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宫，宫正尹氏入殿时显有忐忑，跪地一叩首：“陛下大安、怜妃娘娘大安。”
无人说话，明显是等着她的下文。
“陛下……那事……”她不知该怎么说。
那事明显是有人刻意而为，且她知道，那人必定在宫中有权有势。也正因如此，宫正司查起来并不容易，就算是奉旨查办，也耐不住人家早一步利用手中权势把证据消个干净。
能做到这一步，可以说皇后和贤贵妃首当其冲。但总不能只因为这样的猜测就说是那两位所为。
“朕知道你没查出来。”云景熙轻笑之音有些发沉，“你可以接着查，慢慢查不必急，但现在，先按朕的意思办。”
“……诺。”尹氏叩首，静听旨意。
“你亲自着手安排，用假证也好、查真证也罢，先把怜妃的罪名给朕脱干净了。”云景熙淡看着她，“人证物证，你要让阖宫相信，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总之不是怜妃做的。”
“……”尹氏硬生生哑住，连一声“诺”都应不出来。哪有这么查案的？云景熙亲口下旨让她这个宫正做假证给梁婉茹脱罪？
梁婉茹可也是目下嫌疑最大的人。
虽则这话让她很是松了口气，但……公平何在？
没有理会尹氏的惊愕，云景熙慢条斯理地追问她：“做得到么？”
“奴婢……领旨。”尹氏带着讶然磕了个头，怔了又怔，终是问道，“奴婢斗胆多言一句……陛下为什么……”
为什么要她做这个假？究竟想不想知道真凶是谁了？
“你觉得是她么？”云景熙反问她。
尹氏抬起头，看了看云景熙又瞧了瞧坐在云景熙身侧的梁婉茹，诚恳答道：“不是。”
“那不就得了，朕也觉得不是。”云景熙笑得轻松，“朕觉得不是、你这个宫正也觉得不是，想是各有各的道理。所以先给她脱了罪就是了，何必让她白担个罪名？”
如果不是额上渗出的冷汗感触分明，尹氏简直要怀疑自己这是不是半夜做梦。
愣了又愣，尹氏再度叩首道：“诺。”
“你不必担忧什么。”云景熙一哂，“朕不想疑她罢了，你照做就是。”
照做……假证……
尹氏狠一咬牙，施礼告退。这个情境，她只能相尽快按云景熙说的安排下去，给梁婉茹把嫌疑洗干净。
梁婉茹其实也是听得惊讶不已，直待尹氏退出殿外，她都没说一个字。
云景熙侧头笑觑她一眼，话语没心没肺：“喏，出结果了。”
……这算什么结果啊？
梁婉茹回看着他，强扯了扯嘴角：“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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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絮宫，贤贵妃和凌秋正在瑶华阁等着她，见她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进了内殿，梁婉茹方将在大正宫的事同贤贵妃说了，略过让尹氏作假一事未提。贤贵妃静静听罢，确认无甚大事便先回了。
凌秋沏着茶微锁了眉头道：“所幸没事，娘娘也太冒险了。嘉婕妤毕竟是刚失了孩子的人，如是让陛下觉得娘娘狠心……”
“那就不会是这样传我去大正宫了。”梁婉茹颌首一哂，“我去之前，嘉妙仪不是也刚刚去过？若要问罪，当着她的面不是更好，何必先打发她走？”
凌秋轻叹点头，也知梁婉茹说得是对的，思忖片刻，缓然道：“有句话，若说了……娘娘别觉得我心狠。”
梁婉茹挑了挑黛眉：“你说。”
“孩子生下了又没了，这痛，于嘉婕妤而言只怕比小产要来得厉害多了。”凌秋一字一顿道。这是自然，莫说于嘉婕妤，就是对云景熙来说，一个已生下来的孩子夭折，大约也比嫔妃小产失子要更难过些。
梁婉茹点头，笑睨着她道：“所以呢？”
“所以就嘉婕妤那一根筋的性子，别管娘娘和陛下怎么解释，她必定半句也听不进去，必定还是恨娘娘的。”凌秋说着一顿，低了低头又道，“恨之入骨。”
听她始终说得委婉，梁婉茹大抵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一笑，终是替她说出了那句她说不出的“心狠”的话：“所以嘉婕妤留不得了。”
凌秋默然点头。
梁婉茹轻轻叹息。确实是留不得了，不怕她一根筋听不进话，怕的是她因此被人利用做出什么事来。像之前那样当面硬碰硬也还罢，如是暗地里便要可怕多了，毕竟……这宫里比嘉婕妤心思深且又容不得梁婉茹的大有人在。
既是定了主意，梁婉茹自不会放过机会，如今这嘉婕妤这般疯疯癫癫的状态，自然是最好的势头。
是以，翌日云景熙传她去大正宫时，便是等得一宫娥入殿禀道：“陛下……嘉婕妤娘娘与怜妃娘娘……在宫道上吵起来了。”
云景熙出来时，嘉婕妤已被德全拽住。德全是学过些武的，可拽着要和梁婉茹拼命的嘉婕妤仍有些费力，加之嘉婕妤到底也是个宫嫔，他又不敢伤了她，一时颇是尴尬。
梁婉茹站在离嘉婕妤五六步远的地方，神色清冷地淡瞧着她，眼中有厌恶也有可怜，两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端得是没把嘉婕妤放在眼里的样子。
在她脚边不远的地上，各样的点心散落了一地，和碎瓷混在一起，一看便知方才这里起了怎样的争执。
云景熙眉头锁得愈加紧了，看着被德全拽着仍对梁婉茹不依不饶的嘉婕妤，心中的几分怜悯霎时荡然无存。
“嘉婕妤。”怒意隐隐的声音让嘉婕妤浑身一栗，登时无声，转过头去一看，连忙挣开德全见礼：“陛下大安。”
“陛下大安。”梁婉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扶了起来。云景熙瞧了眼一地的点心，理也未理嘉婕妤地问梁婉茹：“怎么回事？”
“这本是要给陛下带的……”梁婉茹含歉一哂，带着几分调侃之意地觑了嘉婕妤一眼又说，“谁知半路杀出个嘉婕妤。刚生过孩子的人也不知好好养身子，天天乱跑，臣妾真是惹不起。”
这话不错，嘉婕妤也确实太豁得出去了。莫说早产，就是足月生产，坐月子的事上也无人敢怠慢，哪个不是安安心心地在自己宫里养上一个月？
这个嘉婕妤……简直是不要命了。
梁婉茹明眸中笑意浅浅，又接着解释道：“因着解了禁足令，臣妾心里高兴便想做些拿手的点心。从一早就开始准备了，连带着小荷也跟着忙碌……”说着有了几分委屈，“偏嘉婕妤不给这个机会。”
嘉婕妤嚇住，跪伏在地不敢吭声。过了半晌，才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云景熙道：“陛下……臣妾不知道……”
“你若不知道那是往大正宫送去的，后来大骂本宫惑主又从何说起？”梁婉茹冷睇着她，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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