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农民朴实善良。陈由红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农舍,进屋给主人说明来意,一位穿着蓝色布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热情接待了他们。吃过中饭,告别农妇,继续向白云沟进发。
摩托车先是顺着山沟一直向山岗哼哧,到达九里岗后又翻山沿着陡峭险峻的简易便道向沟底哧溜。陈由红看着右侧的千米深渊,手心和脚心都冒出了湿润的汗液。坐在后座的人,感觉像要翻跟头一样,陈由红明显感到丹丹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服。
“啊!妈妈!好怕。”
丹丹不是时候的一声尖叫,让陈由红心里一颤,汗水从他的头发林子冒了出来。他已经采取了最稳健的驾驶方法,档位挂在一档上,脚上的刹车也踩到极点,但摩托车还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哧溜哧溜向下冲去。陈由红知道此时他只有稳定心神,掌稳车把,才有可能化险为夷。谭小莉当然也知道此时的险情,她不能惊慌失措、乱了方寸,给陈由红增添心理压力,那样只能恰得其反。
一口气溜到沟底,简易公路才有一段平缓的地方。陈由红靠边停稳车,他的双腿和双臂都因为紧张和长时间的用力而抖动。谭小莉体贴的蹲下身帮忙陈由红按摩大腿和腿肚。
“真险!”谭小莉涨红着脸说道。
“我感觉摩托车要倒过去了,好陡的路。”丹丹惊魂稍定,也在一旁说道。
“稍有差池,后果不敢设想!”陈由红摇了摇脑壳,嘴角露出一丝幸运的微笑。“以后再不敢带人从这条路上走了。”他站在沟底,看见河沟两边的山上到处都是挖煤的痕迹,因为随处可见一堆堆黑色的煤矸石和点缀在树丛绿叶中的黑色工棚。
“受此惊吓,你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一个人去做个调查,拍几张照片就回来。”陈由红说着,就把谭小莉的背包接过来背到自己身上。
“你要慢点,千万注意安全。”谭小莉拍了拍陈由红肩头上的灰尘,很不放心的看着他的眼睛。
“放心。我会注意的。一个人安全系数高多了。”陈由红说完就跨上摩托车,再次启动,驶过一座小桥,左转,顺着简易公路向河道上游行驶。转过一个山嘴,就见一个堆煤的场院,煤场的上面,是一个煤窑洞,洞口不时有穿着破旧黑衣的挖煤工人,把一板车一板车黑亮的煤炭拉出来,倾倒到坡下的堆煤场里,黑色的灰雾一团团腾起,再弥散到空中。
煤堆旁停靠着一辆大货车正在装煤,灰雾中,挥锹上车的工人,你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他们的鼻孔正在把无数的灰尘吸进他们的肺里,肺叶的抗议他们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为挣那并不丰厚的工钱吸灰吃土,糟蹋着自己的健康。
陈由红用他白嫩的手掌挡在鼻子和嘴巴前面,希望把黑色的飘飞的灰尘拒之鼻外。他的这个举动是徒劳的,无孔不入的灰尘怎么会屈从他的手掌呢?此时的他不想再找老板谈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写的内容:加强对采煤工人的安全、健康保障是应该引起各级党委政府的重视了。
陈由红调转车头,往回骑行。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那:脏乱的环境,简陋的住宿,破乱的衣物,飞扬的灰尘。关于高安县煤炭资源合理开发利用的调研报告,就是不录入乡土地理教材,也应该尽快写出来寄给县委政府。为煤炭资源的合理开发,环境保护,工人的安全健康,尽一点自己微薄的力量。
“丹丹,回家咯。”陈由红来到谭小莉母女下车的地方,对还在河沟玩耍的丹丹喊道。
“这么快就调查好了?”谭小莉仰头望着陈由红问道。
“你们还没玩好的话就多玩一会儿再走。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陈由红正准备下去跟她们一起玩。
“别来了。我们就上来。”谭小莉向陈由红边摆手边说。
她牵着丹丹的小手从河底走上来,她们已经忘却了刚才的惊险,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没遇着人呀?你去了还没半个小时呢。”谭小莉微笑着问陈由红。“遇见了,没找人座谈。灰尘弥漫,环境恶劣。我已经知道写什么了。”“上车吧!时间也不早了,要回去清理卫生了好跟学生上课。”
“妈妈!我们走上去吧?这路太可怕了。”丹丹心有余悸的看着她妈妈说道。
“丹丹,放心吧,上去应该没有危险。”陈由红很有把握的说道。
正如陈由红所说,他们上山的路虽然陡峭险峻,在陈由红的谨慎驾驶下,他们毫发无损的回到清河小学。
“今天你们坐车辛苦了不说,还蓬了满身黑灰。我就不帮助你们打扫卫生了,早点回去洗澡去。”陈由红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道。
“你就在这里洗澡后,吃晚饭了再走嘛!”谭小莉热切的看着陈由红说道。
“我还是早点回去,争取今晚把这篇调研文章的初稿拿出来。”“下个星期天我就不来了,去把全县不同的地貌特征拍一组照片,到时候放到乡土地理的相关章节里,让学生有一个直观的认识。”陈由红说完就坐到车上,准备启动。谭小莉忧郁的看着陈由红说道:“你呀,真是个工作狂。总有一天你会把我们母女忘记的!”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上去吧,我走了。”
每次,这一刻,都是谭小莉最揪心的时候,她一直要目送陈由红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才肯移步。
陈由红风尘仆仆回到清河中学自己的房间,正要烧水洗澡。沉重的脚步声向他的房门走来。咚咚两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由红。你滚哪里去了,今天一天就没见你的人毛。”廖保清毫不客气的质问陈由红。
“保清同志,我的行踪干嘛要跟你报告呢?”陈由红看廖保清今天的神态有点不同寻常。
“心里烦呀!想找一个人聊聊。我来找你三次了。”廖保清眉头像麻花,脸上的肌肉紧绷,一看就是有心事的人。
“我能帮你什么呢?”
“陪我喝酒,听我说说心里话。”
“就我们两个人?徐老师呢?你有心事可以跟她说呀?”陈由红疑虑重重的看着廖保清问道。
“还有老蔡,就我们三人。徐老师?不提也罢!”廖保清一声叹息。
“在你的房间?我洗个澡就来,路上灰真大,鼻子、眼睛、头发林子到处是灰。”陈由红同情的看了一眼廖保清。
陈由红还是到清河那清澈碧绿的小水潭,认真的清洗好自己的身体,换了一套笔挺的衣服,精神舒爽的来到廖保清的房间,老菜已经就坐,煤炭炉子上炖了一大锅猪肉。冒着腾腾的热气和浓郁的肉香。
廖保清边倒酒边说道:
“今天请二位兄弟喝顿酒,没别的意思,一是由红老弟住院我没去看他,今天这顿饭权当我赔罪。二是本人心情不爽,想喝点酒发泄一下。”陈由红知道他赔罪是假,心情不爽是真。
“廖老兄,你知道我刚出院不久,喝酒,我只能意思一下。你们两个尽情发挥,该醉就醉。”陈由红把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腹部,提醒他们自己是病号。
三两的杯子,一杯酒下肚,廖保清切入正题“蔡老兄,陈老弟,我们在一个学校共事多年。喔,不对,跟陈老弟只共事一年。也算是要好的朋友了,我感觉在这个学校,这个行当,已经混不下去了。”廖保清把这句话说完,眼圈已经红红的,眼眶里的泪水闪烁着。
“保清!你这是什么话?你好不容易考进师范,离开农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怎么能说混不下去了呢?”老蔡很吃惊,他一本正经的数落廖保清。
“你们说,教书有什么好?徐曼丽已经离我而去,另攀高枝。我能怪她吗?一个月四十块钱,只能养活我自己,我能给她什么?”廖保清说着,眼泪扑簌扑簌的流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失态。”他抹了一把眼泪,强颜欢笑的说道:“来,喝酒,不说这些伤心的话了。我想好了,这学期结束了就下海去。由红,帮我指条路!”
陈由红现在知道,廖保清失恋了。他正经受痛苦的煎熬。
“保清,你不能因为失恋而放弃教学工作。你在正式决定之前一定要三思。要冷静思考,处变不惊。”陈由红非常诚恳的告诫廖保清。失恋对人的打击是痛彻心扉的,短短的时间,廖保清已经瘦了一圈,脸上的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就像大病中的人,没有了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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