
雪团忽的扑上来径直爬进梁婉茹怀里卧着,仍是对云景熙爱搭不理的样子。回宫后的这半个多月,雪团都一直这样,弄得梁婉茹一度好奇云景熙到底怎么得罪它了。
给它顺了顺毛,梁婉茹笑道:“怎么总这个样子?不就是那三四日没见到我么?便一直跟陛下赌气?”
“嗯……”云景熙默了一默,“可能不是因为那个……”
梁婉茹一奇,驻足道:“那是为何?”
雪团在梁婉茹怀里打了个滚,用肚子朝着她,被她摸着明显一脸享受。
云景熙简直有一种这小玩意在成心气他的错觉,扫了它一眼便不再看它,视线抬起向梁婉茹道:“因为那天,就是你刚回宫的那天,朕把它从床上丢下去了……”
梁婉茹哑了哑,“陛下干什么把它丢下去……”
因为那天忍无可忍了又看着你搂着它睡觉心里好生别扭。云景熙在心底念叨了一遍这句话,但未说出口,轻咳了一声道:“现在有啊玄了,让他们一起睡多好。”
说完也不管梁婉茹蹙眉微怔,吩咐道:“备点心,再温酒来。”
美酒佳肴, 宫中素来是不缺的。二人本是在宫外用过了晚膳, 目下便吩咐宫人备了几道合口味的小菜、温上两壶酒, 倒也惬意。
梁婉茹浅啜了一口酒, 便知这酒多半是按她的喜好备的, 口味偏甜一些,香味也很重。美酒入喉,有一股轻轻的灼热感延伸开来, 一直到腹中,暖了全身。
“合口味?”皇帝轻问,梁婉茹点了点头,遂将一杯都喝了下去,又自顾自地再满了一杯。
一壁吃着一壁聊着,大约是因着酒意,两人随意了许多。
德全已经得了吩咐去吧啊玄接来给雪团“陪睡”。
现在两个猫儿蹿到门口, 扒着门槛张望了一番, 跑进了殿来。毫无规矩地一跃而起到了桌子上,各自望着自己的主人,明摆着是要东西吃。
“呵……”皇帝的手指在啊玄头上一敲, “是要吃东西还是要喝酒?”引来啊玄一声略有不满的轻哼。
梁婉茹则抱起了雪团, 搂在怀里,拿了一小块水晶肴肉来喂它。雪团一边吃着, 一边还不忘叫两声招呼着啊玄过来一起。殿里暖暖的,二人各喂着一个毛球, 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默契萦绕不散。
一时安静无声,只有多枝灯上的蜡烛偶尔发出哔剥声响,二人仍静默中均有些心绪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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