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四皇殿下，曼陀官银

晋国皇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被修建整齐的花草郁郁葱葱。涓涓细流淌在假山之间，泠泠杂行。本来百花盛开是极美的景象，然而柳月吟刚好对花粉过敏，所以控制不住地打了一路的喷嚏。

偏殿之中，宫里的的乐姬在排练一首曲子。乐声和寡，时而高亢，时而犹如珠落玉盘，时而又戛然而止。几个宫人小声议论着走过，柳月吟才得知这曲子是给长公主招驸马的庆典准备的。她忍不住极目望去，而那为首的乐师仿佛感到了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他的脸孔消瘦，皮肤干燥泛黄，双眼凹陷，面目极为可憎。难以想象，如此美妙的乐曲竟出于他手。

柳月吟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感到了森然寒意，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你一个小小的狱卒，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花园正中的凉亭里，晋国的四皇子景王司马莫坐在轮椅之上。他长发高绾，细目含笑，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清透得仿佛是冬日里的雪。

他今日进宫面圣，不料随行队伍里竟掺进了这两人。他认得顾荣轩，便一直没有戳穿他，一直到临走前才对柳月吟的喷嚏声忍无可忍，才将顾荣轩叫上前来问话。

顾荣轩怕他责罚下来，于是连忙跪下。司马莫却摆摆手示意他起身，白色的衣襟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先前你助本王破案，也是有功之人，大礼就不必了。”司马莫的身体向来不好，所以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地会掩面咳嗽两声。而他明知顾荣轩混入了他进宫的队伍，却丝毫没有怒意，脸上全是祥和宁静之色，“不过先前派你调查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柳月吟此时撑着油纸伞跪了下去，阴影遮住了整张脸。感到司马莫走近了，她才偷偷地抬眼瞧了他一瞬，却正好跟司马莫的目光碰个正着。柳月吟一激灵，立马低下了头。然而司马莫的双眼柔如春水，她心中对他倒是少了几分畏惧。

方才在路上，顾荣轩根柳月吟简单补了一下课。他说，四皇子司马莫虽然体弱多病，但自小变聪颖过人，深得父王的喜爱。也是因此，太子一直视他为眼中钉，在各处培养势力同他做对。

比如前几日刑部侍郎离奇死亡一事，便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当日刑部结案的时候，说刑部侍郎是剖腹自杀。”司马莫轻轻摸了摸下巴，缓缓对顾荣轩说道，“可你却当场指出，若刑部侍郎真是剖腹自杀，伤口当是深入浅出。然而他的伤口深浅不一，完全没有撕裂或是挣扎过的痕迹，所以很像是后期伪造出来的。”

刑部侍郎是司马莫手下之人，俸禄嘉奖从未少了他，自是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而且若真是剖腹自杀，剑拔出身子的时候力气定会变小，因而伤口会深入浅出。

当日当司马莫听顾荣轩如此说，便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才，才会差遣他暗中调查前几日刑部侍郎的死。

“在下后来又去刑部的停尸间查了一下那具尸体，发现刑部侍郎真正的死因并不在刀伤，而是毒杀。至于那些刀伤，都是死后胡乱加上去的。而他中的毒，来自西域的曼陀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宫那边，刚收到西域进贡的一批曼陀罗花……”

柳月吟记得，方才顾荣轩还跟自己说，本来想把这件事改编成了剧本，投给他们璎珞茶馆当演讲稿来着。

“东宫？”司马莫轻咳一声，打断了顾荣轩的话，“可有证据？”

顾荣轩应声将卷宗呈到了司马莫面前，里面写有案件详细的来龙去脉和验尸后的分析档案。

“原来如此。”司马莫翻看了一下，瞳仁微微眯起。仄阳西斜，灿烂一片，然而司马莫眼里的笑意渐渐冷却。朝廷里的人都知道四皇子司马莫向来跟太子司马逸不合，而之前的刑部侍郎，刚好又是司马莫的人。因此，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自然不言而喻。

他放下卷宗，手指微微收起，语气却没有一点起伏：“逐鹿之争，我向来不感兴趣，可我景王也不是好欺之人……说吧，要什么赏赐？”

“在下不敢。”顾荣轩再度跪下，“只是在下有个朋友最近蒙冤。还望殿下能够给我们一个机会，查处作案的真凶。”

原来，柳月吟的案子不知道为何竟落到了四皇子手中，所以顾荣轩便只好将计就计，看他会不会看在顾荣轩帮他破过案的情况下，通融一下。

“你口中的朋友，可是这位姑娘？”司马莫轻咳一声，面露难色，“你们可知她杀的是什么人？这案子，可不是说翻就能翻的。”

“殿下，恕小女妄言，我并没有杀人。”柳月吟忍不住插了一嘴，“我只是一个替罪羊，死不足惜。但我怀疑这案件后面，有更大的阴谋。”

说罢，她将一锭银两呈到司马莫的面前：“还请殿下过目。”

司马莫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这是官银，有什么问题吗？”

“这的确是官银，可是这上面，并没有印制制造者的姓名，并且重量比一般银两要轻。所以小女怀疑，是有人在伪造官银。”

司马莫握着银两的手微微收紧。制造官银的事情，皇上一直交与东宫管理。之前曾出了一档子伪造官银的事情，都是死去的刑部侍郎参与调查的。如今他一死，伪造官银便再出现在市面之上，莫不成此事，又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司马莫抬了抬眉毛，似乎突然来了兴致。他看着柳月吟，将那锭银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那你说说，若你不是杀人凶手，谁的嫌疑最大？”

柳月吟迟疑了一瞬：“民女现在还说不准。但当时同蔷儿姑娘进城的，还有三人：幽州驿站的伙计小于，萧夫人，和一名叫锦玉的姑娘。萧夫人和小于在蔷儿姑娘出事之前分别见过一名药店的郎中，这银两便是从那郎中身上找到的。而顾荣轩在我去刑部调查蔷儿姑娘的尸体时，发现那郎中和蔷儿姑娘同时死于江南特有的鼠莽草之毒。”

司马莫沉默了一会。他喝了口茶，嘴角抿出了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平静如水：“既然如此，我给你们七天时间。这七天之内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罢，司马莫招呼来了身边的随行侍从。他同他耳语几句，那人便心领神会地找来了笔墨纸砚，飞快地画了几笔，随后将那张纸丢给了柳月吟。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个缉拿犯人的告示，上面画了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司马莫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看着柳月吟：“这通缉令发出去，我保准七天之内朝廷的人抓不到你。”

柳月吟一脸震惊得看了看画中人，又看了看顾荣轩，倏地恍然大悟。

这画的……原来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