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情到浓时浅亦深

2个月前 作者: 長風破浪
第一百零二章 情到浓时浅亦深

陋舍内,宾主落座。

崔护听这位长辈直呼自己“博陵崔护”,断定他是妙龄女子的至亲,心里难免紧张,铙是他饱读诗书,学富五斗,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说起。

绛瑞见他拘束,开门见山道:“公子如口渴,尽管开口,老夫这就去泡茶。”

崔护急忙起身,彬彬有礼道:“先生好客之道,晚生倍感亲切,不敢有劳先生,晚生小坐片刻就走。”

话一出口,崔护马上就后悔了,责怪自己错过见佳人一面的请求。

绛瑞倒不着急,此时正是细细观察崔护的好时机。

但见美少年崔护,秀颜俊貌,眉清目亮,皎如玉树临风,卓卓如鹤立鸡群。绛瑞心里夸赞女儿有眼光。

见绛瑞上下打量自己,崔护越发局促不安。

绛瑞不失时宜地长叹了一声,仿佛千般愁绪一下子拥上心头,慌忙背过脸。

崔护见绛瑞肩膀耸动,舍内响起轻微的抽泣声,和他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哭泣声如同一辙。崔护进舍至今,妙龄女子一直未露面,崔护担心绛瑞的失声和女子有关。

崔护哪里知道,绛瑞背过脸是怕当着他的面哭不出眼泪。

“先生,先生,”崔护轻呼,“您苦从何来?可否告知晚生?”

绛瑞转过身,涕泪纵横。

绛瑞泣不成声,幽幽道:“去年春日,公子和爱女绛桃偶遇寒舍。不想桃儿年少思春,竟对公子恋恋不忘,朝思暮想成痴,一病不起。前几日老夫去都城捉药,归来时见柴门上留诗一首,落款是‘博陵崔护’,知晓公子来访过。老夫心想爱女这下有救了,便兴冲冲将诗句背于桃儿听。桃儿喜极而泣,挣扎着起来,出门去读公子的诗。老夫拗不过爱女,只好扶她出来。不料阴风一起,伤及肺腑,桃儿吐了一口血,竟昏迷过去。三昼夜了,桃儿牙关紧闭,兀自不醒,急坏了老夫。想桃儿年纪青青,就要先老夫而去,老夫心中苍凉,止不住失声痛哭。”

听罢绛瑞哭诉,崔护柔肠寸断,心痛欲碎。只道他本人用情之深,未想绛桃爱之切。

崔护长啸一声:“我的到来,难道是为了你离我远去吗?”崔护几乎失去理智,他长揖至地,恳求绛瑞让他见上绛桃一面。

绛瑞指了指内室,他深知只有让崔护和顶替绛桃的绛娘见上一面,才能让崔护相信他编造的故事。

崔护风一般冲进内室,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室内充斥着淡淡的竹香,东侧安着一张竹床,透过纱幔半掩的青帐,一个妙曼的女子一动不动地仰卧在那里,屋子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崔护认出床上之人正是和他一面之交的妙龄女子。

他轻手轻脚走近竹床。女子不施粉黛,无可挑剔的五官略显苍白,一支玉臂软搭搭横曳在床沿。

崔护听绛瑞称爱女是桃儿,便轻轻呼唤:“桃儿,桃儿。”

女子没有反应。

崔护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喃喃念道:“桃儿,你别吓我,你别吓我,我经不起吓。”念毕,泪已满襟。

崔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弯下腰,探了一下女子的口鼻。幸好还有游丝般的微弱喘息,崔护心中稍安。

分别一载,女子依旧眉目如画,几缕青丝缠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越发楚楚可怜。

崔护坐在床沿上,牵起女子的手。女子的手柔若无骨,崔护一捏在掌心,便舍不得放开了。崔护贪娈地看着她:“桃儿,我来了,你听到我的呼唤吗?”

桃儿的睫毛动了动,崔护只当眼前佳人心有感应。

时光悄悄流逝,崔护守在绛桃的床榻前,不知不觉,屋里全暗了下来。

绛瑞掌灯进来,崔护恍若不闻。

绛瑞安好灯,灯光照亮了屋子,也照到竹窗边的一张桌上。

桌子上放着砚台,砚台旁搁着毛笔,毛笔下押着一张宣纸,宣纸上有几行清晰的墨迹。

绛瑞见到笔纸,脸色一变,忙不迭过去端详宣纸,见到纸上笔墨,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念了起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正是崔护题在柴门上的诗句。

绛瑞欣喜若狂:“桃儿醒过来了,桃儿醒过来了。”当下手舞足蹈,神态与孩童无异。

崔护终被绛瑞的响起惊动,他注视着的近乎疯颠的绛瑞,一脸迷惑。

桌子上的砚台和宣纸是绛瑞事先放好的,绛瑞和崔护在外室交谈,内室的绛娘趁机在宣纸上写好诗句。然后轻施罗帐,衣不解带,躺回到竹榻上,只等绛瑞将崔护引进屋,发现墨迹。

如崔护问起宣纸上的诗句,绛瑞就有了推辞:说和公子交谈之际,绛桃醒过一回,因思念公子心切,默写了公子的诗句。

绛桃安然无恙,绛瑞便以绛桃亲父身份订下这门婚事,同时向崔护提出娶绛桃的条件,可谓一石二鸟。

不想崔护一进内室,石沉似海,掌灯时分,仍杳无音信。绛瑞估计崔护一门心思全放在绛桃身上,没注意到桌子上的宣纸。

绛瑞急了眼,怕崔护见绛桃昏迷不醒,悲痛之下,做出意外之举,这才提前进入内室,见机行事。

果然不出所料,崔护坐在床沿上,痴痴地盯着绛娘,纹丝不动。只可苦了绛娘,不敢皱一下眉,眨一下眼,全程保持一个姿势。

绛瑞对崔护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内室。

绛瑞将宣纸递到崔护手上,劝说道:“爱女承蒙公子一往情深,老夫甚慰。公子不必神伤,爱女已从黄泉路上走了回来,这是她的新墨。”

崔护见宣纸上的墨迹刚干燥不久,字和字之间墨点斑驳,看来持笔之人手腕无力,捉笔不稳,崔护心中一酸,又流下二行清泪。

绛瑞正要开口愿将爱女许配给崔护,让崔护宽心,崔护却哽咽道:“先生,绛桃若死,晚生也不愿偷生了!”说完又奔回内室。

绛瑞呆立当场。

室内,崔护抛开男女授受不亲的成见,大胆地抱起绛娘,将绛娘搂在怀里,喃喃道:“桃儿,崔护哥哥在此守着你,你留在人间,我和你双宿双飞。你走,崔护哥哥随你而去!”

绛瑞恰好走到门口,崔护悲恸的言语一字一句钻进绛瑞的耳朵。这下可好,事与愿违,绛瑞不知如何收场。

绛瑞深知崔护不亲眼目睹绛桃苏醒,他是搂着顶替绛桃的绛娘不吃不喝不撒手了。绛瑞心急如焚,一时又无计可施。

长夜漫漫,崔护、绛娘、绛瑞三个人破天荒地相守了一夜。

崔护沉浸在爱河中不能自拨。绛娘手脚麻木,却不敢变换姿势。绛瑞思虑着妙计成拙,怎样向爱女绛桃交待。

绛娘被崔护搂在怀里,无法动弹,又饥又渴。为消除心中的虛浮,绛娘想象着表妹绛桃与崔护一见钟情的情景。

一个口渴,一个赐茶,四目一对,他心荡神驰,她一脸娇羞。茶凉了,他忘了喝,她忘了续......情到浓时浅亦深,相思尽在不言中。

想到这,绛娘差点笑出声来。

靠着崔护漫暖的胸膛,绛娘起初头脑还保持着清醒,慢慢地、慢慢地昏昏然睡去了......

睡梦中,绛娘看到一对少男少女手牵着手在河边踏青。两岸桃花烂漫,风吹皱了河面,也吹乱了少女的长发。少男为少女拭去发间的花瓣,少女把头深深埋进少男的怀里......

少男少女走近,少男分明是崔护,少女分明是......绛娘睁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女不是表妹绛桃,分明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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