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纸信笺

2个月前 作者: 冬至而已
第49章 一纸信笺

不知何时,门外似乎有动静。

季尤坐起身,拿起枕边的遥控,卧室顶的大灯亮了,璀璨的光芒洒向棉被,他的眯了眯眼睛。

“林叔,你在外面吗?”他带着鼻音。

门轻轻地开了,柳林远趿着拖鞋,浅灰色的家居服上连个褶皱都没有,头发有些凌乱,满眼布着血丝,下巴上露出了青色的胡茬,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走。

“小尤,怎么醒了?”他关心的问道。

“叔,您是压根儿没有闭眼吧!怎么不休息?”季尤坦然的撇了撇嘴角,“林叔,您陪我吧……”

“好。”柳林远什么都没问。

他走到床边,坐在矮矮的沙发上,伸手轻轻拍拍床垫,说道:“还像你小时候那样,我坐在你旁边,看着你睡觉,好吗,小尤?”

他疲惫的脸上却是眼神明朗,微笑着,仿佛这会儿重现了他与季尤一段难忘的回忆。

“叔,没有你,我是长不了这么大的。”季尤抓住他搁在床上的大手。

“孩子——”柳林远一愣,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个生来骨子里就带有一种淡然疏离的孩子,竟然如此直接地表达他的情意。

“小尤,你……”他觉得自己眼睛热热的。

这个铁一般的男人,轻轻握住季尤的手指。

“小时候,有一次,我就是不睡觉,你就坐在我的床边,轻轻拍我的被子,我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季尤继续说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着您的胳臂不放,害得您一夜没有睡。”

男孩儿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柳林远,苍白的小脸儿上带着微笑,渐渐地,他的清澈的笑容隐去了,脸色沉静,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林叔,我想接受正规的治疗,而非听天由命。”他平静地说着,目光开始寻找枕边什么东西。

柳林远静静地听着。

“这个,我多少明白了一些事情。”季尤指着那本封皮泛白的粉色小羊皮日记,“我想努力一把,替他们再多看看这个世界,还有,我自己,还想做许多事……”

柳林远终于再也忍不住,谁曾想过,他的眼泪,在这午夜,在这个孩子面前,恣意而流。

“月儿,你的孩子长大了。”

夜静谧地有些深沉。

风不知何时停了,季尤已经睡着了,苍白的脸庞陷在软枕里,棉被虚掩地遮在淡粉色的唇边,无辜也无害,柳林远又一次心疼起来。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从小就好像无波无感冷冷清清的孩子,只有在沉入睡眠时,才会如此不设防,纯粹得像个婴儿。

柳林远掖了掖他的被角,走出了卧房,突然感觉困乏至极,他揉了揉额角,走向书房。

……

北方的冬天有点难熬,尤其是通往春天的日子里,乍暖还寒仿佛曲线图,迂回往复,所以特别容易感冒。

“林叔,学校,就按照奶奶的意思安排吧。”季尤整理着一打最近的各种临摹件。

柳林远并没有回答,季家为小尤安排的学校,必定是好的。他所担心的,是医院的事,还有……他还不想跟季尤完全摊牌的事。

这所房子,里里外外都是老旧古董的,唯一的意义是这里曾经也是季珺尧高中时走读住宿的寓所。

“林叔,妈妈的事,您跟我说说吧。”

红红的阳光已然穿透那层乳白色的纱绸,照在客厅古朴规整的地毯上,几不可见的微小尘粒浮在空气里……柳林远熬夜后显得有些憔悴,其实他知道这一天的到来,就在眼前。

“咔哒——”柳林远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打开。

季尤一眼看去,它极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的玩意儿,像是一个八音盒,或是什么。

不等他多想。

柳林远望着他,红色血丝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悲伤:“孩子,这可能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季尤默默地碰着木匣子,它果真是一个八音盒,老花梨,淡淡的特殊香味,已荡漾在他指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季尤有些哀伤地想道。

他见这个方方的灰褐色匣子里,是两个栩栩如生的孩子,男孩和女孩。

女孩坐在秋千上,仰着头……男孩站在旁边,低着头,扶着藤链……

季尤转动发条,梳齿“咔咔”地一圈一圈发动。

他出神了,一松手……“叮叮咚咚”的一个个单音符好像溪流河水般,融合,磨砺,滑过岸边的鹅卵石,带走流动的沙砾,缓缓穿越耳膜,流向心田,激起小小的漩涡。

美妙的声音,都是带着记忆的,纠缠弥散,如今,又回味悠远。

“是‘天空’……你妈妈喜欢的歌手,王菲儿的歌,但这首,很忧伤……”柳林远喃喃的说道,慢慢用手掌覆上自己的眼睛。

老梨花匣子有个隔断层,竟然,季尤猛然发现了这个机关。

柳林远也同样绷紧了身子,他不知道,月儿竟然要用这种方式与她的孩子对话?

一张淡淡薄荷绿的小小信笺,对折,静静躺在隔层里,听着二十年的音律,苦苦等待。

——我的至爱。

我的孩子,我与珺尧并不一帆风顺。我爱他,而我们遭到不止一个亲人的阻拦……我们走到了一起,却承受着随时分离的威胁。

别怪任何人。

珺尧的病,却是我们最终永远在一起的决心。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我们的孩子。

是你吗?

好好生活,你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们爱你。

……

落款日期1999年10月!

季尤的手指轻轻抖动着,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他出生的前一年?这些事情是有谋划的吗?

“那时,你的父母……似乎已经预知几年后的结果吧。”柳林远不愿意再去回忆。

他明白了。

爸爸的病,是他们心里永远的痛。而后来,他们带着痛走了,只留下了他。

他的人生,用一纸信笺,又如何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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