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掩日，垂柳依依。柳月吟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抱着大白，在一片阴翳里形成一抹明媚的鲜红。
尸体旁边的地上有稀稀拉拉的鲜血拖痕。血迹微粘，殷红一片，可见死亡时间并不久。她顺着血迹寻过去，发现大约数十步之远的草丛呈凹陷状，同样是血迹斑斑。
“他的头在这里！”她拨开杂草，惊得跳出三米远，指着那草丛唤顾荣轩过来。
没想到，此人的尸首竟落在了如此远的地方。
尸体的致命伤在脖子，可若是有人刻意隐藏尸首的话，为何又会将尸体暴露在小径之上？
柳月吟颦眉，心想此人的死因定有蹊跷，一时却也捋不清个所以然来。她尽量避免与尸首的双目对视，只觉得他一脸深深浅浅的麻子疤痕，有些狰狞可怖。
顾荣轩闻声跑来，紧接着又走了回去查看尸身。他轻轻拨动他的身体，忽地有什么扑簌簌滑落。大白激动地将那东西叼了出来，两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本薄册子。
“天书……下？”顾荣轩翻开查看，不由得轻轻念出了声。
柳月吟持伞蹲在他身边，却见这小册子的署名，竟是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
“他死了？”
二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柳月吟下意识地就想夺过那《天书》来看，不料她的动作太大，最后竟生生地跟顾荣轩撞了个满怀。
一声闷响，柳月吟的头撞上了他的下巴，不禁吃痛地低吟一声，右手也不由得松开了油纸伞。
“小心！”顾荣轩怕她被晒伤，连忙拉起袖子替她遮阳。柳月吟不知他靠得近，因而一抬头，鼻尖竟又擦过他的面颊。
顾荣轩一身乳白云纹长衫，此时因为路途奔波而沾染上了尘土，却依旧没有影响他俊朗的容颜。他双目如星，眸中倒映着她窘迫的模样。
柳月吟微微一怔，眼睛一时不知该看向哪里。然而这个尴尬的姿势只维持了一瞬的功夫，就被一声清脆的狗叫打破了。
柳月吟轻咳两声缓解尴尬，而顾荣轩也顺势将她的油纸伞捡了起来，交与她手上。柳月吟理了理头发才想起来，自己本是要看那“天书”的。
可他二人万万没想到，这《天书》里面连半个字也没有。
“还是晚了一步，不知是谁抢在我们前面杀人灭口。”顾荣轩走到尸首面前，蹲下来拨开他凌乱的头发，露出了一脸的麻子。他低着头，纯净的双眼里倒映着鲜血淋漓的人头，“我听说王二麻子之前得过天花，脸上都是麻子。原来他的笔名，便是这样来的。”
“所以，王二麻子果然是陈老先生的代写？当初我们在茶馆里找到的是《天书》上册，这本便是《天书》下册。”柳月吟睫毛忽闪，在脸上落下一片阴霾，“只是，陈老先生看起来并不是朝廷的人啊，王二麻子怎么会接他的单子？”
如今王二麻子死了，《天书》下册里又空空如也，接下来的线索，怕是又断了。
“王二麻子自小聪慧过人、文采炳焕，是镇子里出了名的神童。只是，他家里极为贫寒，重病之后高考落榜不说，连跟城里商人女儿亲事也黄了。最后一直到老母重病，也凑不出个药钱。”顾荣轩轻声跟柳月吟解释，眼中似有惋惜之色，大白便配合着他表情的转变哀鸣了两声，甚是捧场，“后来，王二麻子‘转行’给朝廷官宦做了代笔，这些大买卖让他赚了不少外快。”
原来，那日柳月吟派顾荣轩去调查王二麻子的身份之后，他便直奔负责科举考试的礼部尚书上官平那里。上官平是四皇子的人，因而比较好说话。
果然不出顾荣轩所料，去年科举考试被抓到了几个作弊的人，都是找王二麻子做的代写。如今王二麻子虽已成为礼部的重点监督对象，却还是无法控制他的所有“生意”。
“我昨日其实去了他的住处，只是他家中无人，又乱又脏。”顾荣轩起身走回到王二麻子尸身的，口吻有些不解。
“你是想说，为何他此时身上会如此干净吗？”柳月吟撑着伞跟了过去，眼中也有几分狐疑的神色。
的确，她也察觉到了，王二麻子布衣长衫，可以说是衣冠济济。同时，他身上还有淡淡的异香，和腥膻的血混合在一起，那味道很奇怪：“平日里若是家中凌乱，今日却如此整洁……不是为了掩饰什么，就是见过什么重要的人。”
他身首异处，除了脖子上有一道整齐的致命伤口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周围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而王二麻子死的时候双目圆睁，眼中有惊恐和讶异，可见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他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已一命呜呼。
柳月吟颔首沉默，细细思忖着。今日她将那金色的刻花小铃铛挂在了脖颈，趁得肌肤格外白皙光洁。顾荣轩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本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不料她只是抿着唇不再言语，仿佛还在思考。
然后柳月吟像蓦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伸手去扯王二麻子的腰带。
“你这是……”顾荣轩还当她是要脱他裤子，连忙伸手去拦。
“你看他这条腰带，是不是比一般人的要粗？”柳月吟抬眼瞧他，顾荣轩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才察觉王二麻子今日穿着讲究，和这条又粗又大的麻绳腰带很是不符。
当下，顾荣轩立刻伸手试图解开他的腰带，竟发现王二麻子将这麻绳系得极紧。最后还好有大白相助，才将这腰带给松开。
可他们都没有料到，王二麻子的腰带上居然拴着好几袋银两，全部绑在他的双腿之上！
“这王二麻子，还真是腰缠万贯啊。”柳月吟也是惊到了，没想到他竟把所有的钱财都藏在裤腿里了，这起码也有一百两银子吧，“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啊？这么多银子多沉啊。”
“因为，这些银子并不是标准的银两。”顾荣轩拾起一锭银子，拿给她看。大白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彩。
“难道，他们背后是同一批人？”柳月吟翻过银两一瞧，发现这些银两跟她在小郎中身上发现的一样，同样是伪造的官银，声音立时提高了八度，“一口气拿到这么多伪造银两，王二麻子肯定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可能因为柳月吟的声音忽然变大，她话音刚落，二人便听见从不远处的草丛传出了唏嘘的声响。
“别动。”顾荣轩警惕地握住了剑柄，同时示意柳月吟留在原地。
一个黑影闪过，当顾荣轩追上去的时候，那人却已跑远。柳月吟只记得大白对着那人的背影滋哇乱叫。而那人左手持剑，一袭黑衣。
而顾荣轩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柳月吟的手上鲜血淋漓。
“你怎么受伤了？”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