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颠沛流离

2015-05-01 作者: 兰顿
第1章 颠沛流离

午夜时分,整个宫殿笼罩在黑暗中,没有一丝人气。

宫门大开,一阵冷风卷入殿中,昏暗的烛火打了个摆子。

整个大厅空旷而阴沉,香炉里的沉水香还未燃尽,冒出袅袅青烟。

烟雾之中透出一个全身红衣的女子独自坐在铜镜前梳妆。

铜镜中女子的眉目已然画好,右手无名指取了些唇脂,轻点在唇上,双唇即刻殷红似血。

妆容全部完成后,她拿起一柄精致木梳拢起头发,梳子从头顶滑至腰际。

突然不知怎么的,女子手中的木梳突然断裂成两半。

这女子的手僵在空中,缓缓地转过头,朱唇一张一合的,发出的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天际。

“阿娇,娘的大限已到,你路途艰难,我以后不能陪着你走了。莫要自轻自贱,切记要好生活着!”

话刚说完,红衣女子周身燃起熊熊烈火,烧着了大红的裙摆,火焰迅速的爬上了她的手臂。

那女子仿佛是没有知觉,丝毫不觉得痛,反而面露笑意。

她一只手抬在空中,手掌轻轻转动,像是在抚摸一个人的脸。

火焰飞速的向四周蔓延,吞噬了她身后的铜镜和妆奁,最后布满了整座大殿。

那女人的脸也随着火焰的烧烤逐渐变形,原本细致光洁的皮肤变得斑驳,露出鲜红的皮肉,可见白骨。

原本洁白的骨头在烟熏火燎之中变得黑黝黝的,温柔多情的双眸深陷成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眨眼之间,红衣女子整个人化作一地灰尘,那火焰贪婪的四处游走,最终整座宫殿轰然崩塌。

哄得一震,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不见了。

“娘,娘你不要走!”叱奴娇口中呼喊,身体剧烈抽搐。

双眼一睁,叱奴娇清醒过来,原来那只是一个梦。

为什么那梦境如此真实?就像真正发生在她眼前一样。

莫非这真的是娘的托梦,走前向她道别?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么!下贱的东西!吓死你爷爷了!”一个男人冲叱奴娇大吼道,顺手把手中的马鞭扔向她。

鞭子打在笼子上,“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叱奴娇庆幸自己在笼子里面,要不这马鞭掷在身上,也是够疼的。

笼子?对,叱奴娇住在笼子里。

那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几句,翻身又睡过去了。

笼子里另外的三个姑娘被吵醒,见惯不惯的也不理她,又沉沉睡去。

叱奴娇摸了摸脸颊,满是泪水,往下摸了摸脖颈,全是冷汗。

她再也睡不着了,起身卧靠在笼子上,细细思量离开娘的这些日子。

算了算,已经二十七天了。

临走前,娘病的已经都无法起身,不进汤药。

看来今夜就是娘离开人世的日子了,这个梦是她走之前给自己留下的最后念想了。

叱奴娇跪在笼子里,冲着南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口中小声念叨:“娘,你一路走好,女儿绝不轻生,会好好活着!”

叱奴娇半宿未眠,坐等到天亮。

那男人睡醒了,起身打开了笼子,把四个女孩轰了出来,赶着人往前走。

“叱奴娇,你要是再敢跑,我就打折你的腿!”男人往叱奴娇后背上狠狠地抽了几鞭子。

穿着厚厚的棉袄,叱奴娇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痛,她心里苦笑:跑?娘都走了,自己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跑了又能去哪?

走了不一会,就到了小河边。

“你们几个好好洗洗,再走半日就能到怀朔了,收拾的干净些还能卖个好价钱。”

男人站在河水上游,一边说着话,一边解开裤子,掏出那货冲着河水尿尿,还往下游的女奴们这边瞅了瞅。

叱奴娇赶紧别过脸去,把手从水中抬起来,生怕碰到猎户的尿,只得低头盯着河面。

河水里的倒影脸灰土土的,五官看着虽然小巧精致,怎奈皮肤暗淡粗糙的很。

再配上一头乱糟糟生虱子的头发和破烂的棉袄,叱奴娇单薄的小身板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走,活脱脱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叫花子。

男人像是憋了许久,尿了好一会才完事。

“你们也别怨我,是你们洛阳的郑老爷把你们四个抵给我换熊的。你们的命就是贱,自求多福找个好卖主吧。”

说完话,男人给四个女孩一人半块馍,就着河水,当做早饭。

不大一会,男人把四个女奴赶回了笼子,锁好,架着马车摇摇晃晃进了怀朔。

怀朔的集市真是热闹非凡,大路两旁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着各式样的吃食和玩意儿,真是热闹的很。

男人寻了个空地,把马车上的席子往地下一铺,开了锁,放四个姑娘下来。

他把四人的脚用绳子绑了,每人头上各插颗枯草,让她们跪在席子上。

时间快到中午,太阳已经顶在了头顶。

男人嫌热,手里拽着绳子的一头,坐到屋檐下乘凉去了。

“这女奴多少钱?”不多一会,一个挑着扁担的老头子牵着个瘸腿的年轻人停在女奴前面。

“二百铢一个”男人看这么快就有了生意,语气里都带着喜悦。

老头子蹲下来仔细打量地上的四个女奴,一边看一边嘀咕:“第一个丑了点,第二个太瘦小了,第三个忒黑了,第四个我看还行。儿啊,你稀罕哪个?”

“我觉得第二个长得俊点。”瘸腿的儿子手一指,落在了叱奴娇的头上。

“把嘴张开我看看。”老头子一手捏着叱奴娇的下巴,一手扒开她的嘴唇,像挑牲口一样去看她的牙齿和舌苔。

叱奴娇乖乖的张开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近距离的盯着老头的手瞧。

那双手干瘪却有力,手背上的皮肉没弹性的挂在骨头上,上面布满黑褐色的斑点,突起的血管像难看的虫子一样蜿蜒攀附在青紫色的皮肤上。

他的手指短粗,关节处向外突兀地鼓着,指甲极短,嵌着黑色的泥,指甲边缘皲裂出一道道口子,露出鲜红的肉,看上去就像婴儿的嘴。

手指肚的皮肤干燥粗糙,翻出一块块的硬皮,刮得叱奴娇脸生疼。

这是一双久经风霜,辛苦劳作的手。

“这个不行,你看牙还没长全的,还是个孩子,还得白养好几年才能生儿子。况且她又瘦又小的,万一过两年死了,你不是成了鳏夫!”老头子对他的瘸腿儿子说。

“行,那就听你的要第四个。”瘸腿儿子双手一摊,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老头子看儿子同意,对着男人说:“一百五十铢,行不?”

男人嘴中说着“不行不行”,两方一番讨价还价,老头子最终以一百八十铢带走了第四个女奴。

不到一个时辰,另外两个女奴也被人买走,只剩叱奴娇孤零零的跪在席子上了。

“叱奴娇啊叱奴娇,你可真是不招人待见,路过这么多人,都没人想买你。”男人把卖第三个女奴的钱装进怀里,一脸嘲讽的对叱奴娇说。

叱奴娇瘪瘪嘴,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那副嘴脸,“那是因为他们都嫌我太小了,干不了活,也还不到生孩子的年岁。既当不了下人,又当不了媳妇。”

“小丫头片子,你就嘴硬吧,今天要是没人买你,我就把你贱卖给下等的勾栏窑子。那里面可只要女的,才不管你多大。你说你这小身板,在那能活几个月?”男人说的咬牙切齿,最后那句更是咬着后槽牙蹦出来的。

叱奴娇鼻子“哼”了一声,不答话,只盯着来往的行人,一个劲的瞧。

男人看她不说话,也懒得搭理她,接着回到屋檐底下乘凉去了。

叱奴娇表面上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怕的要死,娘可是嘱托自己要好好活着,真要是被卖去勾栏窑子,就是死路一条了。

低头看看自己孱弱的身体,明明十四岁的年纪,发育的却跟十一二岁的孩子一样,叱奴娇又回想起当初在郑府的日子。

一天只有一餐饭,主食通常都是隔夜的冷馒头,菜是几种剩菜混在一起拿过来的。

叱奴娇曾经还去狗盆里找过吃食,因为喂狗的饭里面能挑到肉。

虽然叱奴娇在郑府里过的日子不如郑老爷的狗,但是也从未想过死。

既然离开了郑府,叱奴娇就不再想过狗日子,这次更不能就这么死了。

叱奴娇的眼睛里多了分斗志,不行,今天一定要被人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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