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子(求推荐票)

2021-09-10 作者: 七月流火星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子(求推荐票)

历史的孔隙里,遥远的一处影像,被淹没在漆黑深邃的不见底水面里。虽没有波涛,但仍旧令人畏惧,仿佛直面了内心最深的恐惧。

这是被匈人称为“死亡之海”的虚幻海洋,它就像最荒诞不经的日耳曼童话一样,无限深,无穷远,容纳着一切死亡和终结,完全不存在于世界上,但路曜又确乎曾淹没于此。

这历史孔隙的影像里,承载的正是路曜遗失的某段记忆。彼时在“死亡之海”中,在亲手从这象征死亡的地狱中拯救了数人后,路曜因直视了这海里的某位存在,而思绪崩溃,重返现实,并未来得及听到这位存在呢喃的杂乱无章的话语。

这声音如同实质,在历史孔隙中的“水面”不断翻滚,将这亿万年保持诡异平静的“水面”搅动得躁动不安。那混合着水声的声音渐渐穿透历史迷雾,仿佛宣判般庄重,又带着似乎极其阴邪的诅咒与怨毒:“...死亡与权柄,血红出现时,一个民族将被毁灭...路曜,神的羔羊,你必牺牲,必作神的刀剑的台基...死亡是唯一的结局...”

............

塞格德城外,地势较高处的一个小镇,提前从城里撤出来的“家庭”女孩们没有直面城内的大屠杀和巨大混乱,但裴丽尔夫人的推测和她们眺望看到的滚滚浓烟都说明,她们逃离的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但刚刚安顿下来不久,她们就遭到了一队远远多于她们数目的士兵的袭击,而袭击者,正是裴丽尔夫人口中联络好帮助王国平叛的三国联军。

混乱间,强壮的武装士兵“蔷薇”们很快战死,女孩安妮还来不及惊恐或悲伤,一柄长枪就贯穿了裴丽尔夫人,贯穿了突然拦在自己身前的裴丽尔夫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安妮只来得及冲上前去抱住夫人,却只能徒劳而绝望地看着这睿智而强大的女人软倒在自己怀里,眼里的光芒迅速消散。

而那些罗马人似乎也没有恋战,达成了目的就迅速撤退了。

经历三年多的历练,安妮得到了姐妹们的认可,经共同推举,裴丽尔夫人让她做了“盛夏之花”的“掌握者”,时常负责联络四散在各地的“家庭”成员。大敌当前,安妮阻止了幸存的“家庭”成员追击出去为“主母”报仇的想法,整顿了队伍,预备回塞格德救人。

这也是裴丽尔夫人之前的安排。

就像路曜大哥哥一样,夫人是个内心温柔的人,不止一次利用“家庭”的资源不惜代价拯救普通人,上次为了平息饥荒,她甚至把自己囤积的一批用来救命的粮食分发给了塞格德民众。

“主母”走了,安妮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说明了这一点,就像她印象中已有些模糊的母亲,就像收养她教导她的郁金香阿姨,就像金银一样闪耀的塞格德和它代表的新生活即将被毁灭一样,不可阻挡。

但安妮知道,自己还不能停下来。她突然想起路曜大哥哥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唯一的归宿是安宁,而这安宁应当是属于所有人的,强大者应当庇护弱小者。

她在此刻也背负起了属于她自己的某种东西。

“盛夏之花”的幸存者们没有贸然冲进城市,因为如山峰一样的洪水已经压了过来。

夫人曾通过那诡异的木瓶预知了塞格德今日的动乱,说末日与终极都在水中,因此特别挑选了这个在半山坡上的小镇作为躲藏地点,但这山峰一样的洪水仍旧令安妮张大了嘴巴。

............

山峰一样的洪水以看似缓慢实则快速的速度垮塌,令人畏惧的力量倾泻而下,几秒就摧毁了相比而言不堪一击的塞格德外城城墙“天空之墙”,上下穆列什部不计其数的民众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葬身洪水之中。

洪水袭来之时,屈达尔正在忙着救人,外城的西部在大丞相瓦格萨发动的政变中是重灾区,遭到了几次焚烧和抢掠,不少妇孺在男人被杀后来不及逃脱,躲在各个角落里。

下意识接过远处那个男人扔过来的木板,他终于察觉到了身后近在咫尺的危险。滔天的洪水奔涌袭来,将身材不算强壮的东方兵团副司令屈达尔撞倒,直接卷走,让他只能抱着木板,在四处撞击的洪水中勉强漂浮,连抓住旁边树木的企图都是徒劳。

汹涌到反常的洪水中,因军队常年的历练,屈达尔并未像其他平民一样当即溺毙或是失去力气被卷走,只是无力再救人。他一面挣扎求生,一面回想起自家司令的叮嘱。

他说,塞格德将发生动乱,大地将起刀兵,东方兵团和执剑者就是护卫王国和百姓的剑和盾,即使为此要违抗王子们的意志,他也在所不惜。

屈达尔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司令所感染,立志做真正的王国之盾。路曜让屈达尔忘记了曾经的屈辱和瓦格萨的要挟,重拾一个军人的荣耀,那他就愿意为路曜的理想献出自己的生命

只是不知为什么,屈达尔的心头一紧,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心底永远失去了一样。

............

锋利的长矛贯穿了裴丽尔的胸腹,如同稍后的洪水一样的鲜血喷涌而出,让裴丽尔的生命迅速流逝,很快就处于临终前的弥留状态。

那一瞬间,裴丽尔的思绪尚未凝滞,回忆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她想到了自己苦命早逝的老姐姐安娜。

彼时她与安娜一起,作为掳掠而来的女奴抓进了波斯人的官方妓馆“羊圈”,受尽了苦难和折磨。那时裴丽尔充满了对男人和强权者的恨,发誓要逃出去摧毁这恶心的世界,哪怕要崇拜邪神也在所不惜。

而那时安娜温润而和善,总是仔细地替裴丽尔处理因后者桀骜不驯被嫖客殴打导致的伤口。好几次,裴丽尔恍惚间觉得,若是自己有母亲,也会是像这样的悲天悯人的样子吧。

那次长谈后不久,裴丽尔就杀了身上肆意的男人逃了出来。后来她听说,安娜姐姐因得了脏病被扔了出来,要饭去了君士坦丁堡,又活了几年,还收留了因故与王廷失去联系的阿提拉王子和路曜两人。

当年的恶人和凶手已经被“蔷薇”秘密惩戒,她没有告诉两个孩子那段往事,因为仇恨和痛苦只能导致更大的灾难,并唤醒那终将会苏醒的邪恶神祇。她能感觉到阿提拉内心的暴戾和欲念,也通过那木瓶看到了那个终将到达的未来。她只希望,自己的力量能让那灾难晚一些降临,能让苦难深重的民众能够不再痛苦。

意识已经模糊,没去管自己选择的接班人安妮的哭喊呼叫,裴丽尔留恋不舍而温和地闭上了双眼。

............

塞格德郊外西南小镇,“盛夏之花”已经重新集结完毕,伤者救治和死者安葬正在进行。

若非“小丑教团”及时抵达,女孩们根本无力在组织防御情况下完成这些事情。小镇所在的高地尽管不会被那恐怖的洪水淹没,但水退以后的人员救治等工作远不是这些伤得伤死得死的女孩们可以独自完成的。

这些长相平凡、涂抹滑稽油彩的“小丑”们似乎是跟随路曜司令的东方兵团回到塞格德的,他们据说效忠于路曜司令。女孩们看到,一个小丑似乎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徽章以证明身份,这得到了目前负责率领女孩们的安妮的信任。

小丑教团的领导者“老头”,那个看不出年龄、平凡到别人记不住长相的男人,其实也是不久前才得到了阿格里帕的书信,决定效忠路曜的。

阿格里帕是即使在自傲于学术和艺术水平之高的希腊都极其受到敬重的学者,也是醉心于神秘学、奉行侠客精神的小丑们的合作者与认可的导师。这位先生的最后一封信,交代了他必然的结局,而这也与擅长预知的小丑们的推测十分相符。

科恩的身份,让他发现了血王座的秘密,而这种邪恶的知识必然带有强烈的污染,甚至可能意味着窥视等同于自我献祭。信中说,他不愿自己的学生和自己效忠了一生的王国为了这至高的力量而沦为邪神复苏的工具,宁肯让祂用自己的身体复苏。

信中阿格里帕称,所有的资料和预言都证实这最后的血王座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而他也隐隐希望,自己最善良温和的学生路曜和最强大危险的学生阿提拉,能够找到善用这力量的方法。如果一切都是必然,那就由他自己,来背负这沉重的命运,而由这些年轻人,来开辟属于他们的应当行走的崭新的道路。

安妮看着那自称“老头”的小丑,而对方的表情沉静,让她只能看到对方眼睛里自己的神情。

............

内城的一个二层小楼阳台,这里曾是“真正匈人俱乐部”的一个集会地点。从这里出发,纯血统匈人的“自卫队”前往城内四处劫掠、纵火乃至滥用私刑,把曾经高高在上的异族老爷们踩在脚下,把他们的妻子女眷拉出来随意支配。

这小楼原是一户富商住的,富商一家因动乱不知所踪后,一对贫苦但受人敬重的纯血统母子就搬了进来。

老妇人原本一直支持自己壮年的儿子加入“自卫队”,去抢那些异族富人的钱和粮食,直到那“正义”的抢掠变为大屠杀和点燃整个城市的大火,老妇人才如梦初醒,发觉自己等人可能被那些坏心眼的政客利用了,做了他人的刀剑。

她并非无文化无见识之辈,醒悟过后才更加羞愧。她似乎看到了被自家儿子杀害的那一家平日善良的邻居的幽灵前来索命,后者一家只因为是混血的波斯异族人,就被她儿子残忍杀害。

看着楼下正在抢救伤者、庇护弱者的东方兵团士兵,老妇人沉默不语。许久,她看着刚刚依母亲吩咐赶回家里的儿子,用一块手帕轻轻地给儿子擦汗。

“我的儿子,我们犯下了诸神都不会饶恕的大罪...我们亲手毁了这座城市...我们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罪只有我们自己担...”

老妇人的呢喃更接近自语,却终于点醒了还陷于狂热的壮年男人。他的神色夹杂着错愕与恐惧。

而后者,则更多来源于窗外天边迅速接近的山峰一样的洪水。

天罚到了。

............

十余年前的塞格德,这座大王鲁嘉亲自选定并监督建设的匈人王都,内城的一片训练场上,已至中年但精神仍充沛的鲁嘉亲自监督卫队的训练,并盯着眼前一个黄皮肤的东方小子,看着那男孩跟自己兄长的儿子阿提拉游戏搏斗。

那东方小子身子打小就弱,被小阿提拉一次次击倒在地上,几次要放弃,都被小阿提拉拉起来,然后继续练习搏斗。

而全程鲁嘉都没有扶一把这已经跌得鼻青脸肿的男孩,要知道这位匈人王可是以仁慈著称的,甚至曾屈尊搀扶乞丐,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路曜,你要自己站起来,不管你跌倒多少次。阿提拉把你捡回来,就是让你当他的陪练,这是你的福气,你也要像个样子,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以后你的敌人不会等着把你拉起来然后给你一个拥抱,他会从后腰把匕首捅进你的身体,你会在十秒钟之内死掉,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那叫作路曜的男孩性子也很倔,闻言立即爬了起来,与小阿提拉厮打在一处。男孩本没有名字,自己起了个东方式的名字,阿提拉带回来鲁嘉就一直让他跟着这侄子历练。

看着那男孩倔强的眼神,鲁嘉某个瞬间忽然百感交集,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却又远远比自己强,就好像,这是真正的义人,是真正纯洁到可以背负那沉重的未来的人。

鲁嘉闭上嘴巴,沉默良久。

(原本打算这章完结第一卷,结果发现会太长,主要的场面还没开始,只能分成两部分了,可惜了这章的标题...更新时间太晚了,各位抱歉,下一章应该很快就会送上。)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