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逼问，沈映初吓了一跳。再看他的眼神，一时间她更是不由得愣住了。
他此刻眸中煞气毕露，但比起从前那种来，却是叫她少了许多害怕。此刻，他满目都是执念，一种深刻的，入骨的执念。他仿佛急切而紧迫的想要知道什么，又仿佛被牵引出了什么痛苦的记忆，被缠住了心扉。
“跟……跟我祖父学的。”沈映初皱眉，声音轻轻的答了。
他皱紧了眉头，盯着她，又逼问道，“你仿佛经常替人烹茶。”动作间的熟稔，做不了假。
沈映初心头一跳，却是不露分毫，只又答道，“是，从前我时常与祖父在此，跟着他学了技艺，后来自然时常奉茶给他老人家。”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面色也丝毫没有变化，封之凝了她片刻，终于别开了眸子。
他的心头拂过一丝惨然，唇角一勾，隐隐约约成了一个自嘲的弧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一刻竟生出了那般荒谬的想法。他摇头，垂了眸子，将茶杯递到唇畔，长袖轻轻遮掩了半张脸，缓缓的品。
一杯茶毕，他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
“茶艺不错。”他评点道。他抬眸又瞧着她那双手，有些嫌弃道，“只不过，你这双手却是不搭，姑娘家的，怎的也不知道好好保护。”那双手，形状是极其漂亮的，单从她方才烹茶时那灵巧的模样便知，这双手根骨也是极好。
只不过，那皮肤却是差了点，根本不如别的姑娘家的细嫩漂亮。
沈映初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由得回想到了当初的一件事。
那时候在宫中，有一段时间宫妃之间曾经流行过一种美甲的玩意儿，用从植物中榨取的各种颜色的汁液涂抹于指甲上，并画出一些简单的花纹和颜色的搭配，以达到纤纤双手越发美丽并且多姿多彩，各具特色的效果。
宫妃们都留起了漂亮的长指甲，争奇斗艳，可沈映初却不行。
自小她就总是代替学堂里的同学们去山上完成一些小劳动，例如砍柴，捡干木，采蘑菇，野菜等。若是人人单独做，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但她要做足足十六人份的，便总是会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像是挖野菜，砍柴时，她就总是不小心将指甲崩断，到了后来，根本就已经长不出什么优雅的形状来了。
而且她的双手还皮肤干燥粗糙，与那些娇生惯养长大，被家族一直琴棋书画培养保护，就为了送入宫中承宠的娇小姐们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她在美甲宴上可真是丢大了脸面，但她也无话可说，谁叫别人的双手全都纤细修长，皮肤光洁嫩滑，指甲形状优美呢，当时她真不知道有多羡慕。
自从她重生回来之后，不再做粗活，这双手已是好了许多了。
但比起旁的少女来，自然还是差了些。但是沈映初也不在意，这只是时间问题了，这辈子，她一定会将自己打理得好好的，不为了以貌侍人，只为了让自己活得舒心痛快，不至于低人一等。
见她低着头不言语，他以为她不高兴了，摇摇扇子，有些烦闷，随意又道，“不过这双手形状倒是过得去。”
沈映初奇怪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转而说起别的来，“你的伤……全好了？”
他点点头，毫不在意道，“好了。”
沈映初又忍不住继续问，“你真叫封之？为什么会去青黎书院，为什么要隐藏自己？还有……为什么要救我？还有，”她顿了顿，声音低低的，“那天你去取的，是一本什么书？我看了一眼，上面的历史记载，为什么和我知道的，夫子教的不一样？”
而且，这么一个浑身都是傲骨的人，又怎会甘心在众人面前被钟先生辱骂？
想问的东西太多了，问着问着，沈映初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已经有过了这么多牵连。只不过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曾看清过对方，没弄懂过那些只瞧了一眼的秘密。
“是。”他答了她第一个问题，十分简短。
接着又故意看着她答道，“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也许你能拿你那位医术高超的神秘朋友消息来换。唔，其他的……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的那本书，究竟是什么吧？”他的眸中幽光乱窜，盯着她，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思。
沈映初瞪了瞪眼，有些恼，却不再多问。郁郁的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他忽然搁了杯子，身子微微朝前倾，逼近了她，气势却并不压人，只声音沉沉如烟般慢慢说道，“其实我倒不介意告诉你。所有的一切。”见她眸中染上了一抹疑惑，他慢条斯理说着，“当然，要在你敢听的情况下。”
她先不解，而后却猛的悟了过来。
现如今，她虽然在他的事情里牵涉了不少，但到底是没知道确切的。但若是他真的说了，而她真的听了他的所有秘密之后，便意味着，她要么是自动愿意成为他的友方，而且是坚不可摧的那一种。
要么，就意味着她命不久矣，是需要灭口的存在。
沈映初一凛，果断摇头，“我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想知道。”
他似乎是想笑，嘴角却并没有扬起，瞅了她两眼，“我听闻莫成安即将出去大采办一次，沈家药铺如今也发展得越发好了，莫成安的本领我知道，所以，我希望重新谈谈上回的生意一事，我相信你不会拒绝。”
气氛忽然变得无比端肃认真，她也不由得越发坐直了身体。
“你所说的生意，究竟是什么？”沈映初问，却是对他为何那么了解沈家的运营而没有任何疑惑。她已经习惯了。
“桑余。”他淡淡道，“能弄来多少我就要多少。”
沈映初听他说出这个偏门的，几乎无人知道的药材名称来，不由得一惊。
桑余，乃天苍国最南边特有的一种特有的中草药，长在天气湿热，毒虫遍布的南芸城附近。因为稀少而且运输不便，药材的用处也不广，所以几乎无人知道。她之所以知道，而且这么深刻的记得，则是因为祖父对这项药材有研究，且再三叮嘱。
“这桑余乃是剧毒之物，但取其根茎，却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只要控制好剂量，就可以在医治病人的时候发挥出极大的用处。”
当时祖父的声音还言犹在耳，“这桑余的叶子，却是千万不能沾上一点，它能夺人的心智，让人头脑一点一点的不清醒，最后莫名其妙的成了失心疯，而无人能够查出缘由。这，是件极其阴毒的东西。”祖父说起这个来，声音很轻，很凝重，“初儿，你千万要记得，桑余的叶子，不能碰！”
沈映初看着他，明知不该问，却还是问出了口，“你是要叶子，还是根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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