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沿着那条小道回到梁府,梁婉茹想了想,还是没有连夜打扰母亲。
一夜无眠。
梁婉茹如常去了梁母的院子,直至用完早膳,梁母才开口,“昨夜,见着了?”
梁婉茹颔首,“见着了。可是母亲为何……”
心中不由得斟酌起来,也不知道母亲这边到底知道多少,她实在不好把握分寸。
“我到底还是梁家的当家夫人。家里该知道的我自然也知道。”梁母递过手,示意梁婉茹陪她到外面走走。
梁婉茹扶过母亲,屏退了家仆,俩人沿着府中画廊边走边谈。
梁婉茹实在不解母亲的意思,一时又千头万绪,只好默默捋顺了再来求知。
梁母倒是先开了口,“陛下待你可好?”
“自是好的。”梁婉茹如实应道。
“那,日子过得好?”
“好与不好,日子总是要过的。”
“宫中的事情你当真能一概不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没人犯到我跟前,女儿自是不理。”
梁母停下脚步,转过脸,正色道,“陛下待你好,自然是隆宠。既是隆宠,必然招妒。若是招妒,如何可能无人来犯?他人来犯,你该如何自处?”
梁婉茹哑然,自嘲一笑,不答。
“所以,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梁婉茹沉默良久,叹道:“女儿何尝喜欢这等勾心斗角。既非我所愿,如何欢喜。”
梁母爱怜地看着女儿,这女儿是她千娇万宠养大,如今身陷宫闱倾轧,她实在心疼。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安排你俩见面,瑞王对你尚且好心。你若亦然,便随他去吧。为母便是拼了这梁家拼了这一切也会为你安排妥当。”
母亲如此决然的样子,梁婉茹也是第一次得见。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你好好考虑。”女儿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梁母自然知道女儿心思。想来这些日子以来,云景熙在她心中还有留下了痕迹。她作为母亲,只想女儿快乐,选择权还是交给她自己吧。
**
凤仪宫中,冯秦氏黛眉紧蹙, 面上半分半毫的笑意也寻不到。皇后亦是沉着脸, 颌首道:“女儿知道。”
近来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都太蹊跷。
云景熙专宠梁婉茹故而有所偏袒也就罢了, 她坐在这后位这么久了,满朝文武却突然有人提起了她常年无出,议起了另立后位早定国本之事。
“这后位,陛下只怕还是中意梁氏吧?”冯秦氏冷然一笑。
皇后怔了一怔,无法反驳。
“不管这些了。”冯秦氏口吻中发了狠, “陛下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对世家, 他能忍便是忍了,不能忍时往往一朝间便连根拔起。先前的梁家、张家、楚家都是,咱们怜夫人不能当下一个。目下禁军都尉府已经查上怜夫人了, 只是因为有所顾忌才不敢妄动, 这样拖下去,怜夫人只能等死。”
“那怎么办……”皇后有些发急, 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瞧着这后位也不稳。”
冯秦氏长长沉下一口气, 陷入静默。
皇后亦是默了一默,忽而问道:“母亲,梁氏既无倾国之姿,也无惊世才学……怎的会让陛下如此……”
“现在早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了。”冯秦氏的口气硬了起来,“怜夫人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上次同你说的事,你父亲开始着手准备了,不会拖太久。”
微微一沉,冯秦氏又道,“不能比陛下的步子慢。”
**
此次省亲有不必拘礼的旨意在前, 家中的日子很是惬意。
期间,她与云景瑞又见一次,云景瑞在她面前还是那般温和有礼,眼中情意却是只增不减,直白地有点咄咄逼人。
梁婉茹最终还是没有答应梁母,随着他远去,她心中自是还有云景瑞,但也有云景熙。她实在不忍让母亲为了她而断送晚年安定,更何况,,梁承林还在禁军都尉府,安玉还在宫中。
每日都有相熟的外命妇会来拜访以外, 余下的时间, 梁婉茹得以与母亲一同度过。
今日来拜访她的人有两位,一是凌秋,二是永定长公主
凌秋自不必多提,到底一同上过战场,情分比不得,但凡她在的地方,凌秋必定时常出现。
至于永定长公主,是云景熙的三妹妹,生母是已故的静太妃。
落座后,梁婉茹实在诧异,上上下下地睇了她半天,“殿下怎么……”
永定长公主叹了口气,抬了抬眼,话语间带着几分不情愿,“就是……皇兄念着怜夫人,所以让我来跟怜夫人说说话,然后、然后回去说给他听……”
梁婉茹心下还是诧异,想了想,道:“如此,便劳烦殿下了。”
知道是云景熙让她来“探听消息”后,二人间多了许多话。一直聊到很晚,一并用了膳,看看天色,梁婉茹思量道:“长公主府邸离这里远些,不妨在府中住上一晚,明日再进宫向陛下‘禀事’便是了。”
永定长公主自然乐得如此——她才不愿意晚上再赶进宫一趟、被云景熙“逼问”各样细枝末节呢。
着人收拾了别苑出来,又指了自己跟前服侍周到的人过去。听人回禀说永定长公主一切妥当、无甚不快,梁婉茹便放了心,沐浴更衣,上榻就寝。
也不知她离宫的这五日里,云景熙召没召别的宫嫔侍寝……大概是没有。
这是她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继而嘲笑自己“好大的醋味”好一阵子,在腹诽中安然入睡。
**
永定长公主在混乱中被惊醒。坐起身,宫女正好挑了帘子进来,匆匆一福:“殿下,后面的一处院子不知怎的突然着了火……虽离得尚远,殿下还是避一避。”
披了衣服行向屋外,刚踏入院门,依稀见数道黑影从黑幕中划过,速度极快,仿佛追着什么。
永定蹙了眉头:“皇兄的暗卫?”
目下都追了出去,那是……有人纵火?!
“来者不善。去见梁老夫人。”永定拎裙跑起来,神色肃穆满是认真,不愿耽搁半刻的样子。
火烧得比预想中厉害多了,府中一众家丁拼力泼着水,仍是挡不住这火愈烧愈大。
整个延寿坊都被惊动了,看着不断窜入空中的火舌,周遭百姓在梁府外一阵接一阵的惊叹。
梁府这么大,着火的地方离梁婉茹的院子很远,中间更隔着一片湖泊,循理不会惊动她。火势刚小些的时候,梁母却听得有家丁匆匆禀道:“怜夫人独自一人跑出去了……阖府皆忙着救火,未及阻拦。”
“什么?!”梁母一惊,与永定长公主对视一眼,顾不上多言,一并行出。
夜幕漆黑,半开的府门正告诉他们,方才确实有人离开过。
顾不上责备大火中唯一留下的那个小厮为何不拦着,梁母扶着婢女提步而出,两边一看,确有一女子在往南边跑着,跑得很急,看身形与梁婉茹一般无二。
“怜夫人!”永定急唤而出,话音未落便被梁母抬手制止。
梁母再度扫了那身影一眼,心下一沉:“那不是她。”
母亲自然是总能看出这是不是自家女儿的,就算是身形再像,也能看出差别来。永定却听得满是不解,怎么想都觉得那就是梁婉茹。不及细思,梁母一壁疾步往回走着一壁道:“老身必须赶紧上报陛下,劳烦殿下到她院中一看。”
“哦……哦!”永定长公主发怔地应下,立即往梁婉茹住处去了,踏入院门一声“昭仪”刚唤出口,抬眼一看登时惊得杏目圆瞪。
院中候着的宫人们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知是死了还是睡了。
黑暗里,她抬眸时看到的那个景象,恰是有人扛着和宫人一样无知无觉的梁婉茹跃墙而出。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