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010 风神,鬼虎之步

2015-05-01 作者: 半枕红楼
第12章 0010 风神,鬼虎之步

夜,深不可测。

雪地的夜,更是不可捉摸,天和地像是随时都要合拢到一起,天威不可度。

冰雪依然不分昼夜地漫天飘荡,在那呼啸的风声中,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在雪地里疾速飞掠,他的身后拉着一半大的少年,那少年一身虎皮装扮,手里还抱着一酒坛大小的虎头,极是怪异。

这人的身法委实太快,在朦胧的雪原上几乎不见影子,要不是他手上还拉着一拖油瓶,恐怕连踏雪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良久,那灰影终于在雪岭深处的一处一雪丘前停了下来,然后拉着那少年绕了几步,没曾想,这雪丘之后竟然还隐藏着一处山洞!

不过那灰衣人好像状态极差,才刚走到洞前,脚上便被不知名的东西绊了一跤,拉着那半大少年滚入了洞中。

虎裘少年翻了个身,他常年习武,适才这一跤对他倒是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虎皮裘里黏哒哒的极不自在。

他用手抹了一点凑近鼻子一嗅,只嗅得一阵浓烈的血腥味,看来是那灰衣人的血流到他身上所致。

他连忙在灰衣人背上一摸,触手处竟是一条深长的刀痕!

几乎致命!

虎裘少年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人伤重如斯,竟然拉着自己在雪原里奔驰了如此之久,他难道不要命么!

被触痛伤口的灰衣人在黑暗中痛苦呻-吟,虎裘少年随即摸黑在地上捡拾一些枯枝,再从腰间取出火摺子,他虽然明白生火或会招引敌人注意,然在这一年四季满天飞雪之地,要凭火寻至绝非易事,于是火光一燃,洞中一亮……

这是何其骇人的场面?

虎裘少年几乎愣在当场!

洞中遍地都是灰衣人的血,但最使他惊骇的是,这个山洞赫然布满了蛇尸体,挂着的、堆着的、洒落着的……

甚至那灰衣人如今也倒卧在一大堆蛇尸当中!

这些蛇尸看来存放了不少时日,因此地位处严寒,未有腐烂。

突然,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在虎裘少年心中升起——这里,难道就他栖身的家?

虎裘少年定定看着眼前的情景,看着想着,两行泪不禁掉了下来。

自从家破后,他一直孑然一身,天涯流落。

他想,自己可算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了,今天方才发觉,有家可归又如何?

眼前这人……鬼虎!

那帮凶人便是如此称呼他的是吧!

比起沦落天涯的自己,他又何曾幸运了哪怕一丝一毫?

他拥有一张如鬼魅般的容貌,被逼地远离人群,活在这荒芜的雪地中,他甚至连天涯流落的机会亦没有,他只能与虎为伍!

也许,只有老虎,才不懂得取笑他的丑陋。

天道何以如此不公?

他那个不中用的义弟居然还领他的敌人前来擒他!他为何不给这个义兄半丝喘息余地?

陡地,一直面如死灰的鬼虎半张眼睛,虚弱地指了指地上一条蛇尸的七寸之位。

虎裘少年不明所以,于是把其中一条蛇的七寸之处撕开,只见当中有一颗类似肝胆之物,顿时明白这是蛇胆,于是连忙挖下数个蛇胆,喂给鬼虎服下。

鬼虎服过蛇胆后,精神稍复,他适才在中毒下强运真气逃亡,中的毒已深入五脏,此刻浑身酸软乏力,就连坐起来也感困难,逼于躺在蛇尸上运气调息,不一会,忽地“哗啦”吐出一口毒血!

那毒血色泽深紫,更是冒着青烟,显然毒性非同小可!

“叔叔,你没什么吧?”

鬼虎摇头,又歇了半晌,颓然道:“你……名字……?”

虎裘少年这还是首次听见他话声,只觉他说话似甚艰难,像鼓足全身力气才能吐出一些若断若续,简单的字,浑不成句。

那声音且异常沙哑低沉,俨如老虎学说人话,令人听来毛骨悚然,好生心寒。

虎裘少年答道:“我叫聂风”

鬼虎并没再说什么,却是静静的看着聂风,看着这孩子刚留下的两道未干泪痕,似要为这两道泪痕寻出端倪,可惜看了良久,不单他的身子乏力,就连双目也感乏力,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翌日,当聂风睁眼的时候,鬼虎已比他他先醒过来,正背向他面壁盘坐。地上布有数滩紫血,看来鬼虎昨夜虽然昏睡,内息仍不住自行调运,把体内残余毒血尽数逼出。

他因身上要害中了一刀一剑,受创非轻,故始终全身发软,若非耗尽九牛二虎之力,恐怕也未能再坐起来。

聂风一坐而起,鬼虎立有所觉,却未回首,不知因为无力,抑或无心?只见鬼虎身畔正放着聂风昨夜拼死亦要保存的小虎之头,虎头伶仃,鬼虎的身影更伶仃。

聂风望着他那可怜佝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下一片侧然。

陡地,鬼虎张口道:“你……虎……皮……怎得……来的?”

聂风一愣,没料到鬼虎一张口便相问此事,却也不欲隐瞒,直言道:“是……我爹给我的!”

鬼虎霍地回头,侧脸一瞄聂风,满目凝然,不再多话。

要取虎皮,当然须杀虎,连三岁小孩也懂的道理,鬼虎怎会不明?若鬼虎忿然相斥,痛哭一顿,聂风倒会好过一点,如今鬼虎如斯凄戚,反令聂风不安,遂道:“叔叔,我爹……他……他是……”

他很想告诉鬼虎自己的父亲是个疯子,却又欲语还休,只得道:“对不起……”

鬼虎不怒,反问:“因……此……你……阻我……义弟……毁头?”

聂风满以为鬼虎并不太懂人情世故,孰料自己昨夜因内疚而出手救回虎头的心意,鬼虎完全猜透,不禁讶然点头:“正因如此,你也拼死为我……挡了那风大侠刺来的致命一剑?”

鬼虎没有回应,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聂风所说的仅是其中一个原因,鬼虎心中却另有一个原因。

一个十分特别的原因。

就是这样,聂风便留在洞中和鬼虎一起运气疗伤,直至黄昏,他给聂人王所击之伤几已痊愈,可是鬼虎的伤势却进展不大,看来在短短数日内未必伤愈。

况且毒血虽去,毒性未去,身躯依然软绵无力,仅可作点轻微动作,聂风于是自告奋勇,替鬼虎埋掉那个小虎之头。

这山洞公似乎极具隐蔽之地利,截杀鬼虎的恶徒并未寻至,二人也大可安心在此继续逗留。只是因寒交煎,聂风也不理会那些蛇尸如何可怖,捡了数条褪皮烤之,但觉肉香四溢,便与鬼虎一同大嚼蛇肉。

聂风终究不惯吃蛇,吃时一直战战兢兢,鬼虎却而不改容,仿佛早已习以为常,这些蛇尸本来便是他的家常便饭。

聂风把他的食相看在眼里,不禁鼻子一酸,他本应尽速去找回走散的父亲,但目下鬼虎伤势未愈,即使是过路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鬼虎这回重伤是为自己挡了那一剑,他断不能就此不顾而去!

他暗暗决定,必须在这期间照顾鬼虎,直至他功力尽复后方才离去。然而,鬼虎除苏醒时和他谈了数句外,便绝少再张口说话。

聂风心想,或许鬼虎不愿多话,皆因他每次说话都必须出尽全力,令人听来也为其感到辛苦,且现下在疗伤期间,这等说话之力,还是可省则省。聂风同时发觉,鬼虎原来并没有正面看人的习惯,他一直都是侧着脸看聂风,不知是因久未见人而感害臊,还是也自觉面目狰狞,生怕会吓坏人?

究竟他的脸为何会变得如此丑陋?他为何说话困难?这个孤单而丑陋的男人,背后到底藏有多少辛酸往事?

聂风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问,不过,他看见鬼虎在调息之余,竟无聊地以指头在地上的砂石中勾勾画画。

这个男人,一个字儿也没说,手指却是写了又写,似在勾划着他的一些心事……

聂风好奇一瞥,只见他写的竟然是“主人”二字。

想不到他主人的影响如此深远,他的敌人固然对他永志不忘,但是他的仆人鬼虎也如斯忆念他,于受伤的当儿仍在写着“主人”二字。

他的主人单人匹马力挫十大门派,武艺盖世可想而知,可是那份“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是否又更使人欣赏、佩服?

但鬼虎主人早在八年前忘故,他也不用如此忧悒,聂风看着地上的字,忍不住冲口而出道:“主……人?叔叔,你想念你的主人?”

提及主人,鬼虎死鱼般的目光骤现一种兴奋之情。

聂风道:“能够令你这亲追忆思念,你的主人除有过人之处,也一定待你很好!”

鬼虎没作声,丑脸上却浮现引主为豪之色,似在回忆着当年跟随其主人的那段日子。

聂风道:“可惜事隔八年,你也用不着终日介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啊!”

然而,倘若还未有真正过去的呢?那么,又是否更值得怀念?

鬼虎凄然一笑,半晌,居然打破沉默,道:“他……无名……无姓,死……与……不死,没……分别……”

无名无姓?

聂风愈听愈觉悟迷惘,鬼虎的主人武艺超群,本应名动江湖,怎会无名无姓?莫不是早看透江湖纠纷,宁愿无名无姓于江湖?聂风没有再问下去,他发觉鬼虎已不在写着“主人”二字,而是在勾划着一些脚印。

细看之下,这些脚印似是一些轻功步法。

鬼虎指了指那些步法,示意聂风照着来练。聂风更摸不着头脑,但横竖在这洞中闲极无聊,也乐得依其所示去练。

谁知跟地上的步法踏了数踏,转了数转,只觉这些步法看来简单,每一步却变化无穷,最大的变化乃在习者于毫发间只要足下一扭,身形便可急转,较诸他偷学自聂人王那种只管求快的轻功,层次自是不同,当下大喜道:“叔叔,这些步法很精妙啊!是谁教你的?”

鬼虎毫不迟疑,答:“主……人……”

聂风一怔,鬼虎的主人能有如此神妙的步法,确是厉害得很!难怪十大门派要联手围剿他,想必是盛名招妒!

他其实自少极爱习武,只是遭父亲聂人王多方禁制,此刻乍遇如此高深步法,简直喜极忘形,爱不释手,沉醉地习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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