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二一零：结局中

第206章 二一零：结局中

石聚壕的风嚣张到了极点，好像沉积了这么多年，就等着今天爆发，百里枭站在数百个红衣私兵中间，与白墨背靠着背，双手握剑。

一团红像火一样，风一吹，红衣私兵的衣服飞起又落下，如跳动的火舌，张扬的随风狂舞，中间，萧玉珏负手而立，将我隔在他与老树之间，只能越过他与百里枭相见。

冲破红衣私兵之时，黑甲军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但百里枭不打算止步不前，拿着剑直指萧玉珏的喉咙，他终于动杀心了。从剑尖飞出的那一瞬间，百里枭已经没办法再冷静，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按章法，百里枭激愤到无法判断下一步该做什么，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杀了萧玉珏。

风从山崖下腾起，将我的披风吹打的紧贴在身上，发丝乱舞，糊住眼睛，透过发丝的间隙，一团黑色的影子在红色中间乱舞，红色前仆后继，倒下一片又迅速填满，黑色寸步难行。

还有一团白色的影子，比起刚才，舞剑的速度变慢了，动作也迟缓，纯白逐渐被腥红点缀，像一朵朵梅花开放。

发丝被螺旋风撩拨，在眼前打了一个结，外面的样子顿时看不见了。

猎猎的风无休止的撞击悬崖，然后上升，在大坝上获得自由便疯狂的旋转攀升，突然，地面有些轻微的摇晃，逐渐稀疏的红色变得更加浓稠。

丞相乐笙，大将军童州携红衣私兵两千人赶到，将整个坝子围得水泄不通，唯一的通道就是身后不足两丈远的悬崖。

萧玉珏此战并没有通知乐笙，乐笙派去暗杀我的士兵回话说玄王和王妃都不在军营时，他才知道半山腰的人是谁，他派出成千上百的探子，方得知所有恩怨将在这里了解。不加思索，乐笙带着童州一起来协助萧玉珏。

萧玉珏带的人已经倒下一半，结果更多的人又来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观摩这一场屠杀盛宴。

百里枭已经杀红眼了，粘稠的鲜血顺着刀柄流淌，染红他的双手，他见白墨有点体力不支，快步向前搀扶住他问：“怎么样，没事儿吧。”

白墨看着自己身上的血点子，道：“无碍，都是他们的血。”

百里枭拉着他，道：“跟紧我。”

白墨随着他的步伐，刚举起剑，右腰腹处传来剧痛，皮肤被撕裂开来。

他抬起头，越过萧玉珏看见与发丝纠缠的我，笑着道：“小没良心的。”然后跟着百里枭又加入到屠杀之中。

突然要感谢这山风，因为有它带动发丝遮住我的眼睛，才不至于将这样血腥的画面全部保存到脑海里，我撩拨发丝，却感觉它凝结成了一条贴在脸上。

吸了吸鼻子，我将所有发丝清理，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停！”

红衣私兵自然不会听我的号令，他们只是被这一声尖叫吸引了，百里枭，白墨，萧玉珏同时转过来，看我脸上的泪水折光，透亮。

“萧玉珏！让他们住手！否则，”我转身指着背后两尺外的悬崖，朝后挪了一步：“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让你亲眼看见，温知月是怎么跳崖的！”

“不要！”他脸上的成就感顿时崩塌，跨着大步奔过来。

“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又往后挪了一步。

萧玉珏刹住步子，掂着双手哀求：“求你了，不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两行浊泪已经悄悄留下。

“让红衣兵退后！”我一手指着身后的悬崖，对他吼道。

“好好好！”萧玉珏大掌一挥：“你们都退下！”脸上跃然升起假笑：“过来，朝前走，我让他们退后了，你朝前走好不好！”

红衣私兵退后，将百里枭与白墨显露出来，偌大的坝子里，仅有我，萧玉珏，百里枭与白墨，还有满地的残四，尸体，汩汩流淌的血。

百里枭还没适应突然的安静，等他看见我一步一步往后挪，将手里的剑往后一抛，大跨几步到与萧玉珏并排的位置，白墨紧跟。

“不要！苗儿，你快过来！”他已经无措了，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你们两叔侄，因为我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还是因为我，竟然站在了一起，你们说，是不是造化弄人呢？”

百里枭与萧玉珏相互看了一眼，又都向对方投去轻蔑的目光。

“萧玉珏，你不要继续执着了，要是你真的爱我，就请放手。”我无法直视他的颜，对着他俩中间的空隙道：“不对，那不是爱，就是一种执念，如果是爱，你就不会伤害我了。”

这一句戳痛了他的心，他问：“我伤害你了吗？”

我道：“我岑苗苗是个爱自由的人，从你将我关进皇宫的那一刻，就是在伤害。今生今世，我只爱百里枭一个，你要毁灭我的最爱，那也是伤害，不要让我恨你。”

他的身体颤动，自己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在伤害，小姑姑要恨他了，再继续下去小姑姑就要恨他了！

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出现裂痕，笔直的身体突然出现弯折，萧玉珏抱着头，将身体全部掩藏进红色的宽大的袖袍下。

自从温知月说他适合红色，除了上朝之时，红色的衣服就从来没有离身过。

“不想你恨我，不想你……恨我！”他龇牙咧嘴仰天大吼，喉结滚动，肩膀上下耸动，口角处腾起白烟，他缓缓的低头，笑道：“小姑姑，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什么事？去东炽的路上，你承诺给我的。”

那段记忆相对于他们两个是陈旧的，但对于我，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小姑姑说过，只要你乖，就给你做一件红色的衣服。”

这句话我清楚地记得，只不过后来因为百里凝的事情，就给耽搁了。

“小姑姑，只要你给我做一件红衣服，我就，”他瞬间变脸，怒瞪百里枭：“放过他。”

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一句话过后都松了一口气，红衣私兵不用以血肉之躯抵挡玄王的剑，白墨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手扶在右腰腹处，百里枭心里虽然不高兴，自己都没得到衣服穿为什么要给他做，但转念一想，这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百果庄安定祥和的生活像是在远处朝他招手，能提前三年之期的约定，何乐而不为？他暗自定下，这件事过后要让苗儿给他做十件衣服。

我笑了，背后的冷风腾起，不由得打了个颤，身后是几百米高的悬崖，没有树木，摔下去会死的更直接，我现在是岑苗苗本体，不会以光的形式结束生命，硬生生碰上去，不说成肉末，至少全身的骨头保不住了，对于一个怕痛的人，我不敢跳。

“一言为定！”我撩开发丝别在耳后，终于能把脸全部露出来，是喜是悲，有笑有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还在侥幸着，往前刚走了一步，凌空飞来一支箭，穿过萧玉珏与百里枭之间，对着我的胸口来。

箭尖不是纯粹的银色，而是沾了一抹黑，明显淬了毒，我来不及反应，本能的退后两步，箭尖直入插入胸口，那一瞬间仿佛天崩地裂，眼前的事物变成一抹黑。

箭的冲击力太大，我后退到不能再退，脚下一空，感觉身体在坠落。

“苗儿！”“小姑姑！”“庄主！”三个男人伸出手朝箭追来，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入肉，我往下降落，突然两只手感受到了抓力，虚弱的睁开眼睛，百里枭与萧玉珏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他们双脚腾空，头朝向我的方向。

白墨扶着右腰腹处，脚往悬崖边沿猛蹬，降落的速度竟然是最快，他的另一只手拖着我的腰，极力往上送。

可惜他们虽有一身本领，却不知重力的力量有多大。百里枭和萧玉珏使劲拉我，白墨在下面托举着，四个人却一起下落。

乐笙的心仿佛一瞬间坠到地上，他原本是不想萧玉珏因为儿女情长放弃吞并东炽的大业，出兵已经招到群臣的反对不能毫无功绩回煖城，那对萧玉珏的统治是不利的。

可是，他姗姗来迟，不知道岑苗苗就是当年与他有知遇之恩的温知月，他命令童州放箭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萧玉珏会跟着跳下去。

当他扑到悬崖边时一切都晚了，萧玉珏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突然，脚边的绳索迅速向下拉，直到绷紧，弹起一阵灰尘，崖底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小姑姑！”声音的大小没有变，仿佛停滞在了某处。

萧玉珏跳下去的时候，衣服勾住了红衣私兵上崖时用的钩子，坠落到一半，绳索绷紧，将他从四个人中拉出来。

知道此，乐笙整个人瘫软在悬崖边。

追寻了一辈子的人，再次从眼前消失，萧玉珏已经没有仪态可言，半吊在悬崖上放声嚎啕大哭：“小姑姑！啊啊！小姑姑！”他的手弓成鹰爪状，却怎么也抓不住下落的人。她对他笑着，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里。

萧玉珏被勾回去，我的一只手空闲了，百里枭的大掌覆上，他微笑着，仿佛在说别怕。他额头两旁青筋暴起，用力将我拉来与他的身体紧贴，这时候，他真的说：“有我们，别怕。”

他双手的温热还没有温暖我的手，其中一只手就分开，百里枭朝白墨所在的另个一个方向移动，与他一样，托举着我的腰。

那一瞬间，我麻木了，两个爱我的男人正托举着我，他们尽力伸长手臂，身体与我拉开距离，落地之时有足够的缓冲而不对我造成伤害。

感受到身后的空隙，耳畔的风呼啸而过，悬崖顶离我们越来越远，深入，直到看不见天，一切变得恍惚。

我仿佛看见了百果庄的一草一木，小林轩外几棵果树，不顾及身份，时不时的跑到树梢上坐着，白墨责怪我，像责怪一个孩子。小水滴每天都端上好吃的，我还挑三拣四，大呵一声拿开留她一个人在房外。

我仿佛看见了庄子外那条小溪，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的衣袍上还有若隐若现的鞋印子，黑色围满全庄，风一吹，他们都消散了。在消散的一瞬间，他转过头来对我笑，绝美的脸庞没有一丝恐惧。

还有萧玉珏，一身红衣如烈焰，摇曳生姿，干净清爽的面目突然冒出血，填满眼眶，填满口腔。

“啊！”我再也受不了了，紧闭双眼，不再挣扎，任由身体下落。突然，后背正中又突现一股力，我艰难的转头过去，看见身后有三个男人。

黑衣，脸上布满血滴的百里枭此时正笑着，白衣，却被红色的梅花点缀，白墨也笑着，透明，越往下越黑暗的地方才看的清楚，百里驰双手托举着我的背，他也笑着。

爱我的，我爱的都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速度越来越快，即将到达极限，倏地剧烈的冲击，我几乎可以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背后的两股大力突然消失，他们的手臂像是四根绵软的肉条，扭曲成一团被我压在地上。

双腿传来剧痛，我根本没办法站起来，他们两个给我当了肉垫，重重的被砸在地上。

我艰难的拖着碎裂的双腿，转过身将他们抱在怀里，白墨右腰腹处本就被划了一刀，剧烈冲击下内脏被挤出来，腹腔处还冒着热气，我伸手过去，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百里枭胸腔塌陷，七窍流血，双手扭作一团，一双腿向外翻折到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还有一丝气息。

我搂着他们，已经哭不出声，为什么，我的过错要由他们承担？

胸口处，箭刺入的地方已经不是那么痛了，而是扩散到了全身，连头皮，都像被人拼命拉扯。

那种绝望的痛，真正的绝望。

一道光起，玉佩又亮了，它的力量微弱，已经不能灼痛我的皮肤，摸着心口处，我咯咯的笑出声，一把将玉佩扯下来。

白墨已经没了呼吸，我合上他的眼睛，将玉佩放在百里枭身上，看着光将他包围，我静静地翻过身体，躺在他们两个之间，双手，握住他们扭曲的手。

果果说，母亲为了父亲，自己没有活，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