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是因你心里,早有一个妖狐么?(6千)
“你——”
显然,张若沫认出了他。
北海那家着火的商场里,他们曾在慌乱中见过一面,后来又准备一起吃饭,即墨自也认识她。只是他目光里,冷酷得根本容不下张若沫。
“怎么?”
顾酒淡淡一挑眉,狐疑望向张若沫。
“你们认识?”
“不、不是,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像烟烟哦。”张若沫觉得他与那天见到的人,并不是特别像,那个人毕竟是白衫白发,仿佛就是即墨从漫画里走了出来,此刻这个人,虽然也像烟烟,却没有那个人那样像。
恍惚便也以为,这是两个人。
顾酒淡淡瞥她一眼,随即望向一旁的银发男子,眼角暗含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是像烟烟。
他就是烟烟。
“阿辰,你看看菜单。”
张若沫将菜单递给贺辰,笑得一贯甜美。凡是有贺辰在身边,张若沫都会异常温柔,根本不似早先面对顾酒时那副盛气凌人趾高气昂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对此,顾酒早已见怪不怪。
招手叫来服务生,她又要了一份菜单,递给一旁的即墨。
“你也看看。”
她自己却不看,点了一杯冰拿铁。
四个人各自点了咖啡,服务生一走,气氛便陷入了凝重。顾酒察觉到对面张若沫总在悄悄打量着自己和即墨,目光难免幽怨,唇角的笑容却丝毫未变,优雅是优雅,虚假却也是真虚假。
“小酒,这个人是谁,你不介绍一下么?”
对于张若沫和贺辰来说,即墨俨然是陌生人,张若沫觉得顾酒介绍一下才说得过去。
“我的朋友。”
顾酒却只淡淡四个字不痛不痒,随即话锋一转:“贺先生,您约我出来,是为了贺宁的事,对么?”顾酒俨然不想废话,开门见山又道:“明人不说暗话,贺宁遗体失踪,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倒是——”
她的目光定格在张若沫脸上,悄然犀利了几分。
说实话,张若沫此番前来赴约,还是叫她有点惊讶的。
她以为她不敢来。
真是勇气可嘉。
张若沫对上顾酒犀利的目光,心底暗自不甘,她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她已经不是那个千金小姐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顾酒了。
凭什么,还可以这样看她?
顾酒将她目光里的幽怨尽收眸底,面不改色淡淡又道:“相比我孤身一人,张小姐带着那么多保镖,不是比我更可疑么?”
“我是陪着伯母一起过去的。”
张若沫一口咬定这个说辞,顾酒一贯从容。
“不然,把贺母也叫出来?”
须臾,空气凝作一团。
张若沫哑口无言,贺辰眸光一沉,望她一眼。
她的确很可疑,他也不得不去怀疑她,而早先母亲情绪失控,根本说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一口咬定此事跟顾酒有关。他也没来得及问,张若沫究竟是早就出现了,还是顾酒出现以后,跟母亲一同出现的。
母亲不分青红皂白憎恨顾酒。
张若沫俨然也是抓住了这一点,利用这一点,针对顾酒。
他倒要看看,面对顾酒如此犀利的质疑,又没有母亲在场的情况下,张若沫会如何应对?
她的反应,无疑更加重了自己的嫌疑。
张若沫俨然是心虚,就连斜对面即墨也看出来了,贺宁的失踪,显然与张若沫有关。原来贺辰和张若沫来之前,顾酒抽空已跟他解释了一番。
贺宁遗体失踪,贺母怀疑酒酒。
下午酒酒打的那一架,打的正是这个张若沫的人。
面对三个人此番直勾勾的注视,张若沫有多么强悍的心理素质也扛不住了,脸颊通红,就在这时,服务生端来咖啡,俨然是解救了她。
服务生一走,只听她反问:
“小酒,你到底为什么要去祠堂呢,要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为什么不能说?”
“呵。”
顾酒端起杯子,淡淡喝了口咖啡。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去过祠堂了?有证据么?我压根就没去过,你叫我说什么?”
张若沫不甘示弱,又问:
“你不是……刚从祠堂里出来么?”
“哦?”
顾酒眉角一挑,很好,张若沫故意想激怒她。不过是一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富家女,她还不至于因此而动怒。
“有意思啊,张小姐,我也想先问问你,你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会心虚呢,不心虚,又为什么会撒谎呢?”
几句犀利的问语,俨然不给对方逃避或反驳的余地。
“你觉得我冤枉你了,好说,有本事把贺母叫出来,大家当面对质一番就是。”
“我……”
“没人怀疑你跟小宁失踪的事有关系,你不必心虚。”
“……”
结果张若沫更心虚了,妆容精致的一张脸都快涨成了猪肝色。顾酒冷笑,忽而却又话锋一转:“张小姐,我看你跟贺母关系很不错,怎么忍心将悲痛欲绝的贺母一个人丢在家呢,你不回去陪陪她么?”
这样一段话,听得几个人皆愣住,包括张若沫。
即墨也搞不懂了,酒酒究竟是什么意思嗷?
那么犀利地把人质问了一通,然后又给人一个台阶下?
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只能说,不愧是酒酒嗷。
“对对对……我,我回去陪陪伯母。”张若沫这才反应过来,背起包起身便走,刚上的咖啡,一口都没喝。
贺辰也看出顾酒似是有意赶她走,“怎么?有事单独要和我说?”
“不错。”
她与贺辰,的确有更重要的事要说,张若沫不方便在场。至于张若沫究竟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想贺辰会去查的,她并不想插手,她已经帮他试探过张若沫,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剩下的,便没她什么事了。
“我今天下午,的确是准备去祠堂的——”
顾酒并不兜圈子,“因为我跟我这个朋友约好了,他叫阿银,是个除妖师。”她此番一席话,听得两个男人皆愣了愣,包括“除妖师”本人。
酒酒,到底是什么意思嗷?
“我记得贺先生,不久前还跟我说过,你说小宁小时候性情孤僻,喜欢宅在家打游戏,你经常被他缠着,就在一起打游戏的时光里,小宁跟你讲了很多故事,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你也只当是故事,对么?”
随着顾酒这样一段话,贺辰与即墨的思绪,顿时回到那天下午。
就在贺辰的车子里,贺辰送一人一狐回家的路上,贺辰跟顾酒讲起了那些有关贺宁的往事。
“直到,九尾的漫画问世。”
顾酒淡淡喝了口咖啡,目光忽而落在窗外,悠远起来,“你说,九尾的漫画画得太好,叫你不得不怀疑,她笔下那个光怪陆离的异世,是真实存在的。你甚至怀疑,九尾就是一个妖怪,一个来自异世的妖怪,对么?”
顾酒的话,叫气氛愈发凝重。
贺辰没有说话,即墨也保持着沉默。
这是一家临海的咖啡厅,靠窗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顾酒便眺望着海面。
“你怀疑九尾是妖怪,或许,她真的是。可是小宁呢?你一定也怀疑过,其实小宁也是妖怪,对么?他跟你讲起那些故事,后来这些故事,又被同样是妖的九尾画了出来。因为小宁是妖,所以他出生的时候,可以浑身青紫,所以他死得那样离奇,死后遗体也不会腐坏。”
顾酒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又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时,杯子与碟子碰撞了一下,“叮”得一声,发出的声音显得如此清脆。
“听了你讲的这些事,我也不得不怀疑,小宁是妖怪,所以才会来了一趟荣城,还跟除妖师约好了,要一起去祠堂调查一番。我承认,我早先是准备溜进去的,可是我只想看一看他。他的失踪,跟我半点关系没有。”
话已说到这份上,顾酒也便没有理由隐瞒,她的确是想去祠堂。
“更何况,我还没来得及去,就先遇到了你妈和张若沫。张若沫究竟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要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这么多年了,外人都说是我克死了小宁,我只想证明他的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想证明,他或许是妖。”
或许,如此一来,她便可以摆脱那个莫须有的骂名了。
她不是灾星。
她没有克死过任何人。
可是,师傅的病逝,以及家人的意外离世……却也叫她没有办法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她不是灾星。
她身边重要的人,的确走了很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些重要的人,要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她。她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证明她没有克死那些人。她至少可以证明,她没有克死贺宁,贺宁的死,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也知道,即便如此,贺母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恨她。
可是,她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
贺辰眸光深沉望着顾酒,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开口:
“不错,我的确怀疑,小宁是妖。”
他终于承认了,终于不再隐瞒。
“就像妖狐即墨一样,就像漫画家九尾一样,他们都是妖,都是来自异世的妖。所以我想找到九尾,我想当面问问她——她究竟是什么人。”他紧紧凝视着对面的女子,这犀利而又深沉的目光,作势要将她洞穿。
顾酒毫不闪躲直视着他的目光,说出这样一句话:
“九尾,我并不了解。我只想,证明我自己的清白。”
“小酒……”
贺辰忽然长叹一声,“你大可跟我说清楚……你想调查小宁的身份,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帮你,我也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不,他不是人,我也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你大可跟我开口,可是你没有……结果现在又闹了这些误会。”
你也大可坦白,你就是九尾。
顾酒沉默了片刻,目光又望向窗外那片海,这才意味深长道:
“如果有些事,三言两语说得清,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误解了,误解这种东西,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她顿了一顿,这才拾回目光,望向贺辰,“贺先生,这么多年了,想必你也清楚得很。”
“可是……你说出来,至少可以少一些误会。”
“有些误会,实在是不嫌多了。”
夕阳中,顾酒幽深的眸底却是那般冷酷。
“你妈妈就是认定,是我害死了小宁,这么多年了,这个误解已经这么深了,如果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我倒是也想问问贺先生,既然你早怀疑小宁是妖怪,那又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你母亲呢?”
贺辰被问住了似的,当即哑然。
“还不是因为,你早知道,你说了她也不会信。”
贺辰陷入了沉默,顾酒淡淡拾回视线,端起杯子将咖啡一饮而尽,“我也只能跟你说这么多,剩下的,还得贺先生自己去查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废话,她不想再多说了。
见她起身便要走,贺辰忽然叫住她:
“等等。既然你认识除妖师,那……假如小宁真的是妖怪,你会怎么做?”
一怔,顾酒淡淡又坐了回去,意味深长望了一眼身旁的银发男子。
感受到贺辰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愈发迫切,显然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答案。贺辰虽然成年后被送到国外留学,暂且跟弟弟分开了,可是兄弟俩感情很好,从小就好,顾酒是知道的。不论贺宁是妖,还是什么,在贺辰眼里,恐怕一直都是他弟弟。
他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哪怕,他已经不在了。
顾酒又望了一眼身旁的银发男子,这才意味深长回答了贺辰的问题:“所谓除妖师,看似除的是妖,实则却是妖魔。小宁只是妖,却不是魔,自然没有被除的道理,对么?”
贺辰没太反应过来,即墨也怔怔凝视着她。
“人心里,也有许多魔,真正该除的,是心魔。”
这次说完,顾酒淡淡起身。
“所以,是妖又如何?”
转身正要走,却见一旁的银发男子愣着不动,竟一副呆萌神态凝望着顾酒,顾酒眸底霎时涌出几许笑意。
“走了。”
她俯身,一把牵起他手腕。
“嗷……”
即墨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跟着她走了。贺辰望着他们二人如此登对的背影,忍不住愣了好久。
是妖,又如何么?
是啊……
假如九尾真的是妖……
小酒,假如身为九尾的你,真的是妖,你当然不怕。你身边那个银发男人,难道不正是妖狐即墨么?初遇时,那只狐狸右爪上系着一条手帕,手帕下,恐怕正是那抹著名的团云印记吧?
那只狐狸,就是妖狐即墨,对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谎称他是除妖师,难道,是妖狐自己有意在跟你隐瞒身份么?
他是否也担心,你会介意他是妖?
不得已才谎称自己是除妖师?
那你方才那一席话,是否,是说给他听的?
假如你是妖……
假如妖狐即墨也来了……
那么,你们之间又有什么故事,小宁与你们之间,又有什么故事?小宁曾那样深深地爱慕着你,却迟迟无法走进你心里,难道……正是因为,其实你心里,早有一个妖狐么?
你爱的人,你在意的人……
注定是妖狐么?
贺辰满面难掩的落寞,盯着杯子里的黑咖啡,愣了好久,这才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满腔的苦涩漫延开来,叫他心头也泛起阵阵晦涩。
小宁啊……
你到底在哪?
你是否……还活着?
贺辰落寞的侧影清晰地倒映在落地窗上,咖啡厅外不远处,一只无尾黑猫,静静地趴在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
目送着即墨与顾酒两个人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这才望向落地窗那边,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望着他落寞的剪影,低低呜咽了一声。
“喵呜……”
一双异瞳泛起泪光,不觉又是一声呜咽。
“喵呜……”
哥……
假如,我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
你还能不能认出我?
你又会不会害怕,我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又该怎么告诉你……
这才是我原本的模样啊。
顾酒与即墨走在码头上,并肩沐浴着夕阳。
暮色渐浓,海面上一片苍茫。
“我曾经有个师姐。”
顾酒忽而开口打破了原本静谧的气氛,忽然提及秦笙,即墨静静凝视着她,“就是我们待会儿要去参加的那个人的订婚宴么?”
“嗯,她叫秦笙,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我以前都叫她阿笙。”
顾酒静静地凝视着海面,任由海风阵阵拂来,吹乱她侧脸的发丝,她没有抬手,任由它们乱着,是即墨轻轻伸手,温柔替她捋顺。她仍旧眺望着海面,沉静的侧脸上,爬满了叫即墨难以名状的神情。
忽然,又好心疼。
真的,好心疼她。
“酒酒……”
“嗯?”
“我可以抱抱你么?”
他忽然郑重其事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叫顾酒愣了愣,这才从海面上拾回目光,见他如此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忍不住扑哧笑了。
奇怪了,这只臭狐狸不是脸皮很厚么,早先都那样耍流氓了,手都牵过好几回了,这会儿忽然问她,能不能抱抱她?
“不可以。”
顾酒故作狡黠笑了起来,“只有我想抱的时候,才能抱。”
“那好吧……”
即墨不无失落,见她笑了,却也放下心来。
顾酒狡黠斜睨他一眼,夕阳倒映在她眸底,泛起一片温情。
“我曾经生活在师傅家,我师傅对我真的很好,就像我父亲一样。可是,大概五年前,他生了一场病,然后一病不起,他去世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流一滴泪,阿笙觉得我太冷酷,从那以后就不愿意再理我了。”
她忽然提及这些往事,听来不痛不痒的口吻。
即墨却知道,这些往事是如此沉重。
海风里,吹散不去的凝重。
“可是,我从小就不爱哭啊,我连出生时都没有哭。我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很安静,他们差点就以为,我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了,是个不正常的孩子。”
天生不会哭,确实不正常吧。
顾酒却恍觉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阵阵发热,夕阳在她眸底氤氲成一片幽光,清晰地倒映出即墨的模样。
“我现在,都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样子了。”
她忽然提及父母,叫即墨心头也泛起一阵钝痛。
“尤其是我父亲。”
印象中向来板着脸的父亲,顾酒现在只能依稀记起那一张刻板的面孔,可是那张面孔,具体长什么模样,具体有着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鼻子,甚至他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一股脑全都模糊得不像样了。
仿佛那一夜大火,一并焚毁了父母在她记忆中的模样。
“我只记得……他很严格。对我很严厉,可是,他同时又很尊重我的兴趣爱好,他不会强迫我非要像其他女孩子那样,他知道我喜欢剑道,便为我找了一家剑道馆,为我找最好的师傅,我从十岁起就生活在荣城,生活在师傅家。”
父亲很严厉,师傅更严厉。
她在荣城的生活,过得很清苦。
贺家是荣城赫赫有名的豪门,犹记得那一天,道馆来了一个瘦弱的男孩子,看着就弱不禁风的,还不如她们女孩子健壮,当时还被她嘲笑。后来她才知,这个瘦弱的公子哥,就是贺宁。
从那以后,贺宁隔三差五就往道馆跑。
找各种借口,找各种理由,只为见她一面。
听说,他本来被父母送去也是要拜师学艺的,可是他的身体底子实在太差,师傅没收,他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可还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动不动就往道馆跑。
在她18岁的时候,师傅病逝了。
她恍觉天都要塌了。
就是从那以后,她讨厌去医院,她害怕去医院探望某个人,却成了此生最后一面。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
快到来不及,好好道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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