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落,寒风呼啸,一辆自行车犹如箭头一般在京城的街头上狂奔。
李爱国抓着冰冷的车子把,内心却是热呼呼的。
刚才接到的电话来自机务段邢段长,内容很简单“马上滚到机务段里!”
老华夏人都清楚,“内容越少,事儿越大”的道理。
这是要出大任务的节奏啊。
难道是要开专列了?李爱国来到这个时代后,开过客运列车、货运列车.甚至开过军列,唯独没有开过专列!开专列是每个火车司机的荣耀。
咱李爱国今天就要实现这个怀揣兴奋,冲进段长办公室里。
邢段长直截了当的说道:“爱国,你马上跟我去一趟老毛子那边。”
梦想破碎了.李爱国满腔热血被浇灭了。
“段长,我马上回家准备!”没有任何犹豫,不问原因,李爱国一口答应下来。
邢段长欣慰的看看他,点头解释道:“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时间让你跟我出差,确实不合适,不过没办法,你是被人点名了。”
李爱国已经预定了全国先进火车司机称号,过两天要在大会上领奖,还要参加新春茶话会。
一般来说,段里面是绝对不会让他在这个关键时间点离开京城的。
只是听完邢段长的解释后,李爱国心中那点怨言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还要从余温温室说起。
安德烈回国后,立刻展开了大动作,在莫斯科周边利用火电站建造了五座大型余温温室。
现在温室马上要开始正式运行,安德烈担心温室出问题,所以邀请李爱国这个研发人前往莫斯科验收。
好吧,回旋镖,又打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看在萨姆—5导弹的面子上,李爱国决定提供售后服务。
“你现在马上回去收拾行李,咱们明天早晨一大早从京城乘坐列车前往莫斯科。”
“是!”
回到家,李爱国将前往莫斯科出差的消息告诉了陈雪茹。
正在忙着摊饼子的陈雪茹手轻轻抖动了一下,面渣滓洒落子了灶台上。
李爱国伸手接过勺子,雪白的面浆子洒落在乌黑的铁锅底部。
“咱们这里距离莫斯科那边路程有点远,这次出差估计得一个月的时间。”
好一会,陈雪茹才清醒过来,咬着嘴唇说道:“爱国哥,你尽管去,我会在家里好好等着你的。”
身为火车司机的妻子,陈雪茹早已做好了丈夫随时出任务的准备。
再说了,过年能比得过新婚之夜吗?陈雪茹觉得自己也是在为铁道建设做贡献。
杂粮饼子,红薯面薄饼,咸萝卜条切的很细,特意滴了香油。
暗红色的红薯面为金,包起馅料,外面再薄薄的裹上一层粗粮面,为银。
热腾腾的上了桌。
咬上一口,蓬松暄软,糯叽叽的太好吃了。
再喝一口香甜的红薯粥,浑身暖烘烘的。
陈雪茹小口喝着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询问李爱国此次的任务是什么。
吃饱喝足,陈雪茹没有休息,立刻将锅灶、碗筷清洗干净,随后烧了一大锅水,进到卫生间里把自个清洗得干干净净的。
“爱国哥,夜深了,咱们休息吧。”
觑着满脸潮红的陈雪茹,李爱国扭头看看洒落在窗户上的夕阳,端起灵龟酒一饮而尽。
他大步走过去。
“李爱国,接电话了!”
外面传来胖婶那刚吃完饭,白面馒头堆到喉咙眼里的那种中气十足的嘶吼声。
李爱国看看床上的美娇娘,叹口气,缓缓的扣上了扣子。
他知道要是装作没听到的话,胖婶将会开启大广播模式。
“等我回来。”
咬着牙抛下一句话,李爱国蹿出了屋子。
许大茂正捧着搪瓷碗,蹲在门口吃饭,看着他呵呵笑。
“爱国,今儿挺忙啊,一个下午接两个电话。”
羡慕嫉妒的语气溢于言表。
这玩意也羡慕?
羡慕你个Dier啊!随便敷衍一句,李爱国快步奔到了前院。
只见胖婶已经双手拢在了嘴巴上,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吼。
“胖婶,别慌,我来了,千万别把大院里的孩子吓哭了。”
见李爱国走过来,胖婶悻悻的放下手说道:“下次麻溜点,我还等着下班呢。”
“谢胖婶了,改天我请你吃糖。”李爱国笑呵呵的说道。
“这还差不多也就是你这孩子懂事儿,要是换成别人,我才懒得跑过来通知呢,又挣不到几分钱。”
胖婶闻言脸色菊花绽放。
闲聊着,李爱国跟着胖婶来到供销社里,从柜台上拿起电话机听筒。
听筒内传来一句话:“马上到气象站来一趟。”
啪嗒,对面直接挂掉了。
好家伙,又是这么简短的话语难道又有大事儿发生了。
李爱国心中猛地一跳。
明天要乘坐火车前往老毛子那边,现在气象站也有了任务,难道要把老毛子之行推掉?要是不搞售后服务的话,咱会不会显得不专业?客户是不是会生气呢?
怀揣着心事儿。
李爱国抛出两毛钱,骑上自行车朝着石景山气象站奔去。
一路上脚蹬子蹬成了风火轮,不消片刻功夫,自行车便来到了大门口。
“李司机,有人在2号办公室等着你。”门口的灰色中山装没等自行车停下,便打开了侧门。
2号办公室是级别比较高的办公室了,看来这次的任务非同小可。
李爱国打起精神来,抛弃一切杂念,将自行车停在屋檐下。
他整了整衣领子,扶了扶油包帽,正要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他面前。
“猫组长,你回来了?”李爱国惊喜道。
没错,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分别数月,此时应该置身戈壁滩的老猫。
跟上次一样,老猫的脸上阴云密布。
也许是李爱国的错觉,像老猫这种人哪可能眉开眼笑呢.“进来聊吧。”老猫很谨慎的看了一眼外面,侧过了身子。
李爱国进到办公室内,才发现除了老猫外,老黑,老白,还有燕子也全都回来了。
办公桌上摊着一张图纸,他们正在分析什么。
看到李爱国进来,他们都站起身打了招呼。
战友们久别重逢,眼神中都闪烁着喜悦的火花,但是都没有显露出来,只是相互的点了点头。
办公室内气氛严肃而凝重,李爱国心道,这次肯定是有大任务。
“猫组长,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屋门关闭,所有的喧嚣被挡在外面,李爱国挺直胸膛问道。
“你看看这个。”老猫指了指桌子上的图纸。
老黑主动让开一个位置。
李爱国凑过去细看,图纸是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整体图,一部分是侧面图,还有一部分是俯视图。
李爱国端详片刻,皱着眉头说道:“这应该是一节火车车厢。”
“没错,正是火车车厢。”老猫赞赏的点点头。
燕子在旁边笑着说道:“怎么样,我就说把李司机请来准没错。”
李爱国意识到这次的任务早就开始了,自己是临时被加入队伍中的。
“组长,到底是什么任务?”
“我们也没时间浪费了,就长话短说了。”老猫收敛笑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其实五人小组回京已经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了。
他们要执行一项机密任务,任务的具体内容连老猫也不知道。
只知道目标装在一个皮箱子里。
目标可能是一张名单,几封信,甚至是一本书。
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用相机把箱子里的东西拍下来。
箱子将于明天由两个老毛子外事人员带上国际列车。
为了避免纠纷,五人小组只能在境外动手,并且还不能引起老毛子外事人员的注意。
五人小组研究了足足十几天时间,也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老猫在明天国际列车的乘客名单中,发现了李爱国的名字,所以才临时提议让李爱国加入小组中。
该提议得到了农夫的同意。
刺啦李爱国听完之后,摸出一根烟塞进嘴巴里,划着火柴点上。
辛辣的味道充斥肺部,他的思维格外清醒。
“组长,老毛子的外事人员恐怕是信使吧?箱子里装的应该是从咱们这里收集到的晴报。”
老黑冲着燕子伸出手:“燕子同志,你输了。”
燕子无奈的掏出五毛钱拍在了老黑的手里。
“爱国,你就不能变笨一次吗。这五毛钱,算是你欠我的哈。”
李爱国:“.”
老猫对于组员们之间的小游戏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在随时可能丧命的情况下,任何的快乐都很难得。
老猫点上雪茄烟,缓声解释道:“箱子是以外交邮件申报的,外交邮件因为享有豁免权,咱们没有任何办法检查,所以经常被老毛子的契卡用来传递晴报。”
“咱们对于老毛子的这种做法也习以为常了,以前并没有阻拦除非”
李爱国讲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抬起头看看老猫,压低声音说道:“这次的晴报非常重要,重要到咱们甚至冒着撕破脸的危险,也要搞清楚到底是谁泄露的。”
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如同沉甸甸的帷幕,无形中让人感到一股压抑。
昏黄苍白而冷冽,照射在办公桌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刚才还在开玩笑的燕子和老黑神情都紧绷起来。
老猫没想到李爱国竟然如此的敏茹,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具体的情况,农夫并没有告诉我们。”
老猫没有否认,就足以证明了自己的猜想。这种层级的事情,不是李爱国能够掺和的,他也不愿意掺和。
他要做的就是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拍照。
“组长,你们准备怎么干?”李爱国问道。
老猫抽着雪茄烟,指着图纸说道:“等火车离开了国境线,我们打算装成乘务员,敲开两人的房间,然后直接把两人制服,将箱子抢过来。
拍完照之后,再将箱子还回去。
那两个老毛子契卡因为资料被拍了照,肯定不敢声张。”
李爱国默默点点头。
契卡比平常人更熟悉契卡,也更害怕契卡。
老猫的想法从心理学角度是行得通的。
“只是你们把我请来,肯定是遇到了问题。”
燕子举起手说道:“没错,我们曾经三次乘坐国际列车,跟踪过那两个老毛子。
等过了国境线,列车上的公安全都换成了老毛子那边的人。
他们在包厢外设置了巡逻人员。
我们没办法在不惊动这些巡逻人员的情况下,敲开包厢的门。”
一旦引起了巡逻人员的怀疑,就算是制服了巡逻人员,整件事也会被巡逻人员汇报上去,到时候那两个契卡想要隐瞒也不可能了。
办公室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之中,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李爱国。
每次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个火车司机总能相出一些匪夷所思,却又切实可行的办法。
李爱国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目光落在了图纸上。
他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把钢笔忘家里面了。
“用我的。”老猫递过来一支钢笔。
李爱国接过来,笔尖在图纸上指指点点。
“国际列车使用的车体是加里宁车辆制造厂制造的,它是国际上最先进的车体了,内置有换气装置。
装置通过位于车顶的转轴顶端连接风力旋转器,可以实现不开车窗,保持车内空气清新的目的。”
闻言,老猫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通过换气装置,朝着车厢内注入麻醉气体,将那两个老毛子迷倒后,再从外面打开车窗,跳进车厢里面,从而完成任务。”
话刚出口,老猫就意识到不妥。
“要在高速运行的列车上完成注入麻醉剂的任务,几乎不可能,更别提从车窗跳进火车里面了。”
燕子也反对这个行动方案。
“你们疯了,这太冒险了!”
老黑和老白两位常年在刀口上执行任务的老同志也面带惧色。
李爱国谈起头环视一圈,问道:“除了这个办法,你们还有其他可行的行动方案吗?”
众人都沉默了。
老毛子执行任务的信使本身就是契卡中高手,已经做足了防备工作。
想要从他们手里面把东西偷出来,几乎不可能。
众人都清楚这项任务只有身为火车司机的李爱国能够胜任。
老猫深深抽口雪茄烟,看着李爱国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李爱国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子踩灭,“不过我可以保证即使完不成任务,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老猫心头一颤,他非常清楚李爱国的用意。
“爱国.”
燕子这时候喊了起来:“组长,太危险了,你不能让李司机冒这么大的险。”
“燕子,干咱们这种工作的,早就做好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李爱国扭头看向燕子。
燕子还行举起手反对,又在半空中停滞,最终无力地垂下。
老黑和老白也都轻轻的扭过头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宁愿代替李爱国去执行这次任务。
但是他们计算过了,换成他们执行任务的话,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屋内的气氛非常凝重,老猫抽完了一整根雪茄烟,这才下定了决心。
“李司机,这次任务就交给你了!你放心,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儿,你的家人由组织照料!”老猫拍了拍李爱国的肩膀,沉声说道。
李爱国举起手,冲他敬了一个礼。
燕子眼中泪花闪烁,朦胧的视野里,那个身影格外的伟岸。
翌日清晨一大早。
李爱国在叮叮当当的锅碗瓢勺中醒来。
穿好衣服后,来到厨房里,看到陈雪茹正在烙大饼。
“你起来了啊,我给你做点饼子,你带着路上吃。”
陈雪茹翘笔尖上沾了面粉,看着就跟小花猫一样可爱,李爱国忍不住走过去吧唧了一口。
“火车上全程免费提供食物,听说还有免费的咖啡,用不着这些饼子了。”
“免费食物,咖啡?这是什么列车啊?”陈雪茹惊讶得瞪大了眼。
“国际列车.”
陈雪茹歪着脑袋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这个名字来。
这倒不是说陈雪茹孤陋寡闻。
而是这辆一九五四年开通的京城直达莫斯科的国际列车并不对大众开放。
那时乘坐这趟列车的,大多是领导、代表团、外事人员,甚至是首长。
车辆的安保也很严格,并没有停靠在站台上,而是隐藏在京城站三道尽头的内库中。
因此,很多西方媒体当时把这趟车称为“神秘的东方列车”。
因为安保严格,所以李爱国和邢段长足足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了京城站。
他们来到内库门口,便被铁道公安拦住了。
“同志,请出示证件。”
邢段长把两人的证件都递了过去。
证件是中俄双语,上面贴有照片,盖有钢印,几乎没办法仿冒。
铁道公安极为认真,甚至出手电筒检查了钢印。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道声音:“这不是李大车吗?”
李爱国扭头看去,只见章大车带着司机组的同志从远处走过来。
章大车是国际列车上的中方司机,铁道公安对他很熟悉,见几人认识,好奇问道:“章大车,你们是朋友啊?”
“这位是前门机务段的李爱国同志,现在是李大车了,狗日的老曹,运气还真够好的。”章大车看着李爱国就有些郁闷。
能把一个司机学徒培养为“大车”是每个大车的梦想。
章大车也收了不少徒弟,但是没有一个能达到“大车”的境界。
曹文直那个夯货,随手一捞,就实现了梦想熟人好办事儿,本来还应该再耽误半天时间的安检进度被大大加快。
李爱国和邢段长跟着章大车进到了库内。
深绿色的金属车身上,红色徽标格外醒目,国际列车就像是一条威武的巨龙,静静的停靠在轨道上。
让李爱国感到奇怪的是,列车的车身上并没有车次的编号。
李爱国目光在火车上扫视,在平常人看来,他只不过是在欣赏雄壮的国际列车。
这对于第一次乘坐国际列车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李爱国已经将三号车厢外部结构铭记于心,甚至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
这时候,他注意到两个身穿黑大衣的老毛子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位拎着皮箱,皮箱用手铐反锁在手腕上。
这两人应该就是老毛子的外事人员了。
果然,看到老毛子外事人员,早就等在列车旁的几个老毛子打开了三号车厢的门。
一位领导摸样的人看到三号车厢不用排队,想要凑过去,却被拦住了。
“同志,对不起,这是外事专用车厢。”
那位级别不高的领导闻言只能悻悻作罢,拎着手提包朝后面的车厢走去。
“别看了,该上车了.”正在排队上车的邢段长轻轻推了推李爱国。
李爱国看到老猫和燕子站在远处,不动声色的拎起箱子,跟着邢段长拿着票来到了五车厢。
李爱国发现这车厢跟一般的车厢不同,没有硬座车厢,最低级的铺位也是硬卧。
虽然是受邀前往老毛子那边,邢段长还是没舍得铺张浪费,选择的是一中,一下两个铺位。
“爱国,我昨晚上写申请报告写了大半夜,先睡了。”
邢段长上了火车后,躺在铺位上边开始酣睡起来。
李爱国则斜靠在下铺上,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乘坐火车的人比较少,直到火车启动,才有一个身穿青年服学生摸样的年轻人着急忙慌的推开包厢门走进来。
看到包厢内有人,年轻人很有礼貌的打招呼。
“同志,我是外事部门的虞进安。”
“你好,我是前门机务段的火车司机李爱国,那位是我们段长。”
李爱国本以为旅途会非常无聊,见到有同伴,很热呵的跟虞进安握了握手。
一番攀谈后,李爱国了解到虞进安是上面排到老毛子学习的干部,为期一年。
这种学习是常规学习,从五一年就开始了。
虞进安本该跟随领队和翻译在伊尔库茨中转后,直接飞往莫斯科。
但是临近出发前,他突然生了病,所以没有赶上队伍。
李爱国也听说过这样的学习团。
每个学习归来的同志,都会受到重用,所以学习机会十分难得。
并且虞进安还能够让学习团等着他。
由此可见他要么是根底厚,要么是自身过硬。
“你也是出身于工人家庭?”
“我父亲是鞍钢的钢铁工人,后来我读了京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外事部门工作”
看着谦逊的虞进安,李爱国知道他是后一种情况。
虞进安因为出身工人家庭,少了那些大院子弟的高傲,跟李爱国聊得火热。
虞进安是作为外事部门人才培养的,对于国际局势非常感兴趣,聊的内容大多跟国际局势有关。
他发现这个火车司机对国际局势的看法有着独特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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