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庆功宴(一)

2020-03-22 作者: 燃灯
第15章 庆功宴(一)

兴许是太累了,时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膳时分,半阙素雪对宫中不熟,好在膳食都是由宫中膳房送来的,倒省了她们很多事。

草草的用了晚膳后,时歌还是一个劲儿的打着哈欠,手里把玩着沈纪下午给她的那块玉佩两眼无神的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发呆。

素雪知道时歌向来有饭后喝茶的习惯,便将殿内的茶具杯盏都移到了院里的石桌上,就连小铜炉都没落下,在院中煮起了茶,半阙则拿着团扇替时歌扇着风。

虽是郡主,但由于时歌只是暂住,不过一晚的时间,太后又恩准了其府内的丫鬟进宫伺候,内侍院自然也就没有再另拨宫人前来了,白日里不觉得什么,甫一入了夜,整个无念宫还真的是清净的只剩虫鸣了。

半阙一向活泼好动最是受不得这样的寂静了,更何况无念宫这么大,院里却连石灯都没有一盏,黑倒是其次,就是总觉的这后脊骨凉飕飕的。

“小姐手里拿的是玉佩么?怎么我从未见过?”浑身都不自在的半阙只得把注意力转向了时歌手中的物什。

“今日沈大人给的。”

“沈大人?哪个沈大人啊?”

“丞相的孙儿,沈纪。”

“小姐和他素不相识的,他怎的会送小姐玉佩这样、这样不妥之物。”男子玉佩犹如女子巾帕,皆是可证身份的贴身之物,轻易不会相送,除非……可她们家小姐与这个沈大人从未见过面,怎么也不会是那一层关系吧。

“他说若是有什么事可遣人拿这玩意儿去找他。”时歌将玉佩向后往半阙怀中一丢懒懒道。

被时歌的举动吓了一跳,连手中的团扇都撒了去接玉佩。

“小姐你怎么能就这样扔过来,这可是贵重之物啊万一摔碎了可怎么好。”

“贵重?”不屑的轻哼一声:“你可知道这无念宫比邻的宫殿是谁的居所?”

“谁的?”半阙也未曾来过自然不知。

西凉后宫分四处,前方是帝后寝宫及外接亲臣的临时住所,后方是内侍院、内廷院等皇宫一切供给之处,东北一片是嫔妃住所,西北一片则是太后太妃皇子公主的居所。

虽都地处一方,但无念宫离泰康宫不算近,却是紧挨着凤灵宫,而凤灵宫的主人,自然就是——

“妙仪公主萧灵均。”

此话一出,连不远处正烧水煮茶的素雪都惊了一下,险些翻了杯盏,半阙就更不用说了,倒吸了口凉气连声音都带了颤调:“公、公主?”

“怕什么,公主还会吃了你不成?”看半阙颤巍巍的样子时歌很是不喜。

一个名头就能被吓成这样,她怎么不知道她以前竟这么有威慑力。

“小姐,妙仪公主凶残暴虐,据说只要是犯到她手里的人,都不得好死!”

“放屁!”时歌倏然起身:“你听谁这么乱说的!”

“就、就……街头巷尾都是这么……”在时歌愈渐阴霾的眼神中逐渐消声,撅了嘴做小媳妇儿状。

大家都是这么传公主的,怎么小姐反倒这样生气。

见半阙觉得委屈,素雪端了茶盏过来斥道:“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万一被听见了那才真叫不好呢。”

半阙捂了嘴恍然大悟。

“太后娘娘是希望……”宫中最是隔墙有耳,素雪递了茶却并未将话说全。

沈太后要她留宫陪伴,却安排她住在离公主最近的地方,再加上沈纪的玉佩,这意图简直是再明显不过了。

公主任性肆意,脾性易怒,她又是初次入宫不懂规矩,沈纪送她来无念宫时对紧邻的凤灵宫只字未提,加之早前蕉菱和她说过后宫之中奉太后为尊,不必太过在意公主,想来就是等着她一头撞上去,他们沈家好捡个现成的人情便宜。

“希望什么?和小姐定亲么?”半阙摸着那块玉佩随口接道。

但也正是这无心之话,反而让时歌恍然大悟。

她一直觉得自己如今的年纪尚小,即便沈家有这么个意思也只会徐徐图之。

但细细想来,从沈夫人邀请赏花宴到郡主之位的封赏、太后的谈话、沈纪的示好,时间上来看却是极为仓促的举动,如果真要徐徐图之肯定不会如此操之过急,既然他们不想慢慢来,那最快的方法无疑是皇上赐婚。

最好的赐婚时间,自然非明日的庆功宴莫属!

时歌勾了唇角低头饮茶,纤长的鸦睫氲在水汽中似朦雾蔽月,隐约昭示着风雨欲来的静谧。

……

第二日宴会在即,皇帝高坐于丹陛石阶之上,鎏金嵌墨宝石的冕冠束发,明黄的交襟绣龙里衣搭上玄色的绣赤金九龙贡缎外袍,下摆处饰有波涛翻滚的浪纹,其帝服的庄重丝毫不会被龙座之人的年少而削弱半分。

沈太后亦是一身赤红贡缎绣以盘龙飞凤,罩了烟色银丝勾纱端坐在皇帝的左手边,笑意盈盈。

西凉女子最重仪态涵养,是以宫宴皆由后宫女眷、外臣命妇先入席间就坐梳理,时歌作为此次庆功宴的受贺人之一,自然也就被安排坐在了公主之下的第二位,与芸昭同席。

随着宦官的宣礼,聚在大殿外的众臣鱼贯而入,齐齐向皇帝太后行礼。

“今日乃是时大将军的庆功宴,众卿不必拘礼,入座吧。”

语落,便有宫女上前福身致礼,将他们引往各自的坐席。

“皇上,臣可不敢落座呐。”众人正准备入席,却不想沈之山立在左首之位突来此语。丞相尚且未落座,其余百官自然也只得站着,相互对视不明就里。

“哦?”主位龙座之上的萧正则闻言轻挑秀眉:“这是为何?”

沈之山朝上首拜揖行礼道:“皇上,此次大败东榆,时将军居功至伟,而庆功宴本意亦是为时将军接风洗尘,这左首之位自当应是时将军的,又怎能安排老臣入座,岂不是喧宾夺主?”

“无碍无碍,丞相身居高位又是三朝元老,理应坐于首座。”时向远道。

“此言差矣,你我同居一品,为你庆功怎好我入首座,换换,换换。”沈之山说着便要去坐二席。

萧正则余光撇向侧首安坐的沈太后,见其始终端庄含笑不吐片语,便也打了主意暂不开口,看着沈之山和时向远两人相互谦让推拒。

时歌眉头一锁,心下千思百转,而后不动声色的往芸昭身边移了移,轻声耳语了几句,芸昭神色越听越沉,但随即也很快恢复了平和点头应下。

时向远一介武夫,只懂得行军打仗,对于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虽有知晓却涉猎不深,被沈之山突如其来的示好撞的蒙头转向,却还是直觉推拒了。

倒是芸昭经过女儿的提点,对于现下的局势了然于心。

“回皇上的话,夫君嘴笨,臣妇却是知道他心中所思的,便斗胆开口了。”

“臣妇惶恐,沈相乃是三朝元老历任两朝国师,又是太后生父,深得皇上信任重用,为国为民贡献良多更甚将军,如此,将军有哪里担得起‘居功至伟’四字呢,沈相大人莫要再折煞我家将军了。”

听到自家夫人如是说了,时向远立刻拱手对皇帝应道:“夫人所言甚是,臣,惶恐!”

时家如此说辞,论是谁也无法再说什么了,沈之山也不再言语,垂手而立静候皇上开口。

一圈巡视下来,萧正则的目光再次落在低眉静坐的时歌身上,刚刚她和芸昭的那点小动作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呢。她刚刚说了什么悄悄话?难道芸夫人的说辞是她授意?应当也不是。

这个丫头,真是叫人好奇。

“时爱卿娶了个好夫人啊。”萧正则打趣道。

此时百官皆在,惹得时向远涨红了脸不自在的摸头憨笑,含糊直呼‘哪里哪里’。

“时爱卿也不必自谦了,大败东榆,必是当的起‘居功至伟’一词,不过夫人所言也不无道理,丞相大人为国为民也是鞠躬尽瘁不辞辛劳,一个座位而已,既然时爱卿都不介意了,沈相你又何必一再坚持谦让呢。”

“皇上说的是。”

“耽误了这么些时辰,倒叫群臣都还站着,入席吧。”

皇帝都发了话,众臣也都躬身再次谢了恩,见丞相与大将军依次落了座,这才各自入席。

落座之后庆功宴也算正式开始了,舞女相继而入,朝臣相互招呼敬酒,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萧弦之音不绝于耳,一派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景象。

时歌执着银箸在面前的菜品里挑挑拣拣。

这样的宫宴以前她不知参加了几多,无非就是拘着性子寒暄客套。因着宫里规矩,外命妇和像她这样的臣子臣女参加宫宴是连贴身丫鬟都不能带的,以至于她现在除了扒拉扒拉菜什么都做不了。

抬手支着脑袋,时歌眼神不觉飘向了一旁站在萧灵均身后的荆溟。

思绪又被带到了那个死前的大雨之夜。

被利刃刀剐的滋味哪怕是再过个数十年她都能清晰记得。如果那时候,荆溟还在她身边,那些个刺客又能成什么气候呢。

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荆溟便被分给了她,一直以来他不是在暗处就是在身后,因此她也未将关注多分他一点,对他的认知直到身死都还停留在武功高强、忠心耿耿这样单调的字眼上。因为他的不重要,所以她和亲南疆之时连他是否跟随都不知道,待她察觉也为时已晚。

如果他在……如果他在……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荆溟毫无征兆的侧头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让时歌吓了一跳,心虚避开,但他那双幽暗的眸子却被记了下来。

现在再来如果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想想怎样解决了即将要来的难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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