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镜明”
这位因与狐妖勾结，杀人夺心炼制邪妖而被收押的前青阳县令，此刻却锦衣绸服，面容平和的站在源荷城官员面前，却不知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受其训斥的唠叨官员面有不岔，低头嘟囔着检阅刚刚抄写完的笔录。
他似乎对唐镜明颇为忌惮，但这种忌惮之中还夹杂几分轻视，这让他在俯首听令的同时，还不忘嘟囔几句发泄情绪。。
站在黄色石碑前的唐镜明早已习惯这些本地官员的嘴脸，淡然地无视周围的杂声，转身从身后的仆从手中接过一个红木方盒。
雕有蝌蚪状符文的方盒在偏暗的室内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若是附耳倾听，还会听到带有节奏的“砰砰”声。
奇怪的方盒并没有在唐镜明的脸上掀起任何波澜，他已经习惯了接下来的流程，轻车熟路的打开红木方盒，平稳的手掌任由涌出的鲜血自指缝间渗出。
不出意外，是颗跳动的心脏，跟那日他在青阳县炼制的人面果十分相似。
只是缺少了狐妖的辅助后，唐镜明炼制的人面果缺少了多个步骤，导致果子先天不足，功效也发生了未知的变化。
暴露在空气中的心脏表面浮现出一张只有口鼻独眼的脸，正痛苦的大口呼吸，粗重的呼吸声时强时弱，仿佛忍受着无尽煎熬。
自心脏血管中流出的鲜血在空气中逐渐凝结，堵塞了柔软的血管，致使流不尽的血液从怪脸的口鼻眼中涌出。
“七窍仅生四，距离完整的人面果还差了太多。”
手捧不完整人面果的唐镜明直视面前黄色石碑，默念了几声咒语，竟从石碑中抽取出大股神秘的玄黄烟雾，小心翼翼地引导灌输到手中的果子之中。
那些看似流不尽的鲜血在接触了玄黄烟雾的刹那，竟与之结合反应，化成道道粉红云雾自人面果上缥缈而去，极大程度上缓解了人面果的痛苦。
“怨恨化成的毒素仅能化解这些了，人体应该能够承受残存的毒素。”
眉宇间有些疲倦的唐镜明在人面果上痛楚的表情舒缓后便停止了抽取玄黄烟雾，将手中的果子收回方木盒子后便匆匆离开，准备寻些抓来的难民试药。
原本洁净庄严的黄色石碑，被抽取了大量玄黄烟雾后，其表明镌刻的文字竟浅薄了几分，字里行间中的神韵也不如之前。
石碑周围更是一滩狼藉，大片血污凝结在地板上，散发着恶臭，极大的破坏了官署的肃穆。
“哎，也不知道王爷的病什么时候能好，我真是受够了这个炼妖的家伙了。”
唐镜明刚刚离开，之前被其训斥的多嘴官员便急不可耐地抱怨道：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是个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囚犯，若不是有炼药的能力，早被人拉到法场砍了。”
“慎言，慎言啊。”
与急躁的多嘴官员不同，他的同事则谨慎的多：
“再怎么说咱们王府是求人的一方，如果他真能练好药救回王爷，便是咱们王府的恩人，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可是这药真的有用吗？城里的那些香火神们进献了这么多丹药，没有一个管用的。”
言语至此的多嘴官员抱怨微减，反倒流露出一抹哀色：
“他唐镜明若真能练出不老丹救回王爷，别说是慎言，就算是让我跪下给他磕头，我保证不带犹豫的。可是现在死了这么人，神韵碑上的补天气也耗了许多，这人面果什么时候才能练成啊。”
清风吹入未曾关合的门缝，熄灭了微微跳动的烛火，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了两个官吏的夜语。
待到烛火再次点燃后，一切都归于平静，石碑下的血污消失不见，撰写的官员们也停止了议论，纷纷低头投入到工作之中。
手握红木方盒的唐镜明心思忧虑的穿过长廊，嘴中不断计算着成功炼制人面果所需要的条件和概率。
身为炼药师的他见过这座王府的主人，被称为“东平王”的王爷早已行木将朽。
哪怕是被锦衣绸缎包裹，其生命力仍旧不断溃散，皮包骨的身体犹如饿死鬼转世。
牙齿，头发全部脱落，常年的卧床又使骨骼畸形，进一步损害了健康。
东平王上一次进食是在什么时候，唐镜明已经记不清了，十天前，还是二十天前？肠胃微缩到连稀粥都无法消化，哪怕是半勺燕窝水，都有可能把他呛死，只能通过注射各种香火神灵提供的圣水，以及王府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灵丹妙药续命。
更可悲的是东平王的神志，衰老带来的遗忘让东平王记不清过去，记不清自己，甚至连很多生存常识都遗忘，连表示生理需求都做不到，仆人们只能依据经验照顾他。
有一次东平王突然开口说话，却都是些沉浸在幻觉中的胡话，即便如此，守在他身边的香火神灵们也通过推敲，依据这些胡话指使做出了各种混账事。
比如在东平王面前生吞活剥掉上一个炼药师。
原因无他，皆因对于整个源荷城来说，东平王实在是太重要了。
数不尽的各种香火神怪能在源荷城安定传教，保持一种默认的和平，这都依靠于东平王的存在。
至今尚未子嗣的东平王在青年时代亲自带兵镇压了青海洲叛乱，并受封于源荷城称王。
在此之后的他一改往日霸道作风，赦免了大量叛乱者家属，还容纳了各种精怪野神，允许他们在源荷城发展信徒，并与之作出各种君子约定。
也正是这种仁王作风，让源荷城在战乱后快速恢复元气，并超过位置优越的燕阳城，一举成为青海洲的交通枢纽，各种香火神灵都在城中设有庙宇，大量教徒的聚集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商机。
时至今日，很多源荷城的本地人都将自家的富裕视为平常，并鄙视外来的居民，认为他们破坏了本土文化，偷取属于自己的财富。
唐镜明心里清楚，这些表面的繁华全都依赖于东平王一人，哪怕是他现在衰老的不成模样，哪怕是蚊虫叮咬都可能夺走其性命。
只要东平王还存在一天，这群受其恩惠的神灵便受制于他们的约定，在源荷城中安静祥和的生活，不会有任何作乱的动作，顶多是吃几个难民罢了，无伤大雅。
可一旦东平王死去，其生前的君子约定自然作废，这群信仰不一的宗教们又岂会和谐相处，那些享受香火的神明又怎会满足与限额的信徒划分？
繁华的源荷城不过是长在火山口的鲜花，缤纷落英阻挡不住喷发的熔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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