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林允儿在谈及“喜欢”的时候没能让任宋演停下吃饭的动作，但当听到她说出“讨厌”这个词语后，男人的手就放了下来。

饭桌之上，四目相对。隔桌对视的两个人都能感受得到彼此之间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半开着玩笑的气氛了。

“我知道我这么说会让人觉得我不知感恩，但坦白地讲，这次回去，我有那么几天心里无比埋怨您……即便是现在，我对您的感情也更偏向‘讨厌’的那一边。”

林允儿注视着任宋演，声音很轻。

“因为，您让我甚至都没办法去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所有事情的发生，或许最终都只能归结于我本身的运气不好。所以我只能选择去讨厌您，除您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可以对这一切负起责任的人了。”

任宋演静静听完她说的话，片刻后就重新低下头去应了声“嗯”。

“‘嗯’？您这算是什么反应？”林允儿微微蹙起了眉。

“你的意思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你想的话，那就继续讨厌我吧。”任宋演出人意料地说，“如果这样能够让你的心里舒服一些。”

林允儿沉默下来地看着他，之后又开口：“您对待我还真是……很宽容呢。”她脸上的神情略微复杂，“看样子，纯揆姐她们和你的关系是真的很亲近了，让您连带对我这个外人都能是这样的态度。”

“只是看你年纪小而已。”任宋演淡淡地说，“而且换成纯揆她们也未必会有像你一样的经历。如果不是你的话，换成是她们，我也不会让步到这种程度。”

林允儿听后不置可否，想了想又冷不丁旧话重提：“所以您真的不是喜欢我吗？”

任宋演刚伸出去的筷子停顿，终于无可奈何似的皱眉看向一本正经的林允儿。

“我这么说倒也不是由于自信，我只是听人说，我的原型，有可能是您以前的初恋爱人？”林允儿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了金孝渊，“所以就很好奇，这种说法到底有几分真实？”

“别再用你那个脑袋瓜动什么歪脑筋儿，试图从我这里得到别的信息。”任宋演直接戳穿她，“我愿意告诉你的事情我自然会说。你自己也知道，我现在帮你可是一大半出于义务而已。”

林允儿见他说得严肃，咂嘴嘀咕：“我知道了……真可惜，我原先还以为作家您在描写我的时候是参考自己的理想型来着，这样您对我好倒是能让人理解了。”

任宋演扫了她一眼就说：“我看你还是别喝海带汤好了，泡菜汤可能更适合你。”（备注：在韩语里，‘喝泡菜汤’也有自作多情的意思）

林允儿对他无声地皱起鼻子，又盯着任宋演的身影看了一会儿才老实地拿起勺子继续吃饭。

这场短暂的心迹坦露发生得突然，似乎结束得也很轻易，但无论是任宋演还是林允儿其实都明白，今晚的这番对话是他们双方关系的一大突破。

林允儿在试着向任宋演敞开内心，这是她从自己和组合成员过去的相处里面获取的经验，想要变得亲近就先交换秘密。

奈何她都主动打开了口子，任宋演却仍然像是一面铜墙铁壁。

明明嘴上说着我们是目标一致的伙伴，结果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全部的事情，我悄悄打探一句都不愿意回答，大人果然都很狡猾。

林允儿一边喝着海带汤一边郁闷地心想。

话说，真是初恋吗？啊，今晚肯定好奇得睡不着了……

她并没有发现，坐在对面的任宋演也曾经稍稍抬眼望向了她，目光轻描淡写地掠过，别无多余的情绪蕴含在内。

可如果是熟悉他的金孝渊等人此时在场，通过这细微的一瞥就足以看出异常之处。

铜墙铁壁的男人，事实上，也并非绝对不会被打动。

吃完午饭，林允儿原想这就拉住任宋演去讨论正事，但也许是“倒时差”的缘故，又或者是汤足饭饱，忽然就感到困意上涌。

任宋演显然并不像她那样心急，在水池洗碗的同时随口劝她先上楼去好好休息一下，恢复精神再说。林允儿踌躇过后，也就乖乖听从安排，不好意思地回去楼上自己的卧室。

等到她再醒来后，眯着眼睛摸来床头的手机查看，忍不住就发了会儿呆。

她这一觉虽然没夸张地睡上十几个小时，但时间也从下午来到傍晚时分，不出意外，外面的天色又暗了下来。

看来今天晚上是真要睡不着了。在穿好拖鞋下楼的时候，林允儿揉着自己的后颈，思绪发散地想着。

“醒了？”她刚沿着楼梯下来就望见坐在客厅里面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任宋演，男人又戴上那副平时不常见的圆框眼镜，抬头向她看来。

林允儿点点头，态度自然地跟他抱怨：“我过去几天可能是绷得太紧了，这一觉睡完，头脑是够清醒了，身体反而到处都有点肌肉酸痛的感觉。”

任宋演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依然扶着脖子的那只手，便转移开视线说：“但也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那你要这么说倒也没错。”林允儿嘟囔着走过来，“比起前两年的时候是好多了，那时候我们九个人也就是在镜头前面看起来光鲜而已，在私底下模样真是乱成一团糟了。”

“所以心里有怨恨过我吗？”任宋演听上去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毕竟你来到这里或许与我无关，但你们在那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可都是出自我的安排。”

林允儿往沙发坐下的动作一顿，她瞥了瞥任宋演的脸庞，不大高兴地说：“我们现在就先不要谈这件事了吧？”

“听这语气，看样子确实是有埋怨过。”任宋演自顾自地往下说。

林允儿忍不住握拳，盯住他看了几秒就突然咬牙说：“小气鬼……”

“什么？”

“明明你自己之前说如果这样能让我心里舒坦一点的话就继续讨厌好了，结果到头来还是生我的气对吧？小气鬼！”

大概是自觉手握凭证，林允儿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还大胆地回瞪了男人一眼。

任宋演脸色奇怪地看了看她，倒也没在这话题上过多和她纠缠下去，转而丢出另一句话：“反正我可以让你讨厌的理由很多，在我们正式开始之前，我再跟你说一件可能会让你讨厌我的事情怎么样？”

林允儿对他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

“你还记得之前你回去的时候，我在电话里面对你讲的事情吗？简单来说，你不在的这几天里，我这边也发生了一些事情。经过我和出版社的人商量之后，最终初步决定以你为主视角，展开《starworld》最后一作的开篇。”

“以……我为主视角？”

“就是以你的情节入手来展开剧情的意思。”

林允儿连忙抬起手打断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所谓主视角的话，我想问的事情是……为什么？”她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任宋演，“为什么你们最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个嘛，理由有很多。”任宋演靠后抱起双手地思索着解释，“比如说因为《starworld》上一作的尾声就是从你开始，所以最后一作再由你来开头可以说是创作结构上的一种对称。又比如说……”

他看向了女孩，目光很平静，“我想借此做个实验。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林允儿的眉头开始逐渐收紧，整个人都显得肃然许多。

“您想要试试看，如果您开始最后一作的创作，会不会也像曾经的剧本一样，对我造成什么影响？”话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口吻。林允儿很快着急地问：“您不会已经开始写了吧？事先连问都没问过我？！”

“实际上，”任宋演对她坦白地讲，“在今天你回来之前，虽然决定是这么决定了，但很奇怪，我也一直找不到灵感。”

他对林允儿示意地指了指脸上的眼镜，“你前面也看到了，我那个时候其实就是因为憋在屋子里面想来想去都敲不出一行字来，所以才跑去扔垃圾。我发现这种方法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人直接放弃思考。”

林允儿不由得长松一口气。

“不过，”男人话锋一转，“很神奇的是，在你前面上楼睡觉之后，我忽然就找到了那个灵感，现在已经写了不少字了。”

“你说什么？！”

林允儿几乎是扑过去地抢过了任宋演腿上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当看到那电脑屏幕上面的确已经有了大段内容并且在其中屡屡看见自己的名字后，女孩就情不自禁地咬住下嘴唇。

她五指捏紧，攥着拳头地默默瞧向在她身旁坐着的任宋演。

然而不消片刻，她又自我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愣地回过头去，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些文字。

任宋演从她手上把电脑拿了回去，嘴里轻声说：“我做了实验，结果就如你所见。尽管还不能百分百明确什么，但至少让我确认了一些事情。”

他把话说到这里，不忘气人地补充：“老实说，要是再过一会儿你还没下楼，我估计就要上去看看你是不是在睡觉的时候回去了。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出现在人前呢？你会接着变成二十二岁的林允儿吗？”

半蹲在他旁边的林允儿终于回过神来，控制不住地又瞪了他一眼：“坏家伙……”

“在‘小气鬼’后面又多了一个称呼呢。”

“还有第三个称呼！讨人厌的大叔！”

从林允儿的反应不难看出，若不是此时还“寄人篱下”，她真有可能在任宋演身上先来两拳泄泄恨再说。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性格如此恶劣的家伙！偏偏，这个人还是她的“创造者”！真是想想都晦气……

“如果事前跟你商量的话，这个实验只会被迫拖延下去。”

“我也知道！我只是，至少你提前通知我一声吧？而且万一，万一我真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林允儿把双眼睁得大而圆，看得人心虚。

“你不是说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作品一样珍贵吗？不是说因为纯揆姐她们的缘故，也对待我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吗？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任宋演突然有点失笑，瞧着她说：“呀，什么珍贵、特别的感情，这难道不是你自己补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