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退路

清明，王府禁止吃野味。老杞不长记性，夜里把野菜带回私房熬汤。

蔡厚道夜起方便闻到野菜味，老杞挂在私房门上的大锁才被打开了。

这个满房飘香的野菜汤，老杞是拿野生柯杞嫩茎叶熬的。他举报老杞吃野味，等于抓住老杞的软肋。他写得一手好字，王爷上天宫寨求雨的祭文，都是他代笔写的。

他想让祭文变灵验，经常会夜观天象，预测祭天的雨点。

王爷夫人说他的话能代表天意，让他在王府担任了一个代理管家的空职。他不想让王爷夫人失望，一直用行动在证明自己对王府的忠心，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他只要插得上手的，都会亲自过问。王府公门，除了家属私房，他都有一把钥匙。老杞把自己的住处当成王府家属的一部分，一直不肯把私房锁的钥匙交出来。

他举报老杞名为公事，也带有部分私心。身为管家，他早看那把大铁锁不顺眼，一直想进入老杞的私房。老杞违反王府禁令，在私房吃野味。他当然不会放过打开大铁锁的机会。

他问老杞，你为什么要吃野味？

老杞盯着他撬开的大铁锁，说老子是杞国人，柯杞是国菜。

他有点心虚，不敢面对老杞的眼睛，又不能打退堂鼓，只好硬扛着压力问，你为什么挑清明吃？老杞拍着大肚子说，清明祭祖，吃柯杞才不会忘本。

他说我是管家，你吃野味不认错，我照样处理你。

你代理管家，不是正式的，少拿空职来显摆，你撬老子的私房锁，老子有权告你。

你吃野味，违禁在先，我撬锁是执行公务。

你算老几，撬锁有王爷的手令吗？

蔡厚道没手令，不想跟老杞扯皮。他把老杞吃野味的事写成简信，交到王府代言人冉冈手里。他没想到几天后，这卷简信会把冉冈推上王府管家的位子。

他在简信中，只字不提自己撬锁的问题。冉冈说他撬锁有私心。他嘴上不承认自己撬锁有错，心里还是认同撬锁越权了。他推说撬锁的时间点与清明的禁令相冲，撬锁是担心老杞顶风违禁，怕老杞自寻短见才撬锁的。老杞防备心重，门板留有暗门观察外边的动静。

暗门的大小，刚好可以伸出手反锁。

这件事让王爷非常恼火，单独把他和老杞叫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

你们的胆子，是谁借的，一个违禁吃野味，一个越权撬锁，是不是御厨房的日子太闲，你们吃饱了，撑着，想造反啊。

王爷，我不敢造反，下次撬锁，一定先拿手令。

王爷，下次清明老子再吃野味，不劳厚道撬锁，老子自割舌头谢罪。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们认错态度好，我也给你们一条退路，你们先到射场做千个虎卧撑，然后写份检讨交给冉代言存档。

王爷的话，听起来柔和，话音却透出一股让人不敢抗拒的威严。蔡厚道和老杞回到御厨房，尽管累得站不直腰，还是硬咬牙关把当天晚上的菜单全做了。老杞入府早，在王府的地位高，也受到同样的处罚，蔡厚道明知自己吃了位卑言轻的暗亏，也不好再报怨什么。

冉冈叫李树把他们的检讨书挂到公众宣传栏亮相。老杞拿手指着蔡厚道落款的名字说，你撬老子的私房锁，还敢自称厚道，老子看你代理管家的时间恐怕不长喽。

他明知老杞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当着同行的面，还是忍不住反口相讥，你长得贼眉鼠眼，没有权力说老子。夜郎王子多筒白日闯入王府，射伤王爷替身的左眼。

冉冈救驾有功。王爷安排冉冈接手管家的职务。

这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命运被老杞说对了。

蔡厚道恨老杞的乌鸦嘴，更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他认为自己为王府所做出的贡献与自己现在的职称极不相配。老杞的私房门不挂锁了，他却懒得去串门了。奇怪的是，老杞翌年清明不吃野柯杞菜，满头黑发半月全变白，沦为王府餐桌上的一段笑料。乐观的老杞遭此巨变，一下愁成闷葫芦。他担心老杞愁坏脑子，自己偷学不到切菜刀法，无法在王府立足，才假借天意劝老杞不要与年轻人争黑发的权力，白发才像老人的颜色。

老杞不服老，说黑发才能找黄花女续香火，老子头白了就没戏了。

他想学老杞切菜的刀法，只好搬出伍子胥一夜白头过昭关的鬼话安慰老杞，说伍子胥在楚平王执政时，因老子伍奢得罪楚平王被追缉，伍子胥逃往吴国途经昭关，见重兵把守的关口挂有缉拿自己的大头像，一夜急白头才蒙混过关。不料老杞听丁为民摆过伍子胥的门子，反将了他一军，说伍子胥过昭关没白发，是神医扁鹊的弟子东皋公有个朋友叫皇甫讷，与伍子胥长得相，皇甫讷做伍子胥的替身，引开关口的官兵，伍子胥才趁机逃出关口。

他被老杞打脸后，想扳回面子，只好搬出红心颐老院院长向日生的口头禅来给自己的观点打气，说少年白头，老来不愁，你年少没找对象，老了还想黄花女，都是自欺欺人的黑头害的，你以为留住黑发就能长生不老，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老杞反驳道，你说老子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为什么还单身？

他说当下女子都是享受型的，我单身是想趁年轻学点东西，老了才能养活自己和对象。

老杞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我是女方，也会找个条件好的男人，不过这些观点，眼下都是老黄历了，王府扶持向家创办颐老院，我们老了就算打光棍，也不愁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