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婉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云景熙淡看了她半晌,冷笑又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起码在写这信就知道了是不是?亏得你在朕面前装这么多天,刚小产完的人,你也不嫌累!”
从没在梁婉茹面前说过狠话,云景熙这次是委实着恼,明知她现在十有八九担心着梁承林是否无恙,却连跟她多解释半句的心都没有。
“你是不是拿准了朕不会动你?”云景熙说着,口气狠厉,“梁承林是禁军都尉府的人,你知不知道他若擅自离职叛逃,是多大的罪?”
从这封信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没的辩了。跪坐在地,一声不吭地听云景熙说着,答不出话来。
“哑巴了?”云景熙冷然轻笑,“现在知道怕了,你让梁承林跑的时候怎么半点不怕?”
“陛下要臣妾怎么办……”梁婉茹强撑起笑容,“那是臣妾的弟弟,让臣妾看着他死么?”
云景熙目光微凌:“朕没想杀——”
“可父亲已经死了!”梁婉茹抢白。
云景熙重重沉下一口气,心知有些话纵使狠了些,也还是先说明了为好。
梁婉茹一直为梁家战战兢兢的,他也一直顾着她这些想法,目下的这意外却足以让他们撕破脸,若不是梁承林大着胆子如实说了,日后难免收不了场。
“梁婉茹。”云景熙冷睇着她,口气毫无缓和地一字字道,“第一,朕没杀你父亲,是谁假借禁军都尉府的名号做的,朕也想知道;第二,朕对你、对梁家却没有从未有亏欠。你念着你的家人是人之常情,但你最好有点分寸。”
梁婉茹惊得倏然抬起头:“陛下您没……”
“朕没杀你父亲!”云景熙怒然, “你既是早就知道, 你问过朕么?哪怕你是伤心, 你在朕面前提过一句么?”
从来没有。一直瞻前顾后地不敢多言, 想让梁承林避开, 想自己去找皇后寻仇,却从来没想过要直言问上云景熙一句。
云景熙一声自嘲般的轻笑,“朕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一点也不值得信任?”
云景熙有些承不住。
这不是头一次发觉梁婉茹不信他了,但从前……毕竟是他强迫在前,如今他觉得他们已相处得那么融洽,梁婉茹都已有过身孕了,原来竟还是不肯多信他半分。
“连梁承林都知道先问朕一句出了什么事!”云景熙道,“你就非得擅自做主?你早一天告诉朕你知道你父亲的事, 即便真是朕杀了他, 你觉得朕能把你如何?杀你灭口不成?”
哑口无言。这样的扭转全然出乎梁婉茹的预料,云景熙的盛怒让她很有些惧,更加不敢开口。
云景熙看着她的神情,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心中亦平静了些。各自静默了一会儿,他带着两分余怒往内殿走去, 丢给她一句:“进来。”
梁婉茹一怔,忙不迭地站起了身, 随他进去。
心知她跟在身后,云景熙入殿后蓦地转回身来,弄得梁婉茹一惊,也连忙停了脚。抬头看了看他,复又低下头去。
“有话就说!”云景熙现在是看着她这有话不敢说的样子就生气,“再有话不说地自己瞎琢磨,就别怪朕不给你留情面。”
“陛下……梁承林……”梁婉茹不安道。
“梁承林没事。”云景熙冷声回道。缓了口气,目光在她面上划了又划,“你告诉朕,朕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信不过到如此份上的错事?”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不该是在这么久的相处后还有这样的不信任。
“你坐。”云景熙扫了眼面前不远处的案几,梁婉茹行过去坐下,他也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色,舒了口气道,“今天把话都说明白了,你想问什么随便问。”
梁婉茹沉吟片刻,轻轻开了口:“擅作主张是臣妾的不是,但父亲的事……臣妾是不敢问,陛下您却是有意瞒着臣妾的。”
羽睫轻覆,复又道,“若不是知道陛下您有意不肯让臣妾知道,臣妾便不会绕个弯子再去打听……”
云景熙微有一哑,遂道:“朕那是怕你动了胎气。”
“可陛下您不说,正好让人拿来算计了不是?”梁婉茹一哂,“正好您瞒着、打听来的事又都说是禁军都尉府做的……如是陛下碰上这样的事,陛下信哪一边?”
这回轮到了云景熙沉默未答,梁婉茹笑了一笑,又说:“禁军都尉府本就是只听您的旨意,在打听到了这样的事后,臣妾怎么敢问陛下……又怎么问陛下?”
“是,臣妾知道陛下您不欠梁家的……可那是臣妾的家人啊,臣妾怎么可能任由着他们死了、自己什么也不做?”
梁婉茹低着头,缓缓说着自己的心思,“臣妾知道陛下待臣妾好,臣妾也想信陛下。可宫里势力这么错综,朝中更是,陛下您总有您的权衡。您要顾全您的大局,臣妾只想保住梁家……臣妾又如何知道,在您的‘大局’里,哪句话是容得臣妾问的、哪句是不容臣妾问的?您怪臣妾不说,可臣妾却怕言多必失……”
云景熙无声地打量着她,试着体会她这番挣扎的心思。
想想也知道,这么活着必定是累。朝中的大世家不少、有女儿在宫中为妃的也不少,历朝历代都是。如是旁人也还罢了,偏是她梁家……根本无法与之和解的一家。他打压着梁家,梁家拼命想要东山再起,被夹在中间撕扯着的便只有她这个梁家的女儿。
云景熙也清楚,梁婉茹是绝不可能丢下家人不顾的,她顾忌得太多,又无外力可借,就自始至终都一个人硬拼着,只想让家人安稳地活下去。
她的父亲却还是死了,姑且还可以认为是死在禁军都尉府手里的。
云景熙懊恼一叹,心念一转,问道:“你是如何想到去打听这事的?”
“是王氏……”梁婉茹颌首如实道,“那晚王氏告诉臣妾,臣妾家里出事了。臣妾当然要去弄个明白。后来想想,怕是有人有意要臣妾听说这些罢了。”
果然是彻彻底底地成了旁人的话柄,还不如他早些告诉她。云景熙思量着,叫来了德全:“传苏哲和梁承林,来栾仪宫。”
“陛下……”梁婉茹一愕,“这是后宫……”
云景熙斜了她一眼:“这不是为了让你知根知底么?你没出月子又不能出门。”
梁婉茹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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